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康二年四月末。
離婚期還有半旬有余,高家已經忙的不可開交。
古時婚事,多依《六禮》,即納采、問名、納吉、納征、請期和親迎。
到了宋朝,已經大大簡化,把原本的六禮簡化成了四禮,即:納彩、納征、納吉和迎親。
由此可見,宋人早已不再遵從儒家倡導的繁文縟節,反而興起了務實為主的宋學。
比如納彩、納征是萬萬不能簡化掉的。
那可都是錢啊!
高老夫人雖然熟知禮數,但是在納彩上也犯難了。
犯難的不僅僅是彩禮的多少,還有其它禮數。彩禮方面,除了高寵得軍功所獲獎賞,還有眾人幫襯,比如嶽飛、張浚、李邦彥。
而張浚和李邦彥這倆人似乎在幫襯高寵迎娶柔福帝姬趙嬛嬛這件事上,還較上勁了。
張浚給高老夫人出主意:“雖說納彩不需要太多財物,但那是市井民間,二郎現在要迎的,那可是大宋帝姬,寧多勿少,我這裡還有一千兩,給二郎拿去用便是。”
等張浚走了沒多久,李邦彥便來了,說的是一樣的話術。
但是聽聞張浚給了三千兩幫襯,李邦彥把原先準備好的三千兩銀票塞了回去:“張太尉所言極是,禮數上確實寧多勿少,這樣顯得高將軍對嬛嬛足夠重視。”
臨走時,李邦彥遞上了八千兩銀票:“高老夫人啊,遇事才見真朋友,這八千兩您可一定要收下。本相可不是那種摳搜人,區區兩三千兩,這不是侮辱人嘛,高老夫人您說對吧?”
高老夫人連連推辭:“李相,老身不是為納彩之事煩心,是……”
話還沒說完,李邦彥就已經溜了。
“李相……李相……”看著手裡的銀票,高老夫人苦笑搖頭,對身旁的婢女說道:“哎,老身已經給二郎準備了一萬一,寓意萬中挑一,嶽樞密前些日子又送來了三千兩,今日張太尉和李相國又送來如此之多,這納彩錢是多了,可這寓意……”
身旁的婢女一聽高老夫人主動與自己攀談,便也口無遮攔說道:“老夫人,這一萬一不行呐!”
高老夫人一怔:“不夠嗎?”
以大宋目前的婚嫁之風,女方的嫁妝一般是男方彩禮的兩到三倍。
也就是說高家納彩一萬一,趙嬛嬛便至少得帶二萬二以上的彩禮嫁過來。
“當然不夠了,而且這一萬一也不合適。老夫人您想,一萬一,萬中挑一,高將軍去挑帝姬?不合適吧?”
高老夫人一琢磨,好像是這麽個理。
只有帝姬擇婿,哪有人挑帝姬的?
無禮了!
高老夫人回屋坐下,又把自己能拿出來的錢和這些人幫襯的錢一合計,總計二萬五千兩。
可這寓意?
二百五?
高老夫人覺得不合適!
“那不如咱再湊點,湊個三萬三,寓意三生三世?”
婢女出主意道:“老夫人,咱可是迎娶帝姬啊,我聽勾欄說書先生講,一般民間都是納彩一萬一,稍微富貴一些的人家都是三萬三,有權有錢的,那都是六萬六,咱這個少說也得九萬九的,九九至尊才應了帝王世家。”
“九萬九?”高老夫人差點就背過氣去了。
雖說真定府不如開封府繁華富庶,但這差別也太大了些吧!
婢女一邊給高老夫人撫背順氣,一邊說道:“老夫人莫慌,只要您開口,張太尉和李相國,還有嶽樞密一定還會幫襯的。”
過了片刻,高老夫人似乎琢磨透了。
高老夫人看著那婢女問道:“你是開封人?”
婢女點頭:“祖上三代,世居開封。”
高老夫人又問道:“那你家給你準備了多少嫁妝?”
婢女臉一紅,人傻了!
見狀,高老夫人冷笑道:“說書的話本裡,人均百萬,你還真信?蠢丫頭!”
……
……
三日後,紫衣媒人帶著納彩禮單,與張浚和李邦彥,連同禮部尚書唐恪一道來到了龍德宮。
這種婚前溝通的諸事,都是媒人來回跑。
紫衣媒人,在大宋那都是為皇家和權貴辦事的,所以入宮替高家納彩,那是本職工作。
張浚,人家有身份,那是高寵結拜的異姓兄弟,替自家兄弟來宮納彩,也說的過去。
唐恪,人家也有身份,畢竟是帝姬出嫁的大事,禮部職責所在。
至於李邦彥,那是貼著臉跟來的。
能在新舊兩朝都混的風生水起之人,光有見風使舵,察言觀色的能力還是不夠,重要的是得臉皮厚,只要是對自己有用的人和事,拿臉硬蹭那也得蹭上。
高寵能娶趙嬛嬛,那就是半個皇家人了。
可是比嶽飛的起點還要高。
之後飛黃騰達也是必然之事,這等關系,李邦彥覺得一定要拉扯上!
在教坊司一陣應彩的鼓樂聲後,幾人踏入了龍德殿。
道君皇帝早已脫下道袍,換了一身朝服,端坐在茶案前,足以見得道君皇帝對此事的重視。
紫衣媒人上前,先是職業化的一頓說辭,無外乎是天賜良緣,百年好合之類的空泛之言。
說罷,看了看張浚。
張浚依提前說好的流程,示意高府家丁將兩個籠子抬了上來。
籠子中,裝著的是兩隻大雁。
“木落南翔,冰泮北徂,以雁為贄,順乎陰陽,高家有禮,隨彩奉上。”
張浚朗聲說罷,用手中的雁毛逗了逗籠子中的大雁,一雄一雌兩隻大雁立馬撲騰著翅膀,揚起了頭。
禮部尚書唐恪見狀,也朗聲說道:“活雁一對,雁鳴啾啾,善!”
說罷,眾人朝著道君皇帝施禮。
道君皇帝微笑頷首:“朕以為高家世居真定府高家村, 難免禮數不全,沒想到如此周道,朕心甚慰呐。”
這番話,這個態度,就視同接禮了。
紫衣媒人一瞅,心中一輕,這份活,也算是成了一半了,於是笑意盈盈、必恭必敬的將禮單遞了上去。
偪王接過禮單,又轉給道君皇帝。
道君皇帝隨手翻開,上下細看,臉上原本和善的笑意一點點的消失了:“胡鬧!”
道君皇帝將禮單甩給了一旁的禮部尚書唐恪:“二郎家不在開封,禮數有失便也算了,你們禮部是做什麽吃的!”
唐恪臉都綠了,心想這份禮單自己仔仔細細看了好幾遍,每一道禮都考據禮法典籍,全部對的上啊。
道君皇帝緩緩起身,組織了一下語言:“這婚事,朕並無異議,但這納彩之禮,爾等回去再仔細琢磨,弄明白後,朕明日再接禮,爾等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