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宇巍峨,雕梁畫棟,足稱得上“光搖朱戶金鋪地,雪照瓊窗玉作宮”!
一眾身姿妙曼體態妖嬈的少女,在大廳中且歌且舞,歌欺裂石之音,舞有天魔之態,似非人間可見。
忠順親王穿著寬松的蜀錦便服,懶散坐在雕龍畫鳳的豪華寶座上,身後站著兩個年輕貌美的侍女,蔥白玉指為他揉捏肩膀,力道不輕不重,十分妥當。
仇傑低頭走進殿內,大禮參拜。跪在地上等了一會兒,才聽到一聲敷衍的問話:
“仇指揮所為何來?”
仇傑抬頭望去,卻見忠順王對他視若無睹,雙眸只顧在舞姬身上流連。
他順著對方視線看了過去,觸目所及,肌膚勝雪,白花花一片,嚇得急忙低頭不敢再瞧。
“王爺,卑職奉命查辦寧國府賈珍天香樓遇刺一案,已有重大發現!”
“哦?”忠順王眉頭輕挑,有些奇怪——既然有了結果,不趕緊奏報陛下,尋本王做什麽?
此中必有緣故!揮手命仇傑上前,“說罷!”
仇傑低頭看地,盡力控制激動情緒,躬身說道:“王爺容稟,真凶身份非同尋常,一旦暴露,寧國府必有滅頂之災!”
呵!好大口氣!忠順王都懷疑自己聽錯了。寧榮二公在時,說賈家權傾朝野都不為過,如今雖不濟,瘦死的駱駝也比馬大!絕非小小的兵馬司指揮能夠撼動。
“你在戲耍本王嗎?”他冷冷問道,目光如刀,似乎隨時要斬碎眼前之人。
“卑職豈敢?只求王爺暫信卑職一次!”仇傑跪地叩首。
忠順王沉吟不語,思量起來,想來想去自己也不會有什麽損失。
仇傑此人他是知道的,能力有些,否則也不能從旁支庶子升任兵馬司指揮,風頭蓋過主家。
只是功名之心太過熱切,上回逆子在天香樓打死人命,就是他主動幫忙遮掩,省了不少麻煩。
當時就曾流露投靠之意,甘願當牛做馬。可惜他手底下都是些蝦兵蟹將,不值一提,難入忠順王的眼。雙方身份差距極大,根本不需刻意維護關系,一旦有所吩咐,仇傑敢不照辦嗎?
如今涉及寧國府,倘若真如他所言,毫無疑問會引發一場朝堂大震動!作為勳貴代表的賈家,絕難全身而退!
忠順王朝一旁的王府總管點頭示意,對方揮手讓舞姬樂工內監宮女全都退下。
“說來聽聽。”忠順王淺斟慢飲著瓊漿玉液,隨口說道。
仇傑按捺住狂喜,回道:“王爺,說來恐難相信,殺死賈珍者,正是他兒子——賈蓉!”
“你說什麽?”這話石破天驚,見慣大場面的忠順王都被驚到了,身子前傾,臉色凝重:
“可有實據?”
“有!卑職已掌握充分證據,賈蓉自幼受到賈珍嚴厲管束,久而生恨,那晚恰巧也留宿天香樓,有證人見他去過案發現場!”
“既是如此,何不抓人!”忠順王質問道。
“王爺,卑職是擔心打草驚蛇才不敢輕易動手的!暗地裡護著賈家的人太多,卑職剛訊問完,賈蓉便已得知消息!此人十分狡猾,連夜栽贓嫁禍自家奴才,妄圖瞞天過海,逃脫罪責!”
說到此處,仇傑極為憤慨:“弑父之人,比之禽獸猶且不如,怎配承襲朝廷爵位?卑職見不得陛下受奸賊欺瞞,不敢不冒死奏報!”
聽他如此說,忠順王一愣,隨即嗤笑:“你要奏報陛下隻管上奏便是,
何故來尋本王?” 仇傑早有腹稿,朗聲回道:“王爺乃陛下左膀右臂,卑職以為先稟告王爺更為妥當!”
“放屁!”忠順王毫不留情戳破他的謊話:“想來你初時想獨佔功勞,很快發現低估了對手實力,這才急慌慌求到本王面前!是也不是!”
仇傑冷汗涔涔,這話自然沒錯,可也沒必要這樣直白吧?以額觸地道:“王爺慧眼如炬,的確是卑職想的太過簡單。但卑職敬重王爺,絕無二心,此言可對天地!”
忠順王嚇唬他也只是取樂,仇傑能看到的機會,他又怎會不明白?賈家日薄西山,已經不重要,但是將賈家徹底打倒,意味著勳貴勢力的削弱,會讓更多人看到,唯有皇家才是真正靠山!
“說了這麽多,證據何在?若無實據,單靠一張嘴可不行,陛下眼裡揉不得沙子!”忠順王提醒道。
“有的有的!”仇傑急忙取出隨身攜帶的供詞,遞給內監,呈送忠順王閱覽。
“呵呵,有點意思。”忠順王翻看著,不覺笑了起來。世人都說棍棒之下出孝子,寧榮二公皆以棍棒聞名,不想竟出了弑父逆子!
“東西留下,你回去等消息!”斥退仇傑後,他揚聲喚道:“來人,更衣!本王要入宮面聖!”
……
大明宮。勤政殿西暖閣內,崇盛帝伏案審閱奏章。
陝甘大旱持續數年,多處郡縣顆粒無收,餓殍遍野。
這邊災情尚未緩解,那邊河南、山東等地又漫天飛蝗,行經處寸草不生。
眼見得江河日下,一年不如一年,民生凋敝已極!
而一眾邊疆夷族貪得無厭,秋高馬肥之時總要南掠,鬧得邊警不絕,耗費大量軍力物力。
內憂外患,步履維艱,不外如是!
崇盛帝無時無刻不在想著,如何收權,如何斂財,如何恢復朝廷昔日榮光,打造一個郎朗乾坤!
暢想之時豪邁慷慨,真要做事卻處處掣肘,前進一步都難。
無他,人皆自私自利的,掌權者誰不為自家兒孫考量?
他想救民於水火,意味著有些人就要葬身“水火”,這是根本無法避免的利益之爭。
眼下能做的,就是分而化之,先將忠心於太上皇而又無甚大用的勳貴或收服,或黜退,清理掉這顆毒瘤!
昨日不得已送出個三品威戎將軍的世爵,今日勳貴便不著急為賈珍喊冤了。彼輩到底是何心思,不言自明。
崇盛帝不由哂笑:“一個個滿嘴仁義道德、忠君愛國,打的還不是自家小算盤?鼠目寸光,斯之謂也!”
抬頭看向一旁的戴權,問道:“昨日宣旨後,各府有何動靜?”
戴權躬身笑道:“自是稱頌不絕,都說陛下皇恩浩蕩,曠古絕倫……”
“狗奴才胡沁!說了什麽難不成你聽了?人雲亦雲!”崇盛帝皺眉呵斥,這些奉承話耳朵都聽出繭來了。
戴權連忙斂笑低頭:“聽說各府約了今日去寧府吊唁,想來也有恭賀之意。”
“哼!這是吊唁嗎?這是宣揚他們的威風!好啊,真好!”感慨兩句,崇盛帝問:“朕的威戎將軍伱該見過了,如何?”
戴權小心翼翼回道:“寧榮二公底子好,威戎將軍相貌也很不錯。”
“這話一語中的!賈家血脈,不論男女,都有可觀之處。”崇盛帝腦海浮現一個妙曼身影,對方雖在大明宮,卻在伺候太上皇和皇太后,染指不得。
戴權趁機說道:“陛下有所不知,威戎將軍不僅長了副好皮囊,難得也有幾分忠孝之心。”
倒不是拿人手短才幫著賈蓉說話,皇帝最喜歡的就是忠臣孝子,說這話總是沒錯的。
“你這老狗又拿了賈家多少錢!盡說好話!”崇盛帝忽然翻臉,冷笑道:“都說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去宣個旨,就能看清人心?若有這般本事,不如幫朕算上幾卦,辨一辨滿朝臣子,誰忠誰奸!”
因是最親近的奴才,崇盛帝說話亦不遮掩,隨口就罵。
戴權賠笑:“若論識人之明,還有誰比得上陛下?老奴也是見賈蓉哭暈靈前,這才有點兒印象。”
崇盛帝面色一寒:“他暈了,那是誰接的旨?”
“賈家還是有能人的,在賈蓉耳邊喚了聲‘陛下給你傳旨’,他立馬醒了,還想進宮謝恩,只是顧忌身上晦氣才作罷。”戴權忙道。”
“虛偽狡詐之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