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臉型的原因,裴柱現笑起來的時候鼻子兩旁的法令紋還挺明顯的,但配合她那張可鹽可甜的完美臉蛋,卻又讓她看起來更好看了。
源懷人就是一時陷落在對方的笑容陷阱裡,忘了自己此時此地正在做什麽。
“我覺得你不用教哦。”源懷人說道。
裴柱現表情不滿,虛著眼睛裝作動怒:
“為什麽我就不用教?”
“咳。”源懷人手掌虛攥成拳抵在嘴邊,“因為你的話術水平貌似比我還厲害,我覺得你可以教教我。”
除了最開始見面那兩次裴柱現還算矜持,保持著大家閨秀的高冷范,後面幾次語言對壘,源懷人都是處於下風。
雖說在戀愛中他目前處於追求者的地位——無形中被本應該是追求者的裴柱現帶歪了——極大地削弱了他的話術水平與言語攻擊性。
但也不是一般人能比得過的。
實際上被他用言語打敗的人不計其數,一頓嘴炮後,被他說得生無可戀的也不在少數……
倒是碰到了裴柱現,就像是碰到了克星一般,屢屢處在下風。
“那我教你什麽呢?”裴柱現問。
“你教我怎麽回答你這個問題好了。”源懷人機智地把問題轉化為自指性。
這個問題可不好回答,自指性的問題一般都不好回答,像是“理發師悖論”“我正在說謊”這類邏輯學甚至數學上的難題。
裴柱現的問題還好一些,充其量是被源懷人反過來把難題又拋回給她。
也就是說,就在源懷人把問題轉化為自指性後,兩人的話術交鋒就已經開始了。
無形的烽煙,在兩人之間默契地點燃。
“要我教你,那你就實話實說唄,但誰又知道你是怎麽想的呢?”裴柱現手指比作八字,托在下巴上。
源懷人則是向後靠仰在椅子上,胸前口袋裡裝著不明所以、探頭探腦的小狸花西瓜。
他雙手合十抵在鼻尖,翹起二郎腿:
“所以你沒辦法證明我說的與我所想的是否一致不是嗎?從根本上說,符號學已經證明了語言符號無法完整地將一個人的想法表述出來。”
裴柱現隻懂前世源懷人教她的那些,不懂什麽符號學、邏輯學。
但隻憑源懷人那些發展了十幾年的話術技巧,她肯定比現在的源懷人要厲害很多。
“是啊,所以我不需要知道你在想什麽,我只要根據你說的,自動理解成我願意理解成的事情就好了,比如說……”
源懷人眼神一凝,趕緊阻止:“不用比如了,但我還有個問題。”
要是比如下去,通過話術調整可有的是辦法把他的一切行為給描歪描黑。
“說唄,又沒人不讓你問。”裴柱現佔據上風,心情很好。
這就叫“師源長技以製源”。
“我之前講課時提到的那個例子,就是說,戀愛的界限問題,你覺得,是打情罵俏、行為舉止如同戀人一樣就是情侶,還是說在一方正式表白然後另一方表示同意之後,才算正式交往呢?”
源懷人直接選擇夾帶私貨!
然而裴柱現絲毫不懼:
“非理科向的東西,本就難以定義,你這個寫小說的家夥,應該了解文學理論基礎中所講的定義難題才對。”
這問題難題也很簡單,說的是有人試圖給“文學”下定義,然後分成了非常多的理論派系,流傳較廣的一句是“文學是以語言文字為工具創造藝術的活動”。
但這樣一來,小說、詩詞歌賦算文學,那相聲呢?音樂呢?
最簡單的例子就是09年的諾貝爾文學獎提名裡,有個鮑勃迪倫,而這家夥其實是個歌手。
所以裴柱現直接用“難以定義”將問題打回。
“是難以定義沒錯,但問題在於,在某些特定的人之中,其中一個人對此的答案比準確地下個定義更為重要。”
這幾乎就是直球了,源懷人在直接問裴柱現,問她關於兩人關系進展的問題。
畢竟一直卡在“友達以上,戀人未滿”也太尷尬了。
“你想知道哪一個答案呢?”裴柱現饒有興致地繼續捉弄源懷人。
“當然是前者咯。”源懷人心想肯定是前者好啊。
他倆雖然算不上太親密,但好歹也是一起約會,互相說曖昧話的階段,按前者說,他倆現在就算戀人了。
“哦?可你又要怎麽定義行為舉止像是交往一樣呢?像是?是多像?百分之八十?百分之九十?這個大概的值要如何確定呢?又要如何確定被比較的‘交往一樣’呢?”
對於這套話術,裴柱現可太熟了。
如果是原本這個時間線上的她,恐怕面對這些問題根本不知道怎麽回答,沒幾下就會被擒獲打敗。
但有了源懷人親自傳授的屠龍術, 眼前這個顯然連惡龍都打不過的年輕版勇士,自然不是她的對手。
“所以說,是後者?什麽時候呢?”源懷人真是服了,他現在算是充分體會到被他戲耍的那些人的感受了。
“是後者沒錯,但什麽時候,又得取決於你覺得什麽時候合適,取決於我認為什麽時候合適,最終在兩個合適的時機中,找到一個或許可以折中,但又不違背我們兩人共同意願的時機。”
裴柱現雖然學不會那滿篇話沒有幾個有用詞匯的長難句,但繞起彎子來也是有一手的。
“好吧,雖然不知道那天是哪一天,但希望那天早點到來。”
對話以源懷人的完敗結束。
不過也不是完全失敗,至少他明白了,裴柱現希望能有一次正式的表白。
只是得等到某個成熟的時機。
“是啊,我也希望那天早點到來。”裴柱現嘻嘻一笑,仿佛是跟源懷人站在同一條戰線的一般。
台下的聲音逐漸變小,並仿佛有人按了加速鍵一樣,幾乎不到三秒的時間就變為完全安靜。
源懷人和裴柱現川劇變臉,迅速一副師友盡歡、聊得不錯的表情站起身。
目送裴柱現重新化身高冷女神走回練習生席,源懷人拍拍手,表示既然練習階段結束,那就要正式開講語言技巧了。
就這樣,一直講到晚上七點半順利下課,他和裴柱現打了招呼,帶著小貓去拿那位下屬幫忙買的貓糧和貓砂盆等用具。
離開練習生樓,到辦公樓打卡下班後他便徑直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