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騎並排,小跑著前進,一千多騎,也是能排很長的隊列。
對於普通人來說,那高大的駿馬,就有種撲面而來的壓力。特別是面對沒有什麽馬匹的福建沿海人而言,這麽多的騎軍,就更多了一份震撼。
沒有想象中皇帝出巡時候的前呼後擁,錦旗牌面等等,就只是普普通通的軍卒而已,但是,這給人的感覺,反而有更強的威懾。
崇禎皇帝依舊是一身戎裝,反而是他身邊的方正化,倒是換上了宮內大太監所穿的大紅緋袍。不過落後皇帝半個馬頭,凸顯出皇帝才是主角。
在崇禎皇帝的另外一側,則是水師統領閻應元,身高臂長,看著和關公還很像,同樣落後崇禎皇帝一個馬頭,又進一步凸顯出了皇帝的身份。
再之後,則是將近兩百騎的錦衣衛親軍,此時也都是身穿飛魚服。南方這邊還好,要是在北方的話,看到這麽多身穿飛魚服的錦衣衛校尉,不管多大的官,都會繞著走。
在錦衣衛親軍的後面,才是禦前直屬標營的一千多騎軍將士,由金振孫統領。
蹄聲隆隆,帶起不少塵土,卻沒人在掩蓋口鼻,反而都是上身筆直,隨著胯下戰馬的跑動而有規律地起伏著。
不管是泉州府知府還是鄭芝龍見此,都不敢怠慢。
泉州府知府就不用說了,鄭芝龍也算是人上之人,騎兵也是見過不少的。不是說在福建,而是在倭國那邊,他和德川幕府
離得還遠呢,泉州府知府帶頭,鄭芝龍跟隨,跪伏迎駕:“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崇禎皇帝到了近前,騎馬勒住,居高臨下俯視著面前這些人,特別是為首的兩人。
一個文官,一個武將,不用說也能知道他們兩人分別是誰。
於是,崇禎皇帝透著親切說道:“卿等平身!”
隨後,他就盯著面前的武將看。
這個鄭芝龍,長得也是一表人才,和和氣氣的樣子,給人的印象,是個好相處的人。但是只有了解他底細的人才知道,這個和和氣氣的人,可是大海盜出身,絕非那種慈眉善目的好人。
崇禎皇帝看到他們兩人都起身之後,便直接說道:“今日天色已晚,朕在泉州府城休整一晚。明日一早,便去鄭卿府上作客,看看卿修了幾年的宅子?”
一聽這話,鄭芝龍也有點震驚,他沒想到,皇帝竟然這麽直接說出這話。任何人一聽,就知道皇帝跑來,就是找他的了!
並且,不是召鄭芝龍說話,而是要去鄭芝龍府上作客,這是恩典,也是示好。
對於一般人來說,絕對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但是,對於鄭芝龍來說,頓時就感覺壓力很大了。說真的,他寧可皇帝召見他說話,那他還更輕松一點。
更為麻煩的是,皇帝竟然指定要去晉江那大宅子作客。那大宅子竟然都傳到皇帝的耳朵裡了?
這豈不是說,之前做出決定,搬到老家去住一段時間的事情,其實是白折騰了?
鄭芝龍還在想著呢,就聽崇禎皇帝又對他說道:“朕知你在倭國的媳婦已經回來,還有你的兒子鄭森,回頭朕都要見見。卿且去安排,朕留在福建的時間不多,不要耽擱朕的時間!”
說完之後,他便驅馬而行,往府城去了。
泉州府知府沒空和鄭芝龍說什麽,連忙跑前頭去招待皇帝了。
而鄭芝龍這邊,又跪下恭送,心中卻是有些凜然。
皇帝好像是對他很好,不但要去他府上作客,並且還要見他的老婆孩子,就好像老朋友一般,但是話語間,卻又不容他反駁,顯示出了皇帝的強勢。
來者不善,善者不來!
這是鄭芝龍閃身在一邊,看著騎軍從他面前過去時心中湧起的念頭。
與此同時,他還有一些震驚。
如果說皇帝知道他大兒子的事情,甚至知道他有大宅子這事,這些都不奇怪,可為什麽連田川氏從倭國回來都能知道?
要知道,他把田川氏接回來也沒多久,並且,這個事情他也沒對外宣揚,畢竟只是他的一個女人回來而已。但是,皇帝之前一直在北方,他是如何知道的?莫非是自己的手下,有人給皇帝說的?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會是誰呢?
一時之間,他還真琢磨不出來。
然後,如今還有一個麻煩事,皇帝指定要去晉江那大宅子作客,並且還要見田川氏和鄭森,可他們都已經去老家了。
要麽和皇帝翻臉,要麽立刻派人去追,連夜再把老婆孩子帶回晉江!
鄭芝龍作為一個海商,算盤很會打,非常清楚就這麽和皇帝翻臉,那絕對是虧本的買賣!
因此,他能做的,就是先盡量滿足皇帝的要求,先看看皇帝到底要幹什麽,再決定翻臉與否。
要是有可能,他也是不想翻臉的!因為那樣的話,代價太大了!
於是,沒辦法之下,鄭芝龍就趕緊去忙了。
崇禎皇帝這邊,在泉州府住下之後,也不要當地官府陪同,在屋簷下乘涼,喝著福建的紅茶,欣賞夏日的晚霞。
當然了,他的住處,還有飲食之類,全部都由錦衣衛親軍接手的。
此時,他一邊喝茶,一邊問坐在他下側的閻應元道:“今天見到了那鄭芝龍,閻卿的印象如何?”
閻應元一聽皇帝問話,連忙放下茶杯,認真地回答道:“說真的,如果不是陛下先說了,只是末將印象的話,還以為他是個容易說話的商人。”
但是,皇帝可是說過,他都有二十多萬手下,掌控一支龐大的水師,年入千萬金的最大海盜王!
不得不說,人不可貌相!
崇禎皇帝聽了,當即微笑著說道:“他們的身份,既是海商,也是海盜,如今又成了官軍。他能在眾多人中脫穎而出,就因為他會算計,比別人有腦子,懂得取舍。該軟的時候軟,該硬的時候硬,該狠的時候狠。此人,絕對是很聰明的。”
聽到這話,邊上伺候的方正化便有點擔心了,問道:“萬歲爺,此人既然如此厲害,要不要傳旨給福建巡撫,讓他增調兵馬過來?”
崇禎皇帝聽了,轉頭看向他,微笑著說道:“在福建,就是他的地盤,就算是福建巡撫,要想對付他的話,官場上,軍隊中,到處都是給他通風報信的人,調兵過來,又有何用?”
說到這裡之後,他頓了頓又道:“不過不用緊張,正因為他是聰明人,所以朕有把握捏住他。反而是那些有勇無謀之人,要想靠嘴皮子便達到目的反而不容易。”
方正化聽了,還是有些擔心,但又沒有其他辦法,就只能交代下去,讓錦衣衛親軍更為小心一些。
他們正在閑談時候,忽然就見有錦衣衛親軍匆匆入內,向崇禎皇帝呈送了快馬奏報。
沒辦法,既然是皇帝,哪怕離開了南京,一樣是有奏章必須要他處理,追著他來的。
崇禎皇帝此時也習慣了自己的身份,當即打開奏章看了起來。
閻應元沒有繼續喝茶,而是看著皇帝,不知道這次的奏章又是什麽內容?
只見崇禎皇帝快速掃完奏章的內容之後,便微笑著說道:“擬旨,讓追擊的各路官軍都班師回南京,堵胤錫所部鎮守湖廣便可。”
方正化一聽,連忙答應一聲,接過皇帝遞給他的奏章,就趕緊回大堂去擬旨了。
崇禎皇帝看到閻應元有點好奇的樣子,便給他解釋道:“左良玉殘軍逃入了廣西,李自成殘軍逃入了雲貴。”
聽到這話,閻應元頓時就不解了,連忙奏道:“陛下,前兩天的奏報,說雲南土司造反,如今局勢已是一團亂,為何還召回追擊之各路總兵?”
崇禎皇帝聽了,微微一笑,答非所問道:“朝廷推行改土歸流一直不得力,朕還一直想著這事怎麽解決呢!”
聽到這話,閻應元頓時心領神會,,明白皇帝的意思了。
土司是從開國就留下的制度,一直沿襲下來。
如果說,以前覺得朝廷要征召土司,土司就會派兵,然後朝廷又不用去心思治理那些窮山惡水的地方,倒也方便。
可到了這明末時候,大部分人都不會這樣想了。
從萬歷年間開始,就有土司作亂,並且規模還很大。
有名的萬歷三大征之一的播州土司楊應龍叛亂,就是其中之一。這次叛亂進一步削弱了朝廷的人力物力,最終導致建虜從遼東崛起。
另外還有,從天啟年間一直到崇禎十年爆發的奢安之亂,更是把大明朝整個西北的兵力都牽製住了。甚至可以說,如果不是這奢安之亂,可能大明朝不會那麽動亂。
如此種種,足以證明一旦朝廷出現一點問題,那些土司就一個個的都不安好心。一旦作亂,危害甚大。
事實上,從開國以來,其實一直有改土歸流的呼聲,只是朝廷不好動手而已。能做得改土歸流,就是土司謀逆或者絕子絕孫,朝廷才能插手進行改土歸流。
大明西南地區,那麽多的土司,用這種方法進行改土歸流,將近三百年的時間,也才改了幾家而已。
如今,西南土司接二連三地造反,而流賊又竄入了西南土司領地內,正好把局面攪得更亂,如此才方便朝廷渾水摸魚。
閻應元明白了點,頓時露出心領神會的微笑,不過還是掩飾了下,趕緊端起茶杯喝水。
這時候,就聽到崇禎皇帝又說道:“看來朕要盡快返回南京了,中原還在賊軍手中,陝西、四川也都在賊軍手中。今明兩年,重點便是收復這些地方!”
聽到這話,閻應元不由得暗讚一聲,這個借口不錯!
對於朝廷來說,中原等地和西南邊陲比起來,當然是中原更為重要。皇帝要先領兵收復中原,那是誰都挑不出毛病的。
等到收復中原、陝西和四川之後,估計時間又過去兩年了。
有兩年時間讓流賊在雲貴等地攪動風雲,該是沒有土司能避開這個漩渦。然後朝廷再派兵征討,大軍壓境之下,就有足夠的力量和理由進行改土歸流了。
就算還有一些土司真的忠於朝廷,不方便改土歸流,相信這樣的土司也絕對不會多的。
如此一來,大明朝的土司問題,就算基本上解決了。這可是大明朝自開國以來,皇帝一直想做而沒做到的事情,沒想到被當今皇帝順手牽羊,差不多就能把事情辦了!
想到這,閻應元看向崇禎皇帝,真的是一臉敬佩。
不過他這一看之下忽然發現,崇禎皇帝的眉頭微皺,似乎是在想什麽難題。
為君解憂,乃人臣之本份。
因此,閻應元便立刻放下茶杯問道:“陛下,可有何事需要末將去辦?”
崇禎皇帝聽到他的話,抬頭看向他,明白他的心意,便微笑著說道:“收復中原等地容易,但是隨後的民生安置,怕是也要大量糧食才可以。另外改土歸流只是用武力,並不是長久之計,還要讓西南邊陲的百姓都明白,他們由朝廷管轄之下,日子會過得更好,如此土司才不可能卷土重來!朕剛才就是在想這些事情。”
一聽這話,閻應元就啞然,沒法搭話了。
很明顯,皇帝如今思考問題的層面遠比他為高,這些問題,他一時之間也想不出好辦法來。
崇禎皇帝見了,笑著對閻應元說道:“閻卿無須憂心,朕大概都有數,只是在想如何做更好一點。”
他這也不是吹牛,無非是大力發展生產力而已。
對於這個時代的人來說,可能不清楚有什麽有效手段能大力發展生產力。但是對崇禎皇帝這個穿越者來說,這些就不是問題。科技的發展,有不少是具有劃時代的意義,能極大地提高生產力。
之前的時候,忙著救亡圖存,忙著穩住基本盤,因此根本無暇顧及這些。
如今建虜被打出關外,李自成的主力也被擊潰,算是差不多穩住局面。接下來在光複中原等地的同時,已經可以開始考慮這些事情了。
想著這些,方正化已經擬旨完成,拿出來給皇帝看了沒問題之後,便蓋了玉璽,派人發出去。
……………………
一路上,崇禎皇帝也不聊正事,仿佛就是來遊山玩水一般,由鄭芝龍介紹沿途的風土人情。
泉州府城離安平城也有點距離,大概七十裡左右的路,等騎軍到達安平城的時候,已經是快傍晚了。
鄭芝龍家族的人,全都在安海鎮外等候多時,看到聖駕出現,便全都跪迎聖駕。
為首的人,有以田川氏為首的鄭芝龍的女人,以鄭森為首的
讓崇禎皇帝有點意外的是,他在這裡竟然還看到了一個老熟人。
不過他沒認,只是讓他們平身,然後微笑著對身邊的鄭芝龍說道:“鄭卿,都給朕介紹介紹吧!”
鄭家的人看到他這樣,感覺皇帝好像對他們很不錯的樣子,頓時有的人是松了口氣,而有的人卻是欣喜。
鄭芝龍聽了,連忙翻身下馬,然後給崇禎皇帝介紹了起來。
先是介紹他的兄弟,崇禎皇帝只是點點頭,算是知道誰是誰。
之後,鄭芝龍便指著他兒子說道:“這是末將的長子,如今還只是南京國子監監生,名森,字大木。”
鄭森聽到他爹終於介紹他了,連忙歡喜地大禮參拜。
崇禎皇帝坐在馬上,居高臨下地看著鄭森,讓他平身,然後便微笑著說道:“朕一看便是聰慧,不過還缺少歷練,可願隨朕征戰賊寇,平定天下?”
鄭芝龍一聽,頓時心中一緊,這不是要把他兒子當人質麽?
這事情都還沒開始談,就先來這一手,要是答應了,回頭就會非常被動。
於是,他便要開口婉謝。
結果,鄭芝龍還沒來得及開口呢,就見鄭森又驚又喜地先開口對崇禎皇帝道:“學生真得能隨陛下征戰天下,建功立業?”
鄭芝龍一聽,頓時傻眼。
這兒子的嘴怎麽這麽快,那自己還怎麽婉謝?
崇禎皇帝看到鄭森的樣子,點點頭,露出讚許之色道:“隨朕征戰天下,那是要打仗,浴血廝殺,可能有戰死沙場,你怕不怕?”
鄭芝龍不敢再聽下去了,連忙搶先說道:“陛下……”
結果沒想到,他兒子就和他同時說話,並且嗓門還很大,把他的聲音都蓋下去了:“回陛下,男子漢大丈夫,自當精忠報國,豈有怕死之理,大不了馬革裹屍還,不負此生!”
鄭森的話,慷慨激昂,充滿了年輕熱血之情。
鄭芝龍:“……”
崇禎皇帝聽得很是滿意,當即便開口說道:“不錯,如朕之子民人人如你,這天下早已太平,百姓早已安居樂業也!”
說到這裡,他斷然喝道:“鄭森!”
“學生在!”鄭森激動萬分,立刻抱拳候旨。
崇禎皇帝看著他,認真地說道:“你先收拾下,等朕北返之時,為朕身邊錦衣衛親軍,協助方大伴整理文書之類事宜。”
鄭森聽了,稍微一愣,便問道:“陛下,不是去戰場廝殺麽?”
好家夥,他還更願意拿刀去砍人?
邊上的鄭芝龍,已經氣得說不出話來了。但是在皇帝面前,又沒法表現出來。此時的他,心中很是煎熬!
崇禎皇帝聽了, www.uukanshu.net對鄭森說道:“你是南京國子監的監生,該是更合適文書之類,上陣廝殺,可不是兒戲!”
說起來,此時的鄭森,是一個富二代而已,有報國之心,熱血衝動,畢竟才二十一歲,鄭芝龍也沒讓他接觸家族事務,還讓他去南京讀書了。
因此,鄭森的眼裡就只有皇帝,壓根瞧不見他爹在給他眨眼,大聲回答皇帝道:“陛下都能上陣殺敵,陣前單挑,美名流傳,學生也想效仿陛下,為國征戰,而不是舞文弄墨做一書生而已!”
崇禎皇帝一聽,當即呵呵笑道:“有志氣!那就去校場,讓朕看看你的本事!”
鄭森聽到這話,毫不露怯,當即對鄭芝龍說道:“爹,那我們去校場吧!”
說著話的同時,任何人看到他那樣子,似乎都能感覺他是在磨拳搽掌,想要好好表現一番了。
每天日萬真得很難,堅持了兩個多月了,有點熬不住,總之,我盡量更新多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