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明朝的太監有十萬之眾，這其實是謠言。

　　十萬之眾，該是把大明朝的二十四衙門，也就是所謂的十二監、四司、八局都包括在內了。其中人數最多的，是隸屬於這二十四衙門的各類工匠。

　　這麽多的人，自然不可能是住在紫禁城裡面的。

　　事實上，紫禁城主要是皇帝和他子女老婆妃子之類居住生活的地方。隸屬於各宮的宮女內侍，會住在對應宮殿的耳房廂房，另外還有一些輪值的，包括宮女和力士，也就是宦官中身強體壯的，會住在玄武門一帶的廊下。

　　對於大部分宮女內侍來說，都是住在紫禁城外面，皇城裡面。而且他們中的大部分人也並不會進紫禁城，而是去皇城裡面的二十四衙門乾活。

　　換句話說，包括司禮監、禦馬監在內的絕大部分衙門，都是在紫禁城外面，皇城裡面，並不需要進紫禁城的。

　　紫禁城內，如果不是像大朝議這種時候，侍衛也是很少的。

　　可這一次，雖然明天才是大朝議，但是紫禁城裡面卻見侍衛極多，三步一崗，五步一哨。

　　內閣輔臣進入午門之後，都被人引著過會極門進文淵閣，所問一概不知;六科給事中等人則被引著過歸極門進六科廊，所問也同樣一概不知。而宮女內侍，則分為兩波，服侍各宮的前往坤寧宮殿前集合，其余宮女內侍，則到乾清宮前集合。

　　對於司禮監掌印太監兼東廠提督王之心來說，他起來之後，便是到紫禁城外，皇城內的司禮監衙門辦公。剛坐好，正準備問問有什麽情況呢，就見一個內侍入內傳旨，說萬歲爺召見。

　　王之心有點奇怪，該不會是過了一夜，萬歲爺又做了個夢，然後終於想起他的好，一醒來就傳自己了?

　　不過這個傳旨內侍他不認識，便問道:“你是在王承恩王公公手下做事?”

　　“是！”傳旨內侍的口氣有點生硬，只是催道，“還請老祖宗莫讓萬歲爺等了，盡快入宮覲見吧！”

　　邊上的秉筆太監聽了，頓時怒喝道:“怎麽和老祖宗說話的呢，沒大沒小，是不是要找打?”

　　這傳旨內侍只是低頭，卻不認錯。

　　王之心見了眉頭一皺，心中想著該是萬歲爺還沒消氣?又或者，依舊是做了噩夢，比如亡國之類，所以要向自己發泄一番?

　　心中這麽想著，他便喝斥了那秉筆太監一聲，然後露出和藹可親的表情，問這傳旨內侍道:“你可知道萬歲爺召見咱家是為了何事?”

　　“小人不知！”

　　“那你可知，宮中昨夜有何事發生否?”

　　“小人不知！”

　　“王承恩王公公昨夜一直在宮裡伺候?”

　　“小人不知！”

　　“……”

　　不管問什麽，這個傳旨內侍都是回答四個字，這讓王之心非常惱火，以他的身份，什麽時候遇到過這種事了?

　　說真的，他非常想發火！

　　那個王承恩，這是得了點聖寵就蹬鼻子上臉，竟然如此藐視自己?

　　好，等著，等咱家過了這關，看怎麽收拾他！

　　皇帝召見，他作為宦官，哪怕是權力第一的宦官，那也不可能不去。就這麽的，心中藏著怨恨，匆匆趕往紫禁城。

　　和他類似的，還有禦馬監掌印太監王德化被傳召，還是他認識的內侍，王承恩手下的，同樣一問三不知，只是催著他去覲見。同樣讓他很惱火，壓著火氣，準備以後找王承恩這個小人算帳。

　　等他們趕到玄武門的時候，發現十二監、四司、八局的掌印太監都被傳召，先後相遇。

　　這一下，王之心便放心了一點，這不是針對他的。

　　然後，他和王德化互相對視了一眼，感覺昨天的猜測沒錯。皇帝要南遷，可以瞞著外面的臣子，但是肯定要和他們這些掌印太監溝通。這一點，時間線上也吻合，先和他們溝通好，然後明天開大朝議，再和外臣溝通，執意南遷！

　　明白了這點，王之心就打好了主意，只要皇帝一提南遷的事情，他就第一個讚同。反正最終南遷與否，還是得看那些外臣的。他們不同意，皇帝一樣沒法南遷。

　　於是乎，進了紫禁城之後，他雖然發現情況有異，卻也沒有多少擔心，這反而證明，皇帝是真的執意南遷避禍，才會擺出這種架勢。

　　天色已經大亮，二月的風，那不是涼颼颼，而是冰冷刺骨。

　　不過王之心等人身穿貂皮內襯，倒也不冷。就是有點下面子，竟然安排他和其他普通宮女內侍一樣在殿前候著。

　　這是下馬威吧?不支持南遷，皇帝生氣著呢！

　　王之心琢磨著，忽然看到，錦衣衛指揮使駱養性竟然也被引著過來。

　　想想也是，錦衣衛同樣屬於內臣， 南遷的事情也要錦衣衛這邊配合。

　　他在想著，駱養性卻湊到了他身邊來，陪著笑臉，也帶著一點擔心問道:“王公公，陛下召見，可知是何事否?”

　　昨天就知道皇帝欲行非常之事，還跳過他直接下旨給李若鏈做事，雖然聽說是遷都之事，但是他不明情況，心中有些不安，便找王之心確認了。

　　在他看來，王之心是司禮監掌印太監兼東廠提督，而且先到宮裡，肯定已經知道什麽消息了。

　　王之心聽了，低聲說道:“一會萬歲爺要是問南遷之事，讚成便是！”

　　這時候的廠衛，已經狼狽為奸。什麽事該報給皇帝知道，什麽事不該報給皇帝知道，兩邊都是商量著來的，要不然，會互相拆台。

　　因此，王之心不想駱養性回頭站錯隊被皇帝責罰，要是換了錦衣衛指揮使，又要浪費他精力來協調廠衛合作之事。

　　聽到他的話，駱養性稍微一想，也安心了下來。

　　好人自己做，惡人自然有外臣會做，何樂而不為呢！

　　又等了一段時間，鼻子都被凍紅了，崇禎皇帝才從殿內出來。太子朱慈烺跟在後面，臉色似乎有點緊張的樣子。

　　王之心和王德化看到王承恩那個小人殷勤地拿了一張太師椅，伺候著皇帝坐在殿前，太子都沒有坐，站在一側。

　　駱養性也厭惡地看到李若鏈帶著一群錦衣衛校尉，護衛在皇帝身邊。

　　哼，等過了這關，遲早收拾你們！

　　他們心中想著，表面上卻不動聲色，立刻給皇帝見禮，正戲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