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坦且寬闊的道路上,曹髦的車架浩浩蕩蕩。
整齊高大的護路林位於道路兩旁,猶如一排排士卒,隨著風的吹動而向皇帝行禮拜見。
此刻已經是農忙,依稀能看到遠處那些忙碌的農夫。
曹髦眺望著遠處,眼裡帶著若有若無的笑容。
鐘會就坐在他的車內,正在提筆記錄。
鐘會這次跟著曹髦一同外出,不只是為了跟隨自家皇帝外出張揚,他也是想要看看各地的情況,看看是否與地方稟告的內容符合。
有些東西坐在馬車內就能看到,而有些東西,卻是需要鐘會換上衣裳走進周圍的民居或者聽典事府的稟告才能得知。
劉路此刻也在曹髦的身邊,當下的典事府已經極為龐大。
中原各地都有其駐地,已經不再需要劉路跑來跑去的,曹髦在哪裡,情報就在哪裡聚集。
無論是其滲透能力還是調查能力,都比從前要強大了無數倍。
第一站就是兗州。
兗州當今很是富裕。
無論是耕地還是人口,那都是領先於中原各州,最讓人頭疼的大族問題,也是在近些年裡得到了很好的解決。
無論是在馬車之內,還是在那些百姓們的家裡,曹髦都能看到不少的笑容。
面對曹髦和鐘會這樣明顯貴人裝扮的人,百姓們並沒有流露出太多的懼怕。
起碼不會轉身就跑了,願意停下來交談幾句。
曹髦偶爾會前往耕地之中,他喜歡跟這些老者攀談。
兗州的吏治還是非常不錯的,這些百姓們說起當地的官員,大多都是誇贊的。
這還是曹髦頭次從百姓們的口中聽到他們誇贊當地的官員。
從一處民居裡走出來之後,曹髦滿臉的感慨。
“只是在十余年前,官吏還是肆無忌憚,橫行霸道,變化何其大啊。”
鐘會當即瞇起了雙眼,“陛下這次外出不曾隱瞞,或許是有官吏前來威脅過了這些人,讓他們不許胡言亂語。”
曹髦笑了起來,“那你就去調查一二,看看有沒有這樣的事情吧。”
曹髦並沒有走的很快,甚至也沒有清晰的目的,每次都是忽然想起哪個縣就往哪邊趕,四處詢問調查。
兗州這裡的情況非常不錯,在全力調查之中,也只是找到了三個名聲不好的官員,名聲不好是因為太過奢侈,甚至都沒有找到貪汙的證據,用的都是自己的錢,曹髦都只能是警告一聲。
徐州這裡的徭役還在進行。
但是比當初的規模要小了些。
毌丘儉領著陸抗親自前來迎接皇帝。
毌丘儉穿著很是華麗,他平日裡都很少這麽穿,這次卻是特例,特意像鐘會那樣修飾了頭髮和胡須,找出了最好看的衣裳,前來迎接。
鐘會只是看了一眼,都將手裡的筆和紙丟在了一旁,上前想要搭話。
曹髦笑著扶起了大司馬,打量著他的穿著。
曹髦心裡自然清楚毌丘儉的想法,這就是不希望自己太過擔心,故而拿出了最好的姿態來見自己。
曹髦心裡頗為感動。
什麽叫第一臣?
這就叫大魏第一臣啊。
這些年裡,毌丘儉事事都為自己考慮,就像是父母照顧自己的孩子那般的對待曹髦,雖然不明說,可私下裡卻事事操心。
曹髦拉著他的手,看了看左右,“朕派遣的皇甫君不知在何處呢?”
曹髦將皇甫謐給派出來跟在毌丘儉的身邊,同行的還有好幾個名醫,他們的職責就是照看毌丘儉,保證他的身體無恙。
毌丘儉有些尷尬,不知如何回答,一旁的陸抗趕忙說道:“陛下,他們都被派往各地教導那些醫者,與當地的醫者們去救人去了”
鐘會渾身一顫,此刻看向毌丘儉的眼神甚至都有些落寞。
“真名士也。”
曹髦長嘆了一聲,無奈的說道:“朕就知道大司馬會如此”
毌丘儉趕忙說道:“臣尚且硬朗,尚未乏力,陛下不必擔憂!”
曹髦讓他上了自己的車,兩人一同朝著縣城趕去。
坐在車內,毌丘儉說起了徐,青等地的防災工作。
“各地的工程都已經完成了大半,全力而為,如以利刃破竹,毫無阻攔”
毌丘儉有些欣慰。
情況盡管很是嚴峻,但是架不住上下一心的天下。
這個上下一心,不只是皇帝與官員們,是包括了那些底層百姓的。
當這些人都開始全力參與抵禦災害的情況,甚至有大量百姓們自願的帶上東西參與進來之後,這沸騰且憤怒的河水也就逐漸平息了怒火。
青州有超出三十萬人自願的參與了挖掘工作。
他們拿著自己的工具,成群結隊的,前往距離自家最近,乃是是那些情況最為惡劣的地方,開始主動投入到差事之中。
官員們都驚呆了。
他們還是頭次看到這樣的情況。
過往,徭役對百姓們來說都是催命符,頭次看到有百姓自願來服徭役的。
按照百姓們的說法,連將士們都被派來做事,他們又如何能待在家裡呢?
這是他們能報答聖人的唯一機會了!
不需要官吏們去鞭策,不需要將士們去監視,自發而行動起來的百姓們一波接著一波。
大義所在。
那些想要趁機教唆的人,話都沒有說完,就被憤怒的百姓們給圍毆。
或許曹髦不是過往皇帝裡做的最好的,但是他確實是成果最為明顯的,在他之前,在他之後,這兩者的對比實在是太大了。
在這樣的情況下,官員們都搞不清楚這位聖人在民間到底有多大的號召力。
反正那些心懷不軌的人是徹底熄滅了心思,就以這個情況,想要帶著人謀反還是洗洗睡吧。
再強大的災害,也敵不過團結起來的人。
何況這次的災害還不曾真正開始,一條條水渠出現,將水流分開,當地官員們結合多年的治水經驗,諸事都格外的順利。
毌丘儉撫摸著胡須,誇贊道:“陛下造福社稷,行仁政,這便是仁政之利啊。”
“百姓們知道廟堂的恩德,自發的前往救援,軍隊懂得保國安民的道理,不曾有怨言。”
“天下從此要興盛,皆因聖人之功也。”
鐘會坐在一旁,倘若是別人這麽說,他得好好探討一下關於聖人身邊賢人們的功勞分配問題,但是說這話的是毌丘儉,那他就隻好閉上嘴巴點頭了。
您說的很對。
毌丘儉將曹髦帶到了千乘縣,也就是當初最接近受災的地區。
曹髦看了那一條條的渠道。
四周都被搞搞堆集起來,不安的河水沿著這些渠道前往各地。
這次不只是治理了河道,還通過河道來開辟出了很多條渠道和儲水池,往後這周圍的耕地都會得到很好的灌溉,耕地質量會再次提升。
曹髦的眼裡仿佛已經出現了那一大片的肥沃土壤。
幾個負責當地工作的官員站在不遠處,瑟瑟發抖。
他們不是因為害怕,只是因為要見到皇帝故而激動。
這些官員並非是當地的太守們,都是縣中的官吏,以他們的品級,一輩子都未必能見皇帝一面。
曹髦接見了這些官吏們,詳細的詢問了挖掘等諸事,隨即給與他們各類的賞賜。
曹髦在見過了各地的防災工程之後,終於是前往祭祀。
曹髦並非是要在泰山頂上開大祭祀,只是祭祀的位置靠近泰山,同時距離河水也不遠。
這次的祭祀,也只是祭祀了那些治理河水有功的人,河水在這個時代只是指黃河
曹髦的祭祀也很簡單,就是宣讀這些人的功勞。
然後表示,自己也會效仿這些先賢們,治好水災,使得兩岸百姓們能安居樂業,不再遭受水患之苦,他又下令在此建造廟宇,在裡頭擺上那些治水有功的名臣們,同時將治水有功之人刻於壁。
這墻壁上所記錄的,不只是那些有名有姓的大臣們。
上頭如此寫道:千乘縣有六千八百三十二人參與治水,其中有民王杜出力甚多,獲獎賞。
這幾乎刻滿了整個墻壁。
曹髦在接下來的時日裡,又前往青徐各地,行蹤不定。
而祭祀的事情也是逐漸傳開,各地的百姓們都是格外的激動,那幾個獲得嘉獎的更是如此,興奮的都不知該說些什麽。
那場席卷了整個青徐的大災,造不成原有的殺傷力了。
這不是因為廟堂提前進行了預防,最重要的是,當下的百姓們已經不懼怕這些天災了。
曹髦將社稷凝聚了起來,眾志成城。
曹髦對這一切都頗為滿意。
劉路此刻也是在收集當地的諸多情報。
青州的吏治還好,就是徐州,還存在一些問題,這次抵禦災害的時候,都出現了有故意誇大工具損耗來從中牟利的情況。
哪怕這些人在抵禦過程之中有過功勞,曹髦也沒有絲毫的手軟,從重處置!
功過不能相抵,尤其是賑災和防災這樣的大事上,就是貪了一件工具,都不能輕饒!
這不是貪錢,這是在貪命。
曹髦在青徐轉悠了兩個多月,等到天氣轉冷,他領著人渡河到達了河北,浩浩蕩蕩的前往巡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