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原城頭,知府張孝純帶著手下官吏,居高俯瞰,城外勞作農夫數以千計,再加上太原城原有守軍,約莫六千余人,此時正在城下挖坑翻土,插秧灌溉。
放眼看去,這些塘埭已經連綿數裡,好不壯觀。
張孝純撚須頷首,對一旁的韓世忠說道:“這法子好是好,就是將來再想平整土地,又是個浩大之事。”
韓世忠才不管這些,他的任務是以太原城為據點,輻射整個河東路,乾翻金國西路軍,至於戰後的事情,那自然不是自己考慮的。
“將來的事將來再說,要是讓金國西路軍破了太原,兵臨開封城,這地也就不用平整了。”
張孝純訕笑道:“將軍所言極是,只是本官有一事不解,朝廷就如此篤定金賊還會再次南侵嗎?”
韓世忠拍了拍張孝純的肩膀:“官家料事如神,從未出錯。”
正說話間,見百十來騎從南面而來,韓世忠遠眺一番,對張孝純說道:“應是康王回來了。”
張孝純一怔:“那將軍隨本官下城相迎。”
說罷也不等韓世忠表態,就先帶著太原府的大小官吏,匆匆下城,朝著城門口而去。
韓世忠在心裡嘀咕:“他雖然世康王,但也是我麾下之將,哪有我迎他的道理?”
一刻鍾後,趙構前往將軍府複命:“韓將軍,末將已將嶽飛帶回,人就在門外。”
原本端坐在案前的韓世忠聽罷,這才笑著起身迎了上去,拍了拍趙構的肩膀:“康王辛苦了。”
趙構憨憨一笑:“這點小事,怎敢辛苦。”
隨後,趙構又把相州發生的事情,一件不落的講給了韓世忠。
韓世忠好奇:“朝廷為這點小事,還專門派人去了趟相州?”
趙構接過韓世忠遞來的茶碗,一飲而盡,抹了抹嘴:“也不算小事,末將覺得,三年不歸,妻可自嫁這律法,本身就有問題,咱們如今在這太原城駐防,誰也不知道金軍會不會來,什麽時候來,若是三年不來,咱們也不撤防,回到開封,老婆沒了……”
“哈哈哈!”韓世忠放聲大笑:“康王多慮了,誰的老婆沒了,康王妃也不會沒了的。”
趙構正想解釋,自己不是擔心自己,而是擔心軍中已經成了婚的兄弟們,韓世忠打斷繼續問道:“朝廷派誰去相州的?”
趙構想了想:“聽嶽飛說是司天監的人。”
“司天監?”韓世忠眉頭一蹙,這傳遞文書口諭之事,跟司天監有什麽關系。
趙構比他還懵逼,便喊嶽飛入內詢問。
看見嶽飛的一刹那,韓世忠覺得心境非常奇怪。
嶽飛雖然儀表堂堂,高大偉岸,但畢竟是一個在軍中無甚官職的無名小卒,此時卻能讓韓世忠覺得威壓十足,這能不奇怪嗎?
“嶽飛?”
韓世忠定了定心神,開口問道:“你可認識兵部侍郎宗澤?”
嶽飛思忖片刻,實在想不起自己跟宗澤有什麽交集,搖了搖頭:“不曾認識。”
韓世忠見嶽飛說的坦蕩,再想想宗澤當日所言,基本確信了嶽飛並沒有抱上宗澤這個大腿,至於朝廷裡有沒有人脈……
韓世忠又問道:“前些天朝廷為你的絕婚之事派人去相州,那些人你可認識?”
嶽飛抱拳道:“司天監少監、主簿還有一個隨行小吏。”
韓世忠和趙構對望一眼,歎聲說道:“罷了,你雖有朝廷舉薦,
但是在我軍中,必先從兵卒做起,你且先下去安頓,之後有人帶你去押隊那裡點卯。” 見嶽飛為難,韓世忠蹙眉問道:“還有何事?”
嶽飛猶豫再三,最終還是出口道:“剛入城時,見南城門外塘埭相連,已有數裡,不知其他城門如何?”
韓世忠笑道:“均是如此,這是守城禦敵之策,以塘埭相連,使金軍馬軍不可奔馳,使金軍攻城器械不可落地。”
嶽飛歎道:“反之亦然,也困住了太原城啊!”
韓世忠笑容一怔,臉色一黑:“大膽!你可知此策是誰定的?”
嶽飛沒被韓世忠的黑臉唬住,反而問道:“不是將軍之策?”
趙構從一旁戳了戳嶽飛:“這是官家親定的。”
嶽飛聽聞,反而舒了一口氣:“原來是官家……那就合理了。”
趙構蒙圈:“……為何官家定的就合理了?”
嶽飛躬身抱拳:“官家不懂戰事,定出塘埭守城之策實屬不易,這樣一來,確實大大增強了太原城防,金軍砲機,衝車均不得用,然……”
嶽飛頓了頓,繼續說道:“守住太原城不是目的,拖住完顏宗翰才是目的。”
嶽飛上前兩步,蹙眉看了看堂內沙盤:“金軍為何一定要拿下太原,而不是繞過直撲開封,就是怕各路勤王大軍匯集太原,向北可切斷金軍補給, 向南可與開封城守軍內外夾擊,向西可引我西路軍前來,向東可東撤入蜀,攜天險拒之……”
這等道理,韓世忠自然是懂的。
“但若是完顏宗翰看到太原城外塘埭綿延十裡,不利於我軍集結調動,自可直接繞過太原,直撲開封。只需在塘埭外圍搭起軍械設伏,留一員猛將鎮守,使太原守軍不得救援開封,目的便已經達到了,若開封陷落,太原一座孤城,能撐多久?”
嶽飛言罷,韓世忠隻覺渾身冷汗。
……
……
將軍府外,劉氏見嶽飛出來,連忙迎了上去:“夫君,韓將軍怎麽說?給了夫君什麽軍職?”
嶽飛淡淡說道:“兵卒。”
劉氏愣怔許久:“兵卒?康王……康王沒替夫君說話嗎?”
嶽飛搖搖頭:“在軍中建功,理應如此,豈能一步登天?”
說罷,朝著軍營方向大步而去,劉氏呆愣在原地片刻後,一路小跑跟了上去:“若夫君做這普通兵卒,我住在何處啊?”
嶽飛停下腳步,轉身歎道:“等我去押隊那裡點卯後,再聽押隊安排吧。”
劉氏滿臉不滿,心裡後悔萬分,本想著嶽飛遇了貴人,來太原投軍,怎麽著也能混個不錯的軍職,可她萬萬沒有想到,竟然是如此待遇。
等到嶽飛領了戎裝,在押隊張有才那裡點卯完畢,算是正式入了威武軍。
至於劉氏的安頓,張有才給她找了個相對清閑一些的差事,夥房幫廚:“放心,咱們這一路從相州而來,也算是認識了,我會照顧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