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陰謀
  “陛下，不好了，船艙進水了！”

  看到有錦衣衛校尉驚慌失措地跑上甲板稟告，崇禎皇帝頓時一驚，當即喝問道:“能堵住麽?水師副將盧榮春呢?”

  “回陛下，他去船艙裡查看情況了，不知道能不能堵住！”

  邊上的方正化聽著這些話，已經是慌了。在這大冬天的，萬一這船沉了怎麽辦?
  天都會塌的！
  於是，他不管能不能堵住漏水，連忙向崇禎皇帝請示道:“萬歲爺，得趕緊挪船！”

  然而，這話說得簡單。

  崇禎皇帝當即問道:“挪到哪裡去?”

  方正化聽了，頓時也有點傻眼。

  雖然是一支船隊，但是每條船上都裝滿了京營的將士，正在過江呢！這大船上的人，能挪到哪裡去?
  不過他當了這麽多年的太監，服侍皇帝久了，自然也有他的想法，當即便回道:“別人且不管，萬歲爺先換條船為好！”

  說完之後，他都不等崇禎皇帝同意了，立刻對身邊的錦衣衛校尉說道:“快，讓隔壁的船靠過來，萬歲爺要換船！”

  大江之上，兩條漂浮的船要連上過人，這也是有難度的。

  崇禎皇帝雖然沒阻止他這麽做，因為他知道，這是方正化的責任，不過他更希望的，是早點能靠岸。

  就算船要沉，等到靠岸之後，人都上岸了，船沉了也不怕。而且這是一號福船，就算進水，也絕對不容易沉船的。

  東方的船，就比如說這福船，設計的不是船速多快，而是抗風浪，有密封倉，不容易沉船。

  然而，事情的發展，遠遠超出了崇禎皇帝的預料。

  他站在甲板上，都能看到船的一頭已經往水下城，船體的傾斜，就短短的這麽一會功夫就很明顯了。

  陪同皇帝在同一艘船上的，都是錦衣衛校尉，沒有例外，全是北方人，準確的說，就是京師人氏，壓根不會水的。

  面對賊寇，甚至面對建虜，他們可能都會面不改色地迎戰廝殺等等，可此時此刻，看到船有要沉的趨勢，頓時都慌了，沒有一點精銳之士的樣子。

  他們都跑離有些下沉的船頭，然後抓著船舷，向附近的船隻大喊大叫了起來。

  “快，快來救救我！”

  “船要沉了，船要沉了啊！”

  “……”

  這些廝殺漢，面對斷壁殘垣，血肉橫飛的戰場都是面不改色的漢子，可此時此刻，他們卻一個個都是臉色慘白，一臉恐懼。

  崇禎皇帝的臉色也同樣變了，因為他已經可以確認，照這個趨勢的話，這船肯定到不了對岸，而會沉於江中。

  不過他沒有慌，因為他知道，慌是沒有用的，就見他立刻大喊道:“所有人都找漂浮物，一旦落水，抓著漂浮物等待救援。”

  聽到皇帝的喊聲，錦衣衛校尉們立刻四散尋找漂浮物，又是亂成了一團。

  崇禎皇帝不管他們，轉頭看向附近的船，看到他們也都驚慌失措地，在往這邊靠近，便對他們大聲喊道:“準備竹竿、繩索，隨時救落水的！”

  正在這時，盧榮春已經衝出了甲板，一臉蒼白地向崇禎皇帝稟告道:“陛下，這船保不住了，被風災吹壞的地方又都漏水，要棄船！”

  此時此刻，其實已經壓根不用他說，每個人都知道，這個船馬上要沉了。

  周邊的船，紛紛靠攏過來，試圖往一號福船這裡拋繩索，但是，江心的波瀾大，不是想拋就能一下拋過來的。

  禦前直屬標營統領金振孫手中拿著一個水帶子，衝到皇帝面前道:“陛下，拿好這個，能浮起來。”

  水帶子就是最原始的救生圈了，一般水上討生活的，都會有備的。

  崇禎皇帝並沒有矯情，當即接過了水帶子。但是，船上絕大部分人的手中都沒有東西，看著船越沉越下，冰冷的江水越來越逼近，不少人都有點要瘋了一樣，連忙往船尾擠，盡量離沉下去的船頭遠一點。

  崇禎皇帝看到這個情況，看到高高豎起的桅杆，心中一動，當即從身邊錦衣衛身上抽出了繡春刀，然後大吼一聲，猛然砍向那很粗的桅杆。

  一般來說，就算是用斧頭砍這桅杆，都是要砍很多斧頭才能砍斷;但是，崇禎皇帝只是用繡春刀，這一刀下去，頓時就砍進了一半多。然後他又猛然大喝一聲，用肩膀往桅杆上撞去。

  就聽“啪”地一聲響，桅杆應聲而倒向船頭那邊。

  方正化在邊上已經急得要冒汗了，勸著崇禎皇帝道:“萬歲爺，不要管這些了，您先顧著自己吧。”

  崇禎皇帝卻是沒理他，大聲喊道:“不會水的，都抱著桅杆，不要松手等救援！”

  聽到這話，手中沒有東西的錦衣衛校尉，連忙去抱著桅杆了。

  可這是大船，還是有非常多的人沒有東西可用，崇禎皇帝也是無奈，只能大喊道:“落水後不要驚慌，一會有人救你聽指揮！”

  在他說話間，船體已經沉了大半，不少錦衣衛將士都掉到了水裡。

  而這時，周圍的很多船都已經圍了過來。但是，船上的將士，或者說京營將士都是北方人，壓根不會水，只能驚恐的看著同袍落水卻無能為力。他們連站在船邊都覺得不穩，船隻晃動間，感覺要掉下去一樣。

  而且，這是大冬天的，天寒地凍，人的本能，都是畏懼水的。

  不過，有人卻是站出來了。

  就見那些揚州府的船家，一個個一聲不響地，也不知道是誰先跳的，直接縱身跳入了滔滔江水中，然後往落水掙扎的將士遊去。

  一個，兩個，三個……

  圍過來的那些船，崇禎皇帝親眼見到的，多是穿著普通衣裳的百姓跳下了船。反而是屬於南京水師的官兵，卻是在那猶豫。

  崇禎皇帝這邊，已經站到了還冒在水面的船尾部分，只有少數幾個人還擠在這裡了。

  也在這時候，靠近的船隻，終於扔過來了一個繩子，被方正化抓到了，他連忙遞給崇禎皇帝道:“萬歲爺，快抓著繩子，快……”

  崇禎皇帝看著他問道:“你是不是不會水?”

  方正化確實不會水，不過他卻沒時間說這個，連忙說道:“萬歲爺不要管奴婢了，奴婢死不足惜，萬歲爺可千萬不能……”

  他的話還沒說完，崇禎皇帝就對他說道:“你抓好繩子，把他們幾個都帶上，人抱人，讓他們救。”

  說著話，他抱著水帶子一下跳進了江水中，往剛剛落水的金振孫遊去。

  在崇禎皇帝跳出去的那一刻，方正化整個人都木化了，真的不敢相信他看到的一幕，皇帝竟然跳江了！
  回過神來，水已經沒到他的腿脖子了，手中抓著繩子的方正化，竟然帶著哭音，歇斯底裡地喊道:“萬歲爺……”

  然後，他看到崇禎皇帝竟然沒死，反而在江水中遊著，如同一條魚一樣，頓時又傻眼了。

  好在冰冷江水的刺激，讓他回過神來，連忙對身邊僅剩的幾個錦衣衛校尉喝道:“愣著幹什麽，快抱好咱家！”

  崇禎皇帝在後世是經常游泳的，雖然沒有冬泳過，但是眼前都是一個個熟悉的人落水掙扎，他手中還有水帶子，做不到無動於衷，便先救人了。

  這不，撈起了正在喝江水的金振孫，大聲喝道:“不要動，朕救伱上去！”

  於是，金振孫任由皇帝抱著他的腋下，拖著他往最近的一條船遊去。

  越來越多的船圍了過來，也越來越多的人跳下江水在救人。船上的人，也都盡力協助。

  一時之間，江面上全都是船，所有的人，都集中在江面上，看著哪裡冒出人頭，便趕緊喊著哪裡有人。不過，更多的人的目光，都看著他們的皇帝，看著他們的皇帝在救人。

  長江北岸，等待出發的將士，還有目送的百姓，看到江面上忽然亂，然後，皇帝所乘坐的那艘大船竟然下沉，頓時一個個嚇得魂飛魄散，史可法更是直接癱倒在地。

  做夢都沒想到，當今皇帝領兵征戰天下，打敗了李賊大軍，打敗了建虜大軍，但是最終就在這長江上送命！

  好不容易大明朝看到了一點中興的曙光，好不容易當今皇帝變得英明神武起來，結果卻這樣駕崩了?

  真的，史可法無法接受這樣的結果！
  一眾將領也是，吳三桂、唐通、馬科等人，都是安排在後面過江的，也就看到了皇帝所乘坐的那一號福船沉沒的情況。他們也看得清楚，圍過去的船，根本沒能來得及救援。

  這一刻，他們也都傻眼了！
  他們其實有擔心過，當今皇帝勇武過人，甚至還帶頭衝鋒，如果運氣不好的話，是有可能在戰場上負傷甚至戰死的。

  結果沒想到，皇帝在戰場上沒事，卻在長江上落水而死！

  至於他們為什麽都想著，皇帝落水肯定死，不是因為已經有大明皇帝落水而死了，而是皇帝就出生在北方，在紫禁城，不會游水的啊！這裡還是長江，落水之下，天寒地凍的，豈能有活路?

  他們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將領如此，普通軍卒就更是了。特別是他們從未遇到過一個皇帝那麽重視他們，為他們各種考慮。不管是傷殘，還是戰死，都有歸處，不用擔心一切事情，只需要好好打仗就成。

  這麽好的皇帝，他們竟然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刻，他們恨不得自己是會游水的，如果那樣，說不定還能去救人！

  揚州府的百姓，也是驚呆了。

  當他們發現，原來當今皇帝真的是好皇帝的時候，卻發現原來好皇帝這麽短命，就在他們眼前沒了！
  為什麽會這樣?

  是因為皇帝不服老天，帶了他的禦林軍對抗老天爺，救了揚州百姓的緣故麽?

  要不然，為什麽這麽好的皇帝，老天爺要收了去?
  這一刻，老天爺都被揚州百姓給咒了！

  而在長江的南邊，已經到達的船發現身後出事情了，便立刻清空船上的人，然後趕回去營救。

  皇帝所乘坐的一號福船很大，非常地顯眼，一眼就能看到，出事的就是皇帝所在的那艘戰船，同樣的，這些人也都驚呆了，不敢相信皇帝會出事。

  “還愣著幹什麽?快點支起帳篷，燒熱水，備乾衣！”

  揚州府的船家看到這一幕，一邊急著返回救人，一邊對岸上的軍卒大聲吼著。

  他們生活在長江邊，每年都能見到有沉船，有落水的人，多少比岸上的這些旱鴨子知道一些應急措施。

  聽到這話，這些先上岸的京營將士便趕緊忙了起來。

  所有人的心，全都揪著，心中暗暗祈禱著，希望老天保佑當今皇帝，希望太祖皇帝再顯靈一次，保佑當今皇帝！

  江心處，已經停滿了船，好多人跳下船去救人，所謂人多力量大，沒過多久，就見不到還有漂浮在江面上的落水者了。

  崇禎皇帝一口氣救了三個人，感覺有些乏力了，便讓船上的人把他拉上去。

  這一出江面，就感覺到寒風刺骨了。

  好在船上的人已經有救人的經驗，凡是救上岸的落水者，都是第一時間讓進船艙裡面。

  崇禎皇帝一上船，同樣是如此，沒有了寒風吹之後，感覺好了一些。

  這是一艘畫舫，上面的將士早已找到了被子，趕緊替皇帝裹上，但是沒有多余的衣裳。崇禎皇帝示意，濕衣裳不急著脫下，有體溫，不至於失溫。

  這次落水的將士，最終能救上來的，大概只有一半。有好多落水之後，直接沉入了江裡，那些就沒法救了。

  在搖晃的船裡，感覺船向岸邊駛去，崇禎皇帝的表情嚴峻，緊皺著眉頭想著這個沉船的事情。

  後世有一句話，叫做大明皇帝易溶於水！
  因此，崇禎皇帝的第一個念頭，便是有陰謀，有人想要他死！

  想想自己所做的事情，崇禎皇帝覺得一點都不奇怪。

  自穿越而來，大刀向有權有勢的人身上砍去，皇親勳貴，文官太監，巨賈豪強等等，抄家問斬的一大批，因此才有了起家的本錢，才能組建出一支強軍。

  這次領兵南下，又把讀書人的精神領袖，曲阜孔家給打倒了，到了這揚州府，把大鹽商給整沒了。

  如此種種，不知道得罪了多少有能力的人和勢力。

  自己馬上要到南京城去，那裡又有眾多的文官勳貴，他們會不擔心自己又找他們開刀?或者自己之前的行為已經影響到了他們的利益，怕自己再影響他們的利益?
  明的肯定不行，自己手握五萬精銳的京營軍隊，又是皇帝名份，誰能與自己爭鋒?
  所以，就來陰的了?
  當然，這只是猜測。

  如果不是陰謀論的話，好像也能說得過去。

  之前的風災，確實是大，而且還夾雜著大雪，南京水師的戰船被吹壞，也在情理之中。

  那操江提督劉孔昭督修戰船還落水了，有沒有生病回頭一查就能知道。

  明末的各種東西的質量堪憂，也是非常有名的。

  火銃、火炮容易炸膛，就是因為質量差，官吏的貪腐，匠人的應付等等，都有關系。

  京師那邊，自己是整頓了，可是，南京這邊，卻是沒管的。

  這修船胡亂修下，應付下上面，按照明末的這個尿性，也是有可能的事情。

  運氣不好之下，自己剛好碰到了這樣的倒霉事，也不是沒可能！

  但是，你要說疑點呢，肯定也是有的！

  為什麽不是別的船有問題， www.uukanshu.net 偏偏是自己的船有問題?

  想到這，崇禎皇帝忽然心中一動。

  南京水師來的大船，就只有這麽一艘，一號福船，特別顯眼。

  從一般的邏輯來說，皇帝要坐船，也肯定是坐這艘大船的。如果有人在這艘大船上做手腳，那不正好是湊巧會讓自己這個皇帝出事了麽?

  不過要正好自己坐上船，並且船到了江心之後出事，那肯定是要人為操作，而不是事先設置，那太不準確了。

  換句話說，如果真有陰謀論的話，這艘一號福船上每個南京水師的人，都存在嫌疑，而不只是那水師副將盧榮春。

  另外，還有一個疑點，就是這一號福船有水密隔艙系統的，一般情況下，就算船體漏水，船也是不會沉的。這只是過個長江而已，又不是去大海上航行，普通的漏水完全可以撐到對岸而不沉。

  可是，就剛才的經歷，這一號福船沉沒的速度極快，遠不是普通的破損。

  就是可惜船已經沉沒到江底去了，不能查看這個破損的情況到底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