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凱疑惑的看著楊涵星。

　　因為兩位友人的推薦，他才抽時間與這個年輕人見上一面。他剛才短短幾段話，就打動了一群知名的投資人，而他真的耐下性子和楊涵星認真交流之後，楊涵星居然拒絕。

　　“你不相信我剛才對市場的分析?不相信我說的千億的市場。”

　　“張老師，我對自動駕駛的實際應用場景，的確有不同的看法。但我相信你的分析是對的。事實上，我真的只是個微不足道的小角色。我的看法無法影響到一個產業。只要有很多大人物相信這個千億市場，只要資本相信這個市場，那麽這個行業就會崛起。……”

　　“所以我對您所說的一切，絕對是相信的。我說不接受，不是不信您。”

　　“前幾天，我剛剛和我的一位學長談過類似的話題。我覺得價值和商業價值是兩個概念，移動測量和車載雷達相比，可能未來的商業價值不值一提。但依然是有他實實在在的價值的。……”

　　“我剛剛搞激光掃描儀硬件失敗了，所以現在明白，硬件研發並不適合我。所以我確認，移動測量的激光掃描儀，才是我真正喜歡，也是最擅長的方向。”

　　張凱認真的看著楊涵星，表情有些複雜，“你真不愧是你那位狂人老師的弟子，你和他很像。有時候像天才，有時候像……，”他回避了一個不太好聽的字眼。

　　“我覺得你太理想化了。我有一點不懂你堅持的是什麽?自己喜歡?我甚至沒有讓你完全更換一個方向，你依然在研究激光，既然會處理電雲，這你都不接受嗎?”

　　“是很接近，但畢竟不同。”楊涵星回答。

　　“那麽生存是否會高於你的理想?楊涵星，其實你現在的處境並不好。你以為你不說，別人就不知道?剛好相反，只是你不願說，別人就不會主動問題。林婉這麽大大咧咧的人，也知道你現在遇到了麻煩。她讓我在可能的情況下，盡量的幫你。我想，我沒辜負她的善意，可以你卻不接受。”

　　楊涵星沉默的低下了頭，是的，如今他的處境，其實沒有任何討價還價的余地。何況，張凱沒有趁機落井下石，給他的絕對是一個可以翻身的好機會。

　　張凱不再說話，他默默的等著楊涵星開口。他自己也有些奇怪，楊涵星這樣的態度，他本該拂袖而去，不知道為什麽，他卻一直坐在這裡。

　　“大概還是因為林婉吧。”他這樣給自己解釋。

　　終於，楊涵星開口，“是的。我現在的確遇到了很大的麻煩，我來和您會面，是希望能從您這裡得到幫助。但我覺得這是兩回事。……”

　　“您可以選擇幫我，或者不幫我，這是一件事。而第二件事，是我要做什麽，我選擇什麽。我可以聽您的意見，但最終要自己做決定。……”

　　“我沒把這兩件事聯系在一起。”

　　“倒真是個寧直不彎的家夥，”張凱搖搖頭，“好吧。我尊重你的選擇。很抱歉，我無法幫到你。”

　　“不，您千萬別這樣說，我非常感謝您，也替我謝謝林婉。大家的心意，我都心領了。”

　　張凱忽然想到了一些什麽，“對於你的困局，你是不是還有一些後路?你要說理想，我尊重你，雖然我鄙視這種莫名的清高，但這樣的人是值得尊重的。……”

　　“但如果你現在面臨滅頂之災的話，還在堅持所謂的原則和情懷。我就無法理解了。我們同在紅旗下，分歧根本不是你死我活的立場問題，

你這樣的堅持讓我困惑，我覺得應該還有其他的原因。”　　楊涵星苦笑了一下，“我沒有什麽後路了，您說的對，快餓死的人，還在挑肥揀瘦，說某些食物對身體不好，這不是清高，是愚蠢。……”

　　“我這些日子一直在想如何破局，但是最終沒有想到辦法。所以我決定不去破局了，而是爭取和所有的一切和解，我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但想試一試。也許……”

　　他嘴角擠出一絲微笑，看著張凱，“也許今天拒絕您，是我做的一個最錯誤的決定。但既然還能往前走一步，我就等等，看看是不是真的到完全的山窮水盡的地步。”

　　張凱聳聳肩，“好吧，繼續做你的英雄吧。咱們有機會再見。”

　　二人起身告別的時候，張凱忽然道:“對了。你既然做了幾年激光雷達的研究，有沒有什麽可以提供給我們的東西。或者我們需要的資源?”

　　楊涵星搖頭，“雖然都是激光雷達，掃描儀和激光傳感器區別還是很大的，您已經做的非常好，我不覺得我可以幫到您。”

　　“嗯”張凱點頭，“沒事，隨便問問。”

　　就在楊涵星要轉身離開的時候，張凱忽然又一次叫住了他。

　　“等一下，有件事，不知道，你是否可以幫忙。你急嗎?能再坐一會嗎?”

　　楊涵星點頭，重新坐了下來。

　　張凱打開了兩張照片，稀薄的點雲，組成的一面牆，他從頂部視角投影下來，看起來就像兩條線。

　　“這是我們的雷達和沃頓的雷達，在相同的距離，對牆壁的掃描，你看出了什麽?”

　　“沃頓的數據更平整，噪點更少，牆面幾乎沒有起伏。你們這個噪點有些多，越靠近牆面，就越多，所以導致了牆面上的起伏，看起來像牆不平一樣。如果把點雲放大，就會更明顯。”

　　“不錯，你果然還是行家。知道是什麽原因引起的嗎?”

　　“我只看截圖，是不能分析的。何況這是您的產品，我不信您不知道原因，應該不用問我。”

　　“哈哈，好吧，你說的對，算我多嘴。”

　　張凱笑了一下，隨即嚴肅道:“其實與激光本身，和鏡像反射，都沒有太大關系。我們最終發現，是外面這個玻璃罩的問題。……”

　　“我們的玻璃加工工藝不夠，一塊平的玻璃，是沒有問題的，但一旦做成弧度，特別是像我們這樣，一個三百六十度的圓形玻璃。整個玻璃的平滑度有很大問題。玻璃本身的不平滑，造成了激光的散射，進而產生噪點。……”

　　“目前我們的解決方案，就把平面玻璃拚起來，整個玻璃罩就像一個多邊形。這樣雖然能解決牆面的問題，但玻璃的拚接處問題更大。……”

　　“我們試過沃頓的玻璃罩，效果幾乎和沃頓的一樣。但是我們找不到沃頓的供應商，他們也不會告訴我們。……”

　　“我覺得玻璃應該並不是最複雜的工藝，不知道你能不能幫我解決這個問題?”

　　他抬頭，忽然發現楊涵星在微笑。

　　“你笑什麽?”

　　“我笑，我的話說早了，我剛才說這幾年做的研究，可能對您一點幫助都沒有。現在看來，不全是，至少有一樣事我可以幫得上忙。”

　　張凱面露喜色，“就是這塊玻璃?”

　　“是的，我們也曾遇到同樣的問題，也是磨了很久。把您的設計圖紙給我，我去找人試一下，我猜問題不大。”

　　“太好了，楊涵星，你看我們還是可以合作的。這種合作模式也是可以的，這樣吧，這塊玻璃你給我報個價，是一次性報價，還是按加工數量，你可以選。”

　　“不，”楊涵星又一次搖頭，“張老師，這塊玻璃我不收錢，我還得謝謝您。我們這些日子一直沉浸在失敗的情緒中，現在終於發現，我們做的事，還是有一點價值的。謝謝您給我們這個機會，讓我們覺得自己做的還是有用的事。”

　　張凱皺起眉頭，“我感謝你的慷慨，可是你不是急需用錢嗎?我們終於找到這樣一個合適的合作機會，你要是這個也不接受。我回去和林婉那邊可不好交待。”

　　楊涵星認真的想了想，“我還是不能收費，因為這件事如今對我們，已經沒有意義，也沒太大代價。現在它能給人帶來價值，我很高興。這東西本就不值錢，但它證明了我的觀點，價值和商業價值是兩個概念。……”

　　“如果您想還我這個人情，”楊涵星繼續說，“您可以考慮借我一筆錢，我需要一年的時間，不是風險投資，您可以定一個合適的年化率，我到時連本帶利還清。……”

　　“不過這不是條件，您的這個玻璃罩，交給我吧，算我幫忙。您不必因為這個借錢給我。”

　　張凱考慮了一下，“就像你說的，這是兩回事。所以你先去幫我解決問題，只是是否能借錢給你，我需要考慮一下。我剛才說了，這些錢並不是我的。”

　　“沒問題，我理解。”

　　“你需要多少?”

　　“我現在還定不下來，我要最後試一下我的辦法，然後看缺口有多大。”

　　“好，那我等你消息。不過，有時候你的想法並不適用，比如我即使真的給你錢，也一定用解決玻璃罩問題的名義。我們不是財務公司，不做貸款業務。”

　　Skydon中國總部，宮少忽然接到了一個許久沒有聯系的號碼。

　　(宮少故事，見《隻手摘星鬥》)

　　“張邕，你是不是撥錯電話了，居然打給我。”

　　“不是，有事找你幫忙。我們這種朋友，豈不是有事相求才聯系嘛，平時老死不相往來。”

　　宮少哈哈大笑，“說的不錯。這麽牛叉的話，只有你才能想出來，說吧，什麽事?……”

　　“天雷科技?那是封耘的代理商，我不管那一塊，怎麽，我幫你叫封耘?”

　　“不，封耘的業務，他反而最不方便做這件事。你就幫我引薦一下雷宇，我有個小兄弟想要去拜訪他。”

　　“這麽簡單，不會有什麽貓膩在裡面吧，會不會影響我的職業生涯呀。雖說朋友就是用來出賣的，但你從不聯系我，聯系了就賣我，這有點不科學吧?”

　　“怎麽說呢，好像真有類似風險，你要是覺得危險，幫我叫李可飛吧。”

　　“去你大爺的張邕，本少爺什麽時候怕過危險，這事交給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