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國府大門外，三十余匹高頭大馬擠滿了一段路，不時發出或低啞或高昂的嘶鳴。

　　倪二站在馬群前面，仰頭望著“敕造寧國府”的牌匾，豔羨不已。

　　想到這件差事辦好後，自己就能攀上蓉大爺這高枝兒，不由意氣風發。

　　以後只要隨便給自己安排些差事，保準能吃的腸肥肚圓！

　　站在他身旁的是個短腿矮漢，胡子拉碴，額上皺紋如壑，飽經風霜模樣，身上卻穿著華麗錦袍，顯得不倫不類。此人正是這群馬的主人，平時以販馬為生，外號“王短腿”。

　　王短腿面色不安，低聲詢問:“倪二哥，你果真和府裡的大爺約好了?親爹剛死，他還有心思買馬?好生奇怪！”

　　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這麽問了，自從倪二向他傳達了曹操想買馬的消息後，心裡既歡喜又擔憂。

　　喜的自然是一百匹馬利潤可觀，這樣的大客戶可遇不可求，憂的卻是對方仗勢欺人吃白食。

　　也不好駁了倪二面子，他最終決定先帶三十匹過來試試。

　　倘若能及時足額收到貨款，那就繼續交易，若是對方不肯付帳，也只能認栽。

　　不安的等了一會兒，一個身披孝服的俊朗少年從門內走出，身後跟著幾個下人。

　　倪二急忙奔了過去，行禮請安，指著馬群笑道:“大爺，您瞧，這可都是漠北來的好馬，膘肥體壯，日行千裡！”

　　曹操望了過去，卻皺眉道:“只有這些?”

　　倪二臉上微有訕色，不好講明王短腿的擔憂，笑說道:“先交貨三十匹，您若滿意，再交剩下的。”

　　這時王短腿也跑來見禮，先是一頓王婆賣瓜的自誇，說得他的馬好似汗血寶馬，且價格實惠。

　　是不是好馬曹操自然看得出，勉強可充騎兵坐騎罷了，但並沒有說破。

　　想了想，這段時間府裡人來人往，陡然多了馬匹，必被人注意。忽然就想起賴家的園子，頓覺有了用處。

　　他對余祿道:“你帶上幾個人，領這位王老板去將馬送到賴家園子，讓人先照看幾天，盡快搭建馬棚安置。”

　　吩咐完後，見王短腿眼巴巴望著自己，面色糾結，想說卻不敢說話。曹操一想便明白過來，哈哈一笑:“你這老板，好不大氣！莫非以為我會貪你幾匹馬不成！”

　　王短腿忙躬身賠笑:“不敢不敢！您家大業大，怎會在意這些小錢?”

　　曹操又吩咐余祿從抄沒的賴家家產中拿銀子付帳，至於價錢，自然是余祿去談，他又不是很清楚。

　　余祿腦門冒汗，蓉大爺比老爺可難伺候多了！吩咐的事一件沒完又來一件！把自己當驢子使呢！

　　也不敢抱怨，忙叫過來了幾個馬夫，就要先帶王短腿去賴家。

　　“倪二哥暫且留下。”曹操忽然說道，似乎對倪二另有安排。

　　倪二心頭忐忑，自己和王短腿說好了，每匹馬要賺三兩差價，別是被蓉大爺知道了罷?

　　未曾想，曹操直接領他進了外院書房。

　　書房典雅文氣，倪二感覺格格不入，渾身不自在，愈發不安。

　　曹操卻另有心思，他記得賈薔那天說過，這倪二是放印子錢的，以倪二的身價，本金自是不夠，多半是在為幕後金主奔走。

　　他指著一個桌案旁的木箱道:“倪二，這裡有些借票，我想盡快回籠本金，利息可以減免。你可能辦?”

　　賴家積蓄豐厚，除了置辦田地店鋪，也對外放高利貸。

曹操一來不想盤剝小民，二來此等行徑，有違國法，且遭世人詬病，乾脆清理掉，免得仇傑之流借題發揮，徒惹是非。　　“大爺也放印子錢?”倪二心下詫異，話剛出口便後悔了，就算事實如此也不能這麽說啊！

　　他連忙點頭道:“當然可以！小的平時就做這個的，熟門熟路。只是為何減免利息?多少可以收點兒的。”

　　曹操道:“那就按照朝廷的規矩來收，額外的利息減免，要求一個月內收回本金。對外你可說賴升盜用主家錢財，現今事情暴露，主家收回，不做此等喪良心的生意。此事知道的人越多越好。”

　　原來如此！怪不得要減免利息，蓉大爺這是想要好名聲呀！倪二心下了然，點頭應下。

　　至於自己那一份酬勞，蓉大爺連利息都看不上，肯定不會薄待自己，他絲毫不擔心。

　　打發掉倪二，曹操不想再去靈堂給賈珍盡孝，乾脆回內宅休息去了。

　　……

　　卻說另一邊，賈赦、賈政陪客招待，眾人飲酒閑談，指點江山，倒也融洽。

　　北靜王水溶忽然問道:“聽聞貴府有位銜寶而誕的公子，小王幾次要見一見， 都為雜冗所阻。今日無事，何不請來一會?”

　　賈政忙回道:“難得殿下惦念，只是犬子頑劣，難登大雅之堂，恐失禮人前。”

　　水溶卻不以為意，含笑道:“世叔過謙了，今日故舊相聚，並無外人，縱有一二失禮處，想來也無人介懷。小王所言，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牛繼宗、柳芳等人配合的笑了笑，都說不在意。

　　當年榮國公賈代善之孫銜玉而誕，此事在京都傳的沸沸揚揚，連彼時在位的太上皇都驚動了。

　　賈家自知此事匪夷所思，擔心惹禍上身，倒是極為低調，從不肯將那塊兒寶玉顯露人前。

　　不過已經過去了十幾年，賈家並未發生什麽了不得的大事，而且權柄日削，各種謠言便也漸漸平息。

　　此時北靜郡王舊事重提，自不會是隨口一說那麽簡單。朝堂風雲激蕩，自己這些人雖頂著效忠太上皇的大義，然而太上皇是人不是神，終究有升仙而去的一天，屆時何以自處，需要及早籌謀。

　　眾人雖不知北靜王真意如何，也樂於見見這個被養在深閨之中，充滿神秘光彩的榮府公子。

　　眼見推脫不得，賈政便吩咐賈璉道:“伱去將那劣子帶來，就說貴客要見！”

　　水溶卻擺手道:“不必如此。小王許久未曾拜會老太君，禮數有缺，今日既然來了，當去請安。”

　　眾人自無異議，就當飯後消食了，紛紛出言附和。

　　賈政哪裡攔得住?無奈之下，忙命賈璉先行回府準備迎接等事。

　　隨後一行人便離了登仙閣，轉去榮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