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皇帝這次領軍沿運河南下時,不再是像上次一樣不打旗號,因此,沿途州府百姓皆知道,皇帝又領兵出征了。
沿途的官員,也紛紛趕到運河邊覲見。
崇禎皇帝也不急著趕路,聽聞地方官府的奏報,也會詢問各地情況,特別是農事民生之類的。
山東這邊,首輔范景文領著五萬京營分散剿賊之後,經過一年多的時間,大小毛賊基本上都清理掉了。甘薯的推廣,也已經被廣大百姓接受,在收獲之前的幾個月,糧食缺少的時候都會用甘薯代替,吃法也開始多種多樣。
可以說,山東這邊的糧食問題,也基本得到了解決。
當然,之所以用了不到兩年時間就基本解決了這個糧食問題,最為關鍵的,其實還是打到了山東的最大地主,曲阜孔家。
孔家的田地,全部收為官田,然後分給百姓種。
全國范圍的丈量土地,是個非常複雜的事情,要想全部完成,根據各地不同的情況,可能需要一兩年的時間。
更多的制度革新,都要在這個基礎上進行。這也是這段時間內,崇禎皇帝更傾向於自己領兵出征,先把賊寇給平定了再說。
當他領兵到達揚州府時,受到了當地百姓最為熱烈的歡迎。
運河兩岸,自發地聚集了百姓前來歡迎,這是上一次救災留下的情分。
史可法自然也來覲見,給崇禎皇帝稟告上一年的鹽政事情。
鹽田法並不複雜,推廣之後食鹽產量得到了極大地提高,因此鹽價非常低,但是架不住銷量大,因此光是去年一年的銷售食鹽所得,就有兩百萬兩之多。史可法還預計,今年只會更多。
並且他還向崇禎皇帝稟告,揚州這邊還製作銷售精鹽,價格會高上不少,利潤更高,銷量也是不小的。
對此,崇禎皇帝很是欣慰,當即肯定了他的做法。
在保證了百姓最基礎的需求之後,進行分層銷售,是一種理想的模式。
這個史可法,領兵打仗不行,但是遵旨做事,還是可以的。
離開揚州之後,崇禎皇帝到達南京,在這裡卻遇到了糟心事。
先是有百姓攔路告禦狀,說當地官府不作為,縱容惡吏欺壓鄉裡,橫行不法。
而後便是地方官訴苦,說他們實在不敢管,往上報,也沒個結果。
崇禎皇帝便在南京停留,不得不專門處理這個事情。
之所以最終鬧到了禦前,還是和皇帝的態度有關。
那些傷殘退伍的軍人,多在京畿之地和南京這邊安置到地方衙門為多。
這些原本當兵的,大都是沒有文化,甚至有不少人是從流賊招安然後征戰沙場的時候負傷不得不退出軍隊的,江湖習氣還在。
雖然說大部分人安分守己,但是也有一部分憑借皇帝重視他們,就從犯小錯開始,慢慢地橫行衙門,橫行當地了。
地方官不敢得罪他們,就連上級衙門,包括南京守備太監聽說了之後,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
一般情況下,這種事情也很容易理解。皇帝震怒之下,肯定是要殺一儆百,處置下這個群體的。
但是,崇禎皇帝並沒有這麽做。雖然這些情況事實具在,也容易想得通,但是他還是專門逗留了將近半個月,不但派錦衣衛小微出去調查,也嚴令南京鎮守太監查清各項事情的來龍去脈。
因為這個事情,是關系到軍隊福利之一,是崇禎皇帝的基本盤,哪怕是依法辦事,如果對軍隊動刀過多的話,也會讓崇禎皇帝的基本盤沒有以前那樣牢固的。
只要功夫深,鐵棒磨成針!
經過半個月時間的調查,崇禎皇帝基本上明白了有關傷殘軍人這個整體情況如何?
說起來,其實還是利益之爭。
衙門辦事的吏員,衙役這些,以前基本上是世代相傳的,雖然沒有明文規定,但是一直以來就是這麽做的。
之所以是當地人世代相傳,也是因為當地人熟悉當地情況,處理各種事情都能熟門熟路。
如今,皇帝下旨,以後的這些活,都會由傷殘或者退伍的軍人替代,並且以前屬於勞役部分的以後也不屬於勞役,會有俸祿。這就等於動了原本當地人的利益,自然不可能就這麽算了的。
但是,這是皇帝下旨,他們明面上是沒法反抗的,就只能是來陰的。
比如說,他們大都是地頭蛇,先用手段讓那些傷殘軍人難做事,然後再去結交,酒肉朋友很容易讓這些人把他們當真正的朋友。不知不覺間,通過言語之類引誘他們犯錯,引起公憤。
那些地方官其實也不喜歡皇帝這個革新,因此對於這種事情,哪怕是知道了也會故意縱容。
明面上,壓根沒人和皇權作對,但是造成的實際結果,就是這些傷殘軍人到地方之後,大都為禍一方了。
當然了,除了這個原因之外,還和傷殘軍人的素質有關。
不但是他們身上還有江湖習性,招安前的一套會表露出來,還和他們基本上都是目不識丁,在平時辦事上要當地地頭蛇的幫助也有關系。
事實上,當初崇禎皇帝是有讓人總結過他們這些人工作的手冊,進行過培訓之後才會安排到地方衙門裡面的。
但是,地方上具體事務,那是千變萬化,有的人腦子簡單,並不一定能適應的。
崇禎皇帝基於調查到的情況,並沒有說廢除這項革新之策,而是根據事實,該法辦的法辦,最終還讓人把這些犯法事情整理成冊,準備在各軍發放以做警示之用。
順便,崇禎皇帝給京師發出一道旨意。
就傷殘軍人這事,還有各行業比試變筆試的事情,總結而言,大明朝百姓的識字水平太低,要求太子牽頭,定一個能快速全民普及教育的章程出來。
他這麽做,一是給軍隊看:看看,他這個當皇帝的,為了你們的福利,那是操碎了心。
另外,他也是讓朝堂上先去做事,才能知道這個事情的難易程度。如果朝堂上能有解決方案,那是最好,不需要他再操心,如果拿不出來,或者他實在不滿意的,那他再提出拚音和漢字簡化的方案,就能顯得他這個皇帝英明神武,遠比朝堂上的這些人都厲害多了。
辦完了這個事情,崇禎皇帝才繼續沿著長江逆流而上,前往貴州去統領兵馬打仗了。
這個時候,時間已經到了崇禎二十年七月,京師要舉行十個行業的比試消息,也已經在全國各州府傳開了。不少人摩拳擦掌,都想要試試。
江西南昌府奉新縣一處山村的村頭,一處宅子的門前不遠,小溪盤繞而過。宅子內外,皆有不少綠竹成林,微風吹過時沙沙作響。
宅子裡面,竹林邊上,有一處二層閣樓。在二樓臨窗處,一名老者正在奮筆疾書,邊上則是放了好多書稿。
幽靜的環境中,忽然有車馬的動靜突兀地響起。在宅子這邊停了停,隨後,有兩個中年人步行往這處宅子而來,很快進了門,直奔閣樓的二樓。
年紀輕一點的那個,剛上了二樓,就開口說話道:“爹,我和大哥來看您了,我們想去京師試試。”
年紀大一點的那個,聽到這話之後,便跟著說道:“爹,要說雜學,我和二弟在爹的熏陶教導之下,相信非他人能比。如果進京的話,十個行業都想試試。說不定能中個前三也是好的。”
年輕一點的連忙又說道:“我們不為當官,就為了爹這麽多年的心血不白費。要是能入了皇帝的眼,至少爹以後寫書也不用這麽捉襟見肘了!”
這兩個人說得很有自信,因為他們的爹不是別人,而是寫了一系列雜學的宋應星,有不少著作已在後世失傳,傳世的有《野議》、《天工開物》、《論天》、《論氣》、《思憐詩》。當中《天工開物》聲名至隆。《天工開物》不是單獨而立,而是宋應星系列寫作的一部分。
只是很可惜的是,他雖是舉人,但是因為長期寫書,都沒錢出版,虧了他好友資助才得以出版。
這兩個中年人是他的兒子,長子宋士慧,字靜生,次子宋士意,字誠生.在他的身份伺候,於雜學一道,也是學得差不多。
此時,宋應星聽到他們的話,有些好奇,便放下毛筆,揉了揉手腕,看向兩個兒子問道:“什麽去京師試試,什麽雜學,到底什麽事情?”
宋士慧一聽才醒悟過來,他爹一直在鄉下閉門寫書,因此還未聽說過行行出狀元的事情。
於是,他便給他爹介紹了起來,末了,他帶著自信保證道:“爹,如今的讀書人,大都隻讀四書五經,臨時抱佛腳又能知道多少雜學?我和二弟真有信心,至少在農事、冶煉、木匠這些方面拿到前三。”
事實上,他已經是往保守上說了。
一般而言,讀書人隻讀四書五經這基本需要科舉的書,其他書基本不看。
當然,那些已經考出來的人,可能還會再看其他書,比如醫學方面的書。
但是,已經在科舉上通關的人,不會在意這個行業比試。會去考的,就只有那些還沒有功名的,或者是童生、秀才級別的讀書人而已。
宋應星聽兩個兒子說完之後,眼睛放光,先是確認了下,這是千真萬確的事情之後,他便有了決定道:“去,都去,爹也和你們一起去!”
一聽這話,宋士慧兄弟兩不由得傻眼。
他們的爹也要去,這是他們沒想到的。
因為宋應星已經在科舉中得了舉人的功名,只是一直沒法考中進士而已。科舉出來的舉人,那肯定是比這種行業比試的偽舉人要好多了的。一般而言,沒有哪個舉人閑得蛋疼去應試這個行業比試。
宋士慧有些猶豫的說道:“爹,如若您也參加,怕是會被人非議啊!”
不管怎麽樣,哪怕是十個行業,其實也只是每個行業的前三名而已,名額有限。一個舉人去考,肯定會引發別人不滿的。
看到兩個兒子的表情,聽到大兒子的話,宋應星激動的對他們說道:“這可是從未有過的事情,說明當今皇帝英明神武,已是明白百業之重。爹非為個人前途,隻望有機會能以此覲見當今皇帝,闡述胸中所學一二,為天下蒼生謀福。”
宋士慧聽了,明白他爹自從在科舉幾次失望之後,心思全都撲在雜學上,這個機會,他肯定不會錯過。
於是,他又對宋應星說道:“爹,要是我們三人都要進京的話,這路費……”
從南昌府去京師,路途遙遠,一來一回費不是普通人能負擔的。
宋應星聽了,毫不猶豫地說道:“沒事,爹去借便是!”
聽到這話,www.uukanshu.net宋士慧兩兄弟都高興了,這算是父子三人一起去征戰了!
與此同時,在南直隸的太湖邊上,一條漁船靠岸,有一個郎中模樣的人從船上下來,帶著一絲自信,對船上的媳婦孩子說道:“你們先回吧,要是這次能中醫學前三,我便來接伱們進京。”
這個郎中不是別人,就是明末名醫吳有性,字又可。他在這幾年一直避世太湖中,因此在崇禎十七年時各地都尋找這個被皇帝稱讚過的名醫卻不得。
隨著這兩年開始太平,消息慢慢地傳到太湖中,吳有性便開始和外面接觸。只是很可惜,此時尋找他的風頭已經過去,因此沒被人想起。當然,這也和他不和官府打交道有關。
在得知京師要舉行醫道比試,取前三名為假舉人功名之後,他也想去試試。於是,就辭別妻兒上京了。
類似他這樣的,其實有不少。可以說,全國各地的有志之士,都在往京師聚集。
崇禎二十年九月初,崇禎皇帝終於到達了貴州鎮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