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棗門城牆根下,王黼掏出懷裡的手帕,擦了擦地上的灰塵,這才一屁股坐了下去。
早已經坐在地上的朱勔嘲笑道:“咱們都落到如此境地了,王相公還如此講究啊?”
王黼笑道:“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才是君子之道。”
朱勔對王黼的心態很是佩服:“哎,官家把咱們扔在這城頭禁軍中,不聞不問的,也不知道這日子什麽時候是個頭啊。”
王黼從懷中掏出一個蘋果,在袖子上擦了擦,哢嚓咬了一口:“天生我材必有用,何須擔心這些,只要官家留著咱這條命,總有一天能出頭的。”
朱勔四下看了看,湊到王黼身邊:“聽說了嗎?李彥前些天得了風寒,沒扛多久人就沒了,梁太尉人也沒了,聽說是前些日子守城時,不小心翻下了城門,摔死了,王相公不覺得,這事太巧了嗎?”
“生死有命,官家要真想要了咱們得命,何必玩這些虛的?”
王黼咬著蘋果,目光淡然,儼然一副歷經世事後,雲淡風輕的高人模樣。
直到瞅見一隊皇城司衙役朝著自己走來時,王黼終於不淡定了,手中蘋果掉落在地,看著皇城司衙役怯怯地問道:“諸位差官……”
不等他把話說完,衙役打量了他一番問道:“王黼?”
王黼搖了搖嘴裡的蘋果點點頭。
“朱勔呢?”
王黼又指了指身旁低著頭的朱勔。
“兩位,上路吧!”
聽衙役這麽一說,朱勔還沒有太大反應,剛剛還淡定無比的王黼突然趴在地上嚎啕大哭:“求求諸位差官,讓罪臣見一見官家吧!罪臣不想就這麽死了啊,罪臣上有老母還未盡孝,不能就這麽死了啊!”
朱勔看著姿態盡失的王黼,滿頭點點點:“果然是個好戲子啊!”
然後朱勔跟著王黼一起,也放聲大哭了起來,鼻涕眼淚混在了一起。
蔡京府。
之前奇石嶙峋,枯木禪意的庭院早已經變的一片狼藉。
蔡京眯著眼睛坐在椅子上,看著坐在自己對面一言不發的朱勔和王黼兩人,突然顫顫巍巍地問道:“官家要來嗎?”
朱勔答道:“皇城司的衙役是這麽說的。”
蔡京哦了一聲,緩緩地閉上眼睛,輕聲歎道:“當年官家還是個稚童時,太上皇每次辦家宴,老夫都抱著官家,給她夾菜,喂湯……官家與我兒蔡鞗,就在禦花園裡嬉戲玩鬧,好一對青梅竹馬……那時候的光景,真是讓人懷念啊。”
人一老,就愛憶當年,尤其是當年風光無限的時候。
“說到你二人,也都是老夫當年的門生,本想著二位大人能平步青雲,沒想到竟也跟老夫一樣,落到了這般田地。”
王黼沒心情聽他憶當年,他隻關心接下來的事:“蔡相公,您覺得,官家為何要讓我等在這裡候著?”
蔡京哪裡知道,只能充耳不聞,繼續念叨著自己的風光往事。
朱勔撇撇嘴:“這還用問,咱們都是一條船上的螞蚱,官家這是要一網打盡啊。”
王黼的臉,又垮了!
待到辰時剛過,蔡府的門被推開了,韓世忠帶著一隊禁軍先衝了進來,指了指蔡府前廳周圍:“在此處戒備!”
隨後,趙福金身著常服,也走了進來。
看著滿園的狼藉,趙福金蹙了蹙眉想道:“李綱抄家也抄的太專業了些,連條石板路都沒留下?”
趙福金踩著坑坑窪窪的泥地走到了蔡府前廳,
王黼和朱勔已經以罪臣之身跪倒在地,蔡京顫顫巍巍地想起身相迎,卻連站也站不穩,趙福金擺擺手:“蔡相公不必多禮了。” 平平常常的一句話,卻惹的蔡京老淚縱橫:“老臣……謝官家。”
趙福金實在討厭這種哭哭啼啼的氛圍:“好了,莫要哭了,朕不是來問罪的,朕是來問政的!”
一聽官家不是來問罪,王黼和朱勔終於不抖了,小心翼翼地抬頭問道:“問政?”
趙福金在大廳主位落座後,開門見山道:“你們把持大宋朝政多年,對我大宋的情況應是比一般人了解的更多,朕就想問問你們,充盈國庫之法,若能獻上良策,朕免了你們的死罪!”
王黼和朱勔扭頭看向老態龍鍾的蔡京。
論搞錢,蔡京絕對是一把好手。
至少這兩人是這麽認為的。
然而蔡京似乎並不想多說,眯著眼睛一副昏昏欲睡的樣子。
王黼趕緊獻計:“罪臣以為,可以恢復熙寧新政……”
趙福金沒等他繼續說下去,就直接否決:“王安石的那一套,不妥。”
朱勔又緊接道:“可增賦稅?”
趙福金還是搖搖頭:“與民爭利,非長久之計。”
見自己的想法被否決,兩人又一次滿懷期待地看向蔡京,要是蔡京能說一些讓官家滿意的良策,自己也算跟著沾光了, 至少一時半會是死不了了。
見蔡京還是不語,趙福金冷哼一聲:“蔡京,你是不願為朕獻策了?”
蔡京這才緩緩睜開眼:“並非老臣不願,只是如今之形勢,實在是……老臣無能啊!”
趙福金無語了,原本想著六賊搞錢多年,經驗豐富,被逼一逼總是能想到一些行之有效的辦法的,沒想到全是一群草包,只會中飽私囊。
“罷了,既然如此……”
趙福金面色一凜,剛要開口給六賊定罪,卻聽蔡府院中突然有人喊道:“官家且慢!我願為官家獻策,以恕父親之罪!”
趙福金循聲看去,只見一青衫男子立於前廳之外的廢墟中,胡子拉碴頭髮蓬亂,一副落魄之相。
趙福金起身走出前廳,站在台階上看著青衫男子,蹙眉問道:“你是?”
那青衫男子淒然一笑:“草民,蔡鞗!”
趙福金聞言一愣,在她的記憶裡,蔡鞗雖然不說俊美英朗,至少也能看的過眼,但是眼前這位,落魄邋遢的讓人不忍直視。
“哦,多年不見,為何把自己搞成了這番模樣了?”
趙福金這就是明知故問了。
八年前自己逃婚拒婚,對蔡鞗打擊本就不小,這段時間又先是殺了蔡攸,後又抄了蔡府,罷了蔡家滿門官職,是個人也經不起如此變故打擊,沉淪落魄也在所難免。
不過這些趙福金不關心,她關心的是,蔡鞗有這個本事嗎,她怎麽不知道?
“呵……行,三日內朕等著看你的良策,若是胡言亂語,朕治你和六賊同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