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軍營脫困的情節,不寫心裡不爽,寫了又怕說水,乾脆用番外免費的方式吧。)
孤軍營是一面旗幟。
一面展示中國軍人風采的旗幟。
他們身處租界、被限制自由,卻沒有選擇認命和妥協,355名軍人,每天都在按照標準的軍人要求來約束著自己。
從最初的窪地上的十幾頂帳篷到現在的幾棟平房,這群勇士,依然堅持著最初的操守。(歷史上他們住了一年多的帳篷,才在謝團長多次的交涉下,工部局修了幾棟平房。)
偽政府那邊多次派人前來招降,但八百勇士卻對這樣的自由嗤之以鼻——面對從狗洞裡爬出獲取自由的誘惑,他們義無反顧的選擇了繼續這樣的囚禁生涯。
時間久了,看守他們的白俄士兵(隸屬萬國商團)都佩服這些不屈的東方人。
除了不能給他們自由,很多方面都會通融照顧下他們,這才有了孤軍營內的操練設施、書報室等文娛設施。
但此時此刻的孤軍營內,卻是一片的哀意。
他們獲取消息的途徑是報紙,但報紙往往都晚兩三天。
此時此刻,他們才看到那一天的大新聞:
軍統上海區特二區區長張世豪,被刺身亡!
“狗日的東洋鬼子!”
“夭壽啊!”
“草他娘的小東洋!”
“洋人……都不是好人!”
士兵們在了解到報紙上的新聞後,紛紛憤怒的咒罵起來。
他們比外界的人對張世豪這個名字更有信仰——這近十個月以來,距離他們最近的戰場便是上海的諜戰戰場。
相比於屢戰屢敗屢敗屢戰的前線戰場,上海的諜戰戰場讓他們異常的揚眉吐氣。
在這近十個月的囚禁生涯中,張世豪這個名字,逐漸成為了他們的信仰。
因為每一次報紙上出現這個名字,就意味著日本人損失慘重。
成建制的殲滅日軍中隊、大道政府成立之日大搞破壞、大規模刺殺漢奸、特高課被攻佔、軍火庫群被端、偽鈔據點被炸……
短短一年不到的時間,張世豪在上海掀起的風雲,對他們這幫被困之人來說,無比的暢快!
可現在,信仰崩了!
且張世豪不是敗於戰場,而是因為英國人的無理干涉——這和他們何其的相似啊!
他們也不是敗於日本人之手,而是敗於洋人的出爾反爾!
(工部局承諾八百勇士交出武器後護送他們穿越租界重返部隊,但放下武器進入租界後卻被洋人出爾反爾,將他們圈禁在了新加坡路的一片窪地。)
孤軍營被一片沉痛所籠罩,就連平日裡樂觀向上的謝團長,這時候也哽咽異常。
他仿佛看到了他們的宿命。
可他不能垮!
在壓製了心中的悲哀後,他將士兵們召集起來,再一次開始了鼓舞:
我們現在是一面旗幟,我們可以死,但旗幟不能倒!
雖然鼓舞起了士氣,可謝團長的內心,卻充斥著悲涼。
上海人民沒有忘記他們,至今依然時不時將各種物資送進來,可國民政府,卻將他們遺忘在了這裡。
不聞不問。
(歷史上,41年4月,謝團長被叛徒刺殺而亡,孤軍營一直持續到太平洋戰爭爆發,日軍開進租界後被接管,孤軍將士被當做勞工派往各處做苦力,有人被日本人折磨而死,有人冒死逃離勞工營到後方歸隊。抗戰結束後,孤軍營將士活下來的只有寥寥百人。)
……
孤軍營是一面旗幟,一面立在上海的旗幟。
但在上海淪陷的此時,這面旗幟太遙遠了,遠到國民政府高層的目光,根本無法看見。
張安平能看見,但他的體格太小了,根本沒法跟工部局平等交涉、溝通。
現在,他以身為局,終於捏到了“洋老爺”的痛腳。
正是因為有了這個痛腳,駐扎在租界的國民政府外交官,才能以此為由,向租界當局進行交涉、施壓。
一個國軍上校,赫赫有名的國軍上校,因為英國人拉偏架的行為被日本人刺殺了,這事,你英國人必須要給個交代!
有戴老板在後面撐腰,外交官的口吻異常的強硬,理屈的工部局無奈之下做出了讓步,在經過了半夜的說服、被說服後,租界當局終於松口:
可以將孤軍營遣返出租界,可以將當日被捕的軍統特工釋放,但這件事必須要低調,不能鬧得沸沸揚揚。
翻譯過來就是說,洋老爺也是要臉的,這種事不能大張旗鼓的辦!
戴老板起先有些不樂意,外甥以身做局,平白丟掉了張世豪這個身份,爭取到的好處怎麽就不能大張旗鼓?
他的職業決定他做事低調,但經過張安平洗腦後,對宣傳看得比較重的戴老板,認為這種長臉的事就該大張旗鼓!
好在張安平用一句“先把果實揣兜裡”勸下了他表舅。
夜。
孤軍營是按照正常的軍營作息時間作息的,晚上九點便會就寢,絲毫不受上海灘霓虹燈的影響。
但今晚熄燈後,將士們卻久久難以入睡。
白天時候,在謝團長的鼓勵下,他們振作了——可躺在床上後,他們卻又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那位從未謀面卻被他們視作信仰的英雄。
兔死狐悲物傷其類。
他們也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宿命。
國軍屢敗屢戰,反攻之日遙遙無期,他們能等到脫離牢籠的那天嗎?
白日裡,他們不願意讓那個像山一樣的漢子失望,佯作振奮,也盡量不去想看不見希望的未來,但夜深人靜之際,他們……又豈能不想?
對於士兵們的心理狀況,謝團長知道麽?
他當然知道。
可知道又如何?
他們是牢中困獸啊!
難以入眠的謝團長幽幽的望著窗外平靜的可怕的宿舍,一聲歎息響起。
他們……都無法入眠吧。
就在此時,孤軍營的大門打開了,來回移動的探照燈從來人身上掠過,看清了來人的樣貌後,謝團長露出了奇怪的目光。
來人是國民政府派駐在租界的外交官,對方之前數次來過孤軍營,謝團長多次懇求對方和工部局協商,但每次收獲的都是失望。
其實謝團長也理解對方的為難。
沒有國民政府高層出面,區區一個外交官,面對工部局,真的是無能為力——工部局身後站著的是列強,弱國本就無外交,更遑論是沒有政府支持的外交官呢!
“這麽晚了……他來幹什麽?”
思索間,對方卻在幾名白俄士兵的帶領下,來到了謝團長的宿舍。
不等對方敲門,謝團長主動開門:“孟如兄,這麽晚了……”
“晉元兄,閑話少提,快集合人手,現在轉移!”
轉移?
謝團長吃驚的看著來人。
“我方和工部局協商好了,你們能走了!”
能走了?
三百多個日夜!
這句話,謝團長等了三百多個日夜!
“哦、好!”謝團長在這一瞬間,像是換了一個人似的,他正要高聲吼叫集合,卻被外交官阻止:
“低調些,悄悄的走,免得節外生枝。”
外交官說得比較隱晦。
他心裡也滿是苦澀,在自家的土地上,自家的軍人,被別人關了十個月,臨了,還不能大張旗鼓。
作為一個外交官,這……太恥辱了!
“好。”謝團長應是:“孟如兄,那你且稍待,我去喚喚將士們。”
謝團長強忍著激蕩,一間間宿舍的通知裡面根本沒有睡去的部下:
“快起來,收拾個人物品!準備走!”
“別裝睡了,不是查崗!快收拾個人物品,準備走!”
“收拾東西,準備走!”
“禁聲——收拾東西!”
其實這根本不需要謝團長親自去通知,但等了三百多個日夜的他,向兄弟們承諾了一遍又一遍的他,卻堅持自己去,感受著整個孤軍營“活”了過來,謝團長露出了發自內心的喜悅。
終於……等到了這一天了啊!
在將士們收拾物品之際,謝團長回到了自己的宿舍。
“孟如兄,你怎麽說通洋人的?”
謝團長很是好奇。
“說通?”
外交官面露苦澀,歎息道:“說不通的。”
“不瞞晉元兄,為了你們,我跑工部局跑了不下二十趟,可在日本人的威逼下,他們就是不松口啊!”
謝團長疑惑:“那現在怎麽說通了?”
“哎……”
外交官又是一聲歎息,道:
“說起來這還得多虧了軍統!軍統的張世豪,因為英國人的緣故,被日本人刺殺了,軍統那邊找到我,讓我以此為由和英國人談判。”
“英國人也惱火日本人‘出賣’他們,再加上一些國際友人借此抨擊,英國人這才松了口。”
謝團長愣在了原地。
原來他們能脫離牢籠,竟然是托了張世豪的福。
許久後,他呢喃著說道:
“若是能換回張先生複生,我寧願繼續呆在囚籠。”
“晉元兄,我想張世豪上校在天之靈,也期盼你們在戰場上多殺鬼子!”
“一定,一定!!”
謝團長說得異常的堅定。
他沒有要收拾的個人物品——本就是一身戎裝被誆入囚牢,此時要走,一身戎裝足矣!
校場上,354名將士集結完畢。
他們和謝團長一樣,都沒有要攜帶的個人物品。
唯有一身的戎裝!
謝團長曾無數次幻想過此時此刻的場景,但當這一天真的降臨後,無數的話語,卻無法從他的嘴裡說出來。
最終,化作了口令:
“向右轉——齊步——走!”
轟隆隆的腳步聲開始響起,往日那道將他們和自由隔絕的大門,在這轟隆的腳步聲中,被徹底的穿過。
寥寥幾十步,他們卻用了三百多個日夜才最終走了出來。
孤軍營外,十幾輛卡車沉默的“站”在那裡。
355名將士在卡車前列隊。
“我們……出來了!”
謝團長面對著這些和他一道經歷了生與死又經歷了十個月囚禁的生死兄弟,沉重的道:
“請你們謹記,我們之所以能出來,不是因為洋人發了善心。”
“不是因為洋人可憐同情我們。”
“而是……因為一個名叫張世豪的戰士,因為洋人的拉偏架,最終被日本人刺殺在了洋人的眼前!”
“是因為洋人無理!”
“我們現在告別了囚籠, 即將奔赴我們的戰場!”
“我希望你們和我,在戰場用敵人的鮮血,來告慰‘張世豪’這個名字!”
一直沒有出聲的士兵們,在這一刻齊聲的呐喊:
“是!”
“上車!”
355名被誆騙而囚禁的戰士,踏上了車鬥,在驟然亮起的車燈中,他們奔向了期待了三百多個日夜的戰場。
三百多個日夜之前,他們沒有被敵人打敗;
三百多個日夜的囚禁,也沒有擊垮他們;
而三百多個日夜後的現在,他們要再次踏上戰場,再續還未打完的那一仗!
這一仗,不死不休!
……
遠處,張安平孤身一人凝視著這些終於突破了囚籠的戰士。
淞滬會戰,四行倉庫,他們背對租界,面對敵人,心懷舍生成仁之意,要打一場沒有援軍、沒有希望的戰鬥。
他們沒有退縮,做好了舍身為國、馬革裹屍的準備。
但因為一道命令和洋人的承諾,他們最終撤離了堅守的戰場,可最終卻落得囚禁孤軍營的下場。
原時空中,他們中的絕大多數人,都無緣再戰,甚至曾經不屈的脊梁,也不得不垮下來,咬牙承受來自倭寇的凌辱。
但現在,他們突破了那個囚牢,在四行倉庫之戰之後,還能和他們曾一起並肩戰鬥的兄弟,再次踏上戰場!
張安平抬手遙遙敬禮,直到車隊徹底的消失,才緩緩的放下了手臂。
“打鬼子的,都是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