“你在開玩笑，這不可能是真的。”

　　楊涵星認真的的點頭，“是的，是真的。如果你不信，我們可以一起去其他城市的聖誕集市，剛好我可以去把我擺在別人櫃台上的東西收回來。”

　　“你在所有的紅酒攤都留了字條，都有這樣的畫嗎?”菲利普拿出那張國畫。

　　“不是所有紅酒攤，是絕大多數，有一小部分攤主不同意，還有幾個聽不懂英文。至於這幅畫，可以說你和我的運氣都不錯。這幅畫本來就是我從中國給你帶的禮物。但是我不可能帶幾十副畫作過來，歐洲海關只怕會把我抓起來。……”

　　“我今天先去了一趟中國城，買了一些中國特色的紀念品，不只是畫，還有些其他東西，比如折扇，比如絹人或者絲巾，總之讓人一眼就能識別是來自中國的商品。……”

　　說到這裡，楊涵星用中文罵了一句髒話，菲利普沒聽懂。

　　楊涵星繼續道:“這些東西在中國也就是幾百塊人民幣吧，在這裡我花了好幾百歐。再加上每個攤主的50歐攤位費，菲利普，我真的是花了很大的代價才見到你。”

　　菲利普大笑，他覺出了這個中國人的可愛之處。當然他還有一點遺憾，這幅畫本該是屬於自己的，沒想到自己卻花錢買了下來。

　　“如果我現在出現在其他城市的紅酒攤上，你卻在這裡，你怎麽辦?”

　　“你們德國的城市間距，其實還不如北京的各區遠，只要你肯電話聯系我，我就四十分鍾內趕過去。但看來不用了，我們的運氣都不錯，是嗎?”

　　菲利普不置可否，心道，這樣的好運氣，絕對不會隨便臨到其他人頭上。

　　“你的旅途中遇到了什麽麻煩?”

　　“唉，非常痛苦的旅程。”

　　楊涵星說了他不能入境的理由，菲利普說了一聲，“抱歉。我聽說過這種事，但所有的申根國中，大概只有德國海關會做這樣的事，這太蠢了。然後呢?”

　　楊涵星的運氣實在不夠好，飛往德國的航班正常起飛之後。機場廣播突然通知，抱歉的通知您，因為天氣原因，您乘坐的XXX航班暫時無法登機，登機時間待定，請留意機場通知。

　　天氣原因?楊涵星望著窗外的晴空萬裡，心中無數草泥馬奔湧。

　　他此時已經無法聯系到菲利普，就算能聯系上，也沒有意義，難道打通了電話，就為說一聲，“對不起，我這次不能過去了，咱們下次再見。”

　　他很清楚，如果這次沒有會面，自己已經沒有下次了。

　　他和上次一樣，給菲利普留了言，強調自己一定會過去。然後靠在座椅上，閉起眼來聽天由命。

　　等楊涵星落地巴黎的時候，天色已經開始見亮。他的選擇並不是太多，雖然遲到已經注定，但他還是準備按計劃，驅車前往。

　　租車的時候又遇到了一點麻煩，赫茲租車的工作人員堅持要他的國際駕照。

　　他沒有。

　　於是拿著自己的中國駕照和護照一起出示給對方，“您看，這是我的名字，和護照上一樣的，這就是我的駕照。”

　　赫茲櫃台內的職員操著濃重的法國腔，“你不用給我看這個，我相信，這是你的駕照。但是，我必須要你的國際駕照，才可以把車給你。”

　　對於此刻每一秒都價值千金的楊涵星來說，實在不敢花費時間和對方糾纏。

　　最終，他在隔壁的Sixt櫃台拿到了車，此時天光已亮。

　　菲利普靜靜的聽著楊涵星的故事，雖然對這一連串的決定頗為不以為然，但還是生出了些許感動。

　　“是不是這個項目對你非常重要?”

　　楊涵星內心道，“生死攸關一般的重要。”

　　但口中卻盡量合理的措辭，“當然很重要，不只是這個項目，每一個項目對我都很重要，每一個項目我們都會這樣全力以赴。”

　　“還有更重要的是，這次來，除了這個項目之外，我更希望能與GI有一個長久的合作關系。”

　　菲利普看了看手表，“抱歉，我給你留言讓你來這裡找我。但我並沒有真的預備太多時間給你，因為我完全沒想到過你會真的出現在這裡。……”

　　“但我不得不說，你做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德國人，不，整個歐洲，估計也沒人能像你一樣，做出這樣的事來。……”

　　“所以，我很願意和你有更多的交流，可惜我真的沒有時間，現在我已經是在自己的假期中了。”

　　“我給你十五分鍾，給我一個理由，讓我相信我們以後可以長期合作。但是……”

　　“這次合作恐怕有很大難度，GI已經把這個項目授權給另一家中國公司了。而這次我們沒有機會在辦公室見面，我的老板於伯特也已經休假了。所以即使我們想給你出一份同樣的授權，只怕我們也做不到。”

　　“但我可以答應你，如果你在第一個十五分鍾說服我。我會聽聽你對這個項目的建議，你來決定我們如何幫你，但我不確定我們是否能做到。”

　　菲利普語氣中滿懷歉意，他有點喜歡眼前這個中國人，但有些事在嚴謹的德國人看來，一旦發生了，就不能再改變。

　　他能捕捉到，楊涵星聽到他說無法合作的時候，眼中那明顯的失落。但有點意外的是，楊涵星似乎並沒有表現的特別沮喪，或者要放棄，反而又多了幾分堅定。

　　就在楊涵星要開口之前，咖啡廳的門又一次開了，這次走進來一個看起來很有威儀的老人。

　　他的目光巡視一周，然後徑直向菲利普和楊涵星這一桌做了過來。

　　菲利普和老人目光相遇，雙方都沒有特別的表情，只是互相微微點了點頭。

　　楊涵星見狀，猜想雙方是熟人，便也用目光和老人打了個招呼。老人溫和的對楊涵星笑了下，隨即擺了擺手，“幸會。但不用管我，你們繼續。”

　　楊涵星見菲利普也沒有引薦老人的意願，於是繼續自己的話題。

　　“十分鍾太短，我就不介紹太多公司背景了，就一句，我是M大畢業的，你應該知道這所大學。”

　　菲利普點頭，在某些行業來說，M大就是入門的資格證書。

　　“至於為什麽與我合作，我可以試著分析一下GI的未來戰略。”

　　菲利普點頭，“你隨便分析什麽都可以，十五分鍾，我開始計時。”

　　“不用真的這樣嚴格吧。”楊涵星笑著道，並希望用笑容來感化一下對方。待他發現對方完全不為所動的時候，立刻進入了正題。

　　“GI的陀螺儀依然是全球最好的之一，但在中國的生意卻一落千丈，除了市場，渠道，價格之外，其實還有更深層次的原因。……”

　　“陀螺終究只是一個定姿的產品，還要為主傳感器服務。所以我猜， 未來GI會以陀螺儀技術做為核心，但產品極大可能是多樣性的。”

　　這幾句話一出口，菲利普和老人對視了一眼，眼光中似乎有無盡的內容。

　　“陀螺是為主傳感器，像航測相機，激光雷達，或者物探設備等提供服務的。但如今市場在變化，用戶喜歡集成化更高的產品，所以這些廠家為了滿足用戶的需求，就主動把陀螺集成進了自己的相機和其他傳感器內部，提供一個完整的解決方案給用戶。……”

　　“因此，獨立的陀螺儀銷售業務就逐漸減少了。”

　　“我相信GI其實也在變化，你們的產品線不僅是如今陀螺儀，而是以陀螺儀為核心，也在集成自己的相機，和機載雷達一類。……”

　　“而圖行科技，對銷售這些集成好的產品，很有興趣，也有足夠的資源和渠道。同時我們有研發能力，可以幫用戶一起來集成這些設備。未來有一天，如果中國製造的各種傳感器興起，我們可以快速反應，在GI陀螺上集成中國傳感器。”

　　“我說完了，沒有超時吧?”

　　菲利普再一次認真的打量著楊涵星，他沒超時，甚至隻用了不到五分鍾。但這幾句話的表達卻令他無比驚訝。

　　他其實聽過很多類似的介紹，包括來自中國的介紹。

　　他的印象裡，一般的中國公司都太愛炫自己的背景了，愛講自己強大的能力，當然也會涉及到產品和市場。但幾乎沒有廠家能像楊涵星一樣這樣去理解市場，他短短幾句話，將市場的變化，GI的痛點和未來戰略，全部表達的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