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牽羊禮

很顯然，皇帝之前雖然打敗了攻打保定的六萬賊軍，又奪下了李賊大軍囤積糧草的真定城，逼走了李賊大軍離開京畿之地，又或者，再加上皇帝單騎降服固關，這些戰績，對絕大部分人來說，算是有了一些信心。

如果皇帝再次遭遇李賊大軍的話，說不定他們對皇帝會比較有信心。

可是，建虜對朝廷的大勝，已經積累了這麽多年，就不是皇帝這次對付流賊贏下的信心能比的。

如果說，皇帝是乾脆利落地以少勝多，正面擊敗李賊大軍，或者乾脆消滅了李賊大軍，那人們的信心會足一些。可李賊大軍依舊在，那這點威信就遠不如建虜的威懾了！

但是，這些被建虜震懾的人卻是不知道，此時建虜的統帥，也就是他們的攝政王多爾袞，雖然連續打下了明國多座城池，卻還是非常震驚以及有些後悔了的。

對於這一次進關，遼東建虜可以說是做了充足的準備。不但兵力是歷次之最，並且在出發前，也和以前大不相同。

范文程在覲見多爾袞的時候就明確指出，此次入關是爭奪天下之爭，因此他強烈建議道:“古未有嗜殺而得天下者……若將統一區夏(即華夏)，非乂安百姓不可……”

而後，洪承疇也給出了類似的建議，因此多爾袞在破關之前，再次重申:“有抗拒者必加誅戮，不屠人民，不焚廬舍，不掠財物，……軍民秋毫無犯……”

不得不說，建虜的戰略目標明確，行動果斷。如果在原本的歷史上，他們這樣進關，就追著李自成的軍隊窮追猛打而放過了其他人，當然，再加上李自成一直采取追贓助餉之策，導致了建虜非常順風順水地一棍子打死了李自成，迅速掌控了北方疆域。

可在這個位面上，他們入關的時候，各地都實施堅壁清野之策，據城固守。這不但是因為朝廷已經幾次提醒，他們已經有心理準備，還因為建虜自己在以前入關時候的燒殺劫掠的影響，誰信建虜會不屠人民，不焚廬舍，不掠財物?

好在建虜是憋著一口氣，就想著爭奪天下的雄心殺進關內的。在充分準備之下，防禦力弱一點的城池關隘，全都被他們一舉攻克。也因此，抵抗的原因，建虜依舊屠城威懾。

這些城池帶給建虜的傷亡，其實多爾袞是能忍受的。他不能忍受的是，攻進關內後，他才發現，關內的情況遠遠出乎了他的意料。

一口氣打下永平府之後，建虜也是人，不得不休整再戰。所有的頭目，全都齊聚永平府知府衙門大堂，如今成了滿清攝政王的中軍行轅議事。

就見多爾袞臉色嚴峻，掃視底下所有人說道:“關內並不是如同我們所想那樣，李自成的流賊軍已經勢如破竹，橫掃明國官軍。竟有明國太祖皇帝顯靈一說，當今皇帝更是能領兵出征，打跑了李自成的流賊大軍！如今據查在晉中賑災，想必聞訊之後會迅速趕來，其軍力既能打跑李自成的流賊軍，當不容小覷也！”

沒等底下眾人有開口的機會，他就又嚴肅地說道:“另，目前已知的消息可以明確，吳三桂乃是詐降。如此，我大清想要控制山海關的打算便落空不說，還須防備那吳三桂入關勤王。”

“關內局勢如此，諸卿可有何說法，皆可道來！”多爾袞說到這裡時，眉頭已經緊鎖道，“是戰，繼續爭奪天下，又或，暫且退出關外，繼續坐山觀虎鬥?”

說到這裡，他不再說話，等待底下人怎麽說。

愛新覺羅豪格，爭奪皇位失敗的他，第一個說話道:“還有什麽好說的，

自然是趕緊退回去啊，難不成我們去打京師這座堅城?”是多爾袞下的決斷，集結了大清男丁七十以下，十歲以上的兵力，搞了這麽大的陣勢出來，結果剛入關就要退出去，那多爾袞的威勢肯定會受到影響。到時候別的不說，年輕一代，誰會服這樣的攝政王?

對此，豪格很是喜歡，第一個就發表看法了。

自從多爾袞當了攝政王之後，把他看得很緊，不給立功的機會，那搗亂總是可以的吧?

多爾袞直接無視了他的話，眼睛就看著代善，顯然是更重視代善的話。

代善同樣眉頭緊鎖，有些猶豫不決，並沒有馬上說話。

但是，他的第七個兒子，輔國公爵位，任都察院承政的滿達海，卻是搶先說話道:“殿下，還有什麽好說的，既然那鳥皇帝沒有龜縮在京師，正好尋他，滅了他便是！”

多羅饒余郡王阿巴泰，是野豬皮努爾哈赤的第七子，於崇禎十五年到崇禎十六年期間領軍入侵關內，最後滿載而歸出關的。

他曾一直打到山東兗州府，擒斬明魯王朱以派及樂陵、陽信、東原、安邱、滋陽諸王，一共攻克八十八城，逼降六城，俘虜人口牲畜九十二萬，掠得黃金一萬二千兩、白銀二百二十萬兩。

有這樣一份經歷在，此時也跟著說道:“明國皇帝親征只是個笑話而已，也就和那些流賊軍打打，他們一向是不分勝負，一如這次，還不是任由李自成的流賊軍來去自如！臣願領本部人馬尋明國皇帝決戰，定能擒明國皇帝，押去盛京舉辦個牽羊禮！”

說完之後，他忍不住就笑了起來。

當年宋徽宗等人被金國俘虜後押回遼東，然後就舉辦了牽羊禮，也就是要求俘虜赤裸著上身，身披羊皮，脖子上系繩，像羊一樣被人牽著，也表示像羊一樣任人宰割。這種儀式，自然是非常侮辱俘虜，特別這個俘虜還是中原的皇帝。

建虜一直以女真人自居，以金為其祖宗，很自然地，他們也想重現當年祖宗之榮耀。

因此，聽到他這話之後，幾乎所有建虜都哈哈大笑起來。那些不管懂不懂得這典故的漢奸，看到他們這麽笑，他們便也跟著笑。唯獨洪承疇原本是大明朝的高官顯貴，就覺得有點尷尬，但是別人都笑，他不笑就太突兀了，便也跟著笑了。

笑了下之後，還是阿巴泰向唯一沒笑的多爾袞說道:“如今才一年左右的時間而已，那明國皇帝所領的軍隊還能強於我們大清軍隊?更不用說，好像那明國皇帝是二月初東拚八湊起來的軍隊而已！”

他是最近一次大清國領兵入關內的統帥，對於明軍的戰力，自然是最有發言權的。

多爾袞聽了，終於打消了顧慮道:“如此，軍隊先行休整，等各路人馬匯聚，再尋明國皇帝一戰。”

本來的話，他是大清國攝政王，要為全局考慮，如果入關損失太多的話，那他是承受不起的。因此，入關發現局勢好像不是他們所想得那樣，並沒有多少便宜可撿，便猶豫著是不是要先退出關去了。

可如今多爾袞也承認阿巴泰說得有理有據，就放心了一些。

入關的時候兵分三路，一路是由和碩英親王阿濟格統領，在晉商范永鬥的帶領下，破張家口去搜集大軍物資;另外一路則由和碩豫親王多鐸統領，由密雲破關，橫掃懷柔，順義，昌平，可接應阿濟格所部，並能伺機攻打東邊的薊州。

而多爾袞自己所領的主力軍隊，則是從喜峰口破關，掃薊州鎮、遵化這兩個軍事重鎮，並打東邊的遷安、永平等地，準備和山海關連成一片。

結果沒想到，山海關的吳三桂是詐降，那就無法打通山海關。如今的部署，便是三軍匯聚京師城下，再待機和明國皇帝一戰了。

就這三條路線，其實張家口這條路線對建虜來說是最不好的。因為這裡是宣府重鎮，明國在這裡設置了萬全都司，只是一府之地，就轄宣府前、左、右衛，萬全左、右衛，懷安衛、保安衛、蔚州衛、永寧衛、懷來衛、開平衛共11衛，另外還有7個千戶所。是全國除了遼東都司之外，唯一一個設置了省級軍事單位卻沒有設行政單位的地方。

一般而言，這裡的軍事力量會是全國最為強大的地方之一。入關打這裡是肯定是沒多少好處的。

為此，哪怕范永鬥再三解釋宣府這邊其實外強中乾，壓根就沒多少朝廷兵力，也沒幾個奴酋願意選這裡。不過阿濟格是個例外，他一向在幾個奴酋中最喜歡衝鋒陷陣，也就是所謂猛將型的那種。

根據記載，他身長丈余，腰腹甚大，也就是說，他是個個子高大，孔武有力的那種。他喜歡衝鋒陷陣，據記載，他衝鋒陷陣時有好幾次都打到戰馬受傷而死才罷休。

有一次面對明軍猛將滿桂帶領的精銳火銃部隊，並且還是依城牆列陣時，各個奴酋皆以為不可攻，但阿濟格大不以為然，率部猛衝，結果大破明軍。

就阿濟格這個性子，自然當仁不讓選擇了宣府這條進軍路線。

在多爾袞召開軍議的時候，宣府這邊的阿濟格，已經站在宣府城的城頭上了。

滿是金錢鼠尾的韃子兵，正蜂擁而入宣府城中。

在阿濟格的面前，范永鬥正在給他介紹他身邊的一個明人道:“王爺，此位便是小人的同伴，之前僥幸逃過了朝廷官軍的搜捕，這次他才能帶著他的人裡應外合，幫我們大清拿下宣府城的王登庫。”

王登庫聽了，連忙對這個滿臉橫肉的女真說道:“小人以前去盛京做買賣時就見過王爺，只是王爺可能不記得小人。此次得王爺領兵救援，才有小人重出天日之時，些許功勞，實在不足道哉！”

阿濟格聽到他們的話，哈哈大笑一聲道:“范永鬥願意把他所藏之物資全部捐給我大清以為軍用，你和范永鬥差不多，是否也該捐獻出來啊?”

王登庫一聽，稍微愣了下，他這是盼著大清軍隊救他出苦海，結果竟然也和朝廷一樣，在想著他的錢財?

正在想著時，忽然感覺袖子被扯了扯，轉頭一看，就見范永鬥在給他使眼色，示意他趕緊答應下來。

“怎麽，你不願麽?”

王登庫馬上又聽到阿濟格的聲音冷了下來，便連忙轉頭看向他，連連點頭道:“不不不，小人願意，小人願意把家資都捐給大清以為軍用！”

阿濟格聽到這個表態，表情才又和緩了下來。

他領兵攻破張家口時，才知道不是明國的地方軍頭搶了八大晉商的家財，而是皇帝親自出馬搶的，並且把搶到的物資都用了，以至於原本期待在宣府這邊可以獲得大量物資的期望落空，這讓他很不高興。

好在八大晉商的家財多，明國朝廷沒可能都抄家了去。如今范永鬥和王登庫兩人把他們還沒被繳獲的家財捐獻出來的話，多少能彌補一點他的損失了。

他正在想著時，卻見隨他破關的續順公沈志祥帶著人，押著幾個明國官員上了城頭。

“殿下，此乃明國宣府巡撫朱敏泰，宣府知府申以孝……”沈志祥介紹著被押過來的幾個官員，而後喝道，“跪下！”

因為王登庫這個內應裡應外合，導致宣府城淪陷過快，以至於他們全都被抓。但是，面對建虜的喝斥，朱敏泰等人，就沒有一個肯跪的。

阿濟格一見，頓時不高興了。

要按照他以前的脾氣，絕對會讓這幾個明國官員知道下不跪的後果有多絕望。但是這一次，他還是記得多爾袞叮囑再三，此次入關是爭霸天下，不是入關劫掠物資人口。

因此，阿濟格便按捺著脾氣，只是冷著臉喝道:“我大清天兵所向無敵，此次入關，乃是要當天下之主的，早點投降，還能享榮華富貴……”

他的話還沒說完，宣府巡撫朱敏泰卻“呸”地一聲，打斷了他的話道:“遼東蠻夷，安敢覬覦九州神器！”

一聽這話，阿濟格勃然大怒，正要發飆時，就聽沈志祥已經先喝斥道:“皇帝昏庸無道，朝堂上更是奸臣當道，俗話說得好，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事。你看看我，原本只是皮島副將而已，可投奔大清之後便貴為續順公。伱要知趣，以你的身份地位，當……”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見朱敏泰怒目而視，罵道:“原來是個明奸，等著陛下誅你九族，遺臭萬年！”

沈志祥一聽，頓時勃然大怒，也不勸了，當即轉頭對阿濟格說道:“殿下，此乃明國頑固之徒，勸之無用，當殺一儆百！”

阿濟格聽了，很合胃口，當即喝道:“拖下去砍了！”

說完之後，他看向其他人，冷聲喝道:“還有嘴硬的麽?”

根據他以前領兵入關劫掠時候的經驗，明國官員中有個別是死硬分子，這不奇怪，但是大部分官員都是貪生怕死之輩。如今要殺雞駭猴，其他官員絕對會被嚇到。

結果沒想到，他這話一說，就聽那個宣府知府申以孝竟然跨步出列，對朱敏泰說道:“下官陪忠誠大人赴死！”

其他幾個文官聽了，也紛紛跟著出列，毫不猶豫地說道:“下官陪中丞大人赴死！”

這一幕，直接把阿濟格、沈志祥等人看傻了。

什麽時候，明國的官員竟然這麽有骨氣了?

還是王登庫知道點什麽，連忙對阿濟格說道:“這幾個都是明國皇帝來了之後越級提拔的，而且明國皇帝還設了忠烈堂，說要是為國盡忠的話，就能入忠烈堂享明國香火。 只要明國存在一天，香火就不斷！”

范永鬥一聽，頓時意外，道:“我怎麽不知道?”

王登庫聽了，連忙解釋道:“這都是明國皇帝剛昭告天下的，你自然不知道。”

阿濟格聽到他的這些話，當即冷笑道:“好，有骨氣是不是?就用鐵錘砸爛他們的骨頭，看看到底有沒有骨氣！”

聽到這話，有幾個大明官員明顯哆嗦了一下，但是最終還是什麽都沒說。

為首的朱敏泰聽了，冷笑道:“諸位，陛下會為我們報仇的，黃泉路上，等著他們便是！”

一聽這話，幾個官員便都有了信心，紛紛說道:“陛下英明神武，自然是能為我們報仇的。”

“沒錯，陛下武勇蓋世，天下無敵，殺這些建虜，如碾一隻螞蟻而已！”

“……”

說話間，韃子兵要把他們拖下去，但是他們一個個都顯得很從容，充滿了對皇帝的信心。

一聽這情況，阿濟格反而喊停，然後對這些明國官員嘲笑道:“都說明人聒不知恥，如今一見果然如此。就你們那鳥皇帝，也敢在本王面前說什麽武勇蓋世，天下無敵?”

朱敏泰聽了，冷笑一聲，用手指著范永鬥和沈志祥等人道:“聒不知恥的人在這裡，莫要搞混了。等他日你見識了陛下的神威無敵，便知道什麽叫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申以孝也跟著自豪說道:“陛下單騎單挑賊將張天琳，隻一招便降服了他，如今之天下，還有何人能做到，還有何人有陛下的膽略，就你們這些遼東蠻夷，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