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觀三年,三月
三原縣李家莊子,村東頭的一個農家小院。
王寧坐在青石台階上,無精打采的看著已經落了一半的太陽。
這一千多年前的太陽和二十一世紀的太陽也沒什麽兩樣。
屁股下面坐著的是青石台階,頭頂著的茅草屋頂,黃泥青石砌成的圍牆,厚薄不一的木板做成的大門。
身上穿著灰褐色麻布短衫,同樣材質的兜襠布布質粗糲,硬邦邦的磨得胯下不舒服。
他真想問問是誰把他弄穿越的?穿越者的選擇標準是什麽?怎麽這麽草率的就把他一個事業有成的鑽石王老五給弄成了一千多年前的十五歲農家小子!
呆呆的看著太陽完全落山後,不遠處的談話引起了他的注意。
“大哥,二郎沒問題吧,要不要請山上的神仙來看看?”
“落個水嚇著了而已,能有啥事?”
“怎麽呆呆的?”
“打一頓就好了,兩天沒打了,可能有些不習慣,你家老大的親事怎麽樣了?”
被喚做大哥的中年漢子一臉絡腮胡,光著膀子,宛如一頭黑熊,頭上雜草一樣的頭髮胡亂用布帶子綁好,姓王名鐵柱。
在他邊上坐著的漢子穿著短衫,敞著衣襟,相貌和王鐵柱至少有七八分相似,名叫王鐵栓,兩人是親兄弟。
王鐵栓把屁股下的木墩往兄長那邊挪了挪,煩躁的說道:
“孩子他舅一向寬厚,我們家大郎也沒什麽好挑的,就是孩子他舅媽咬死了一車彩禮,真是黑了心了,我婆娘又是個沒主意的,談了半年了還是沒談攏!”
“要不請李家老祖宗去幫忙保個媒,有老祖宗的面子在,興許能少點?”
“麻煩人家幹啥,我想請大哥和我去一趟,能談就談,不能談我去別家給大郎說親去!”
“成,啥時候去?”
“明天一早就去!”
“成!”
“不成!”
王鐵柱轉頭看著自家小兒子,本就黑紅黑紅的臉似乎又黑了幾分,問道:
“慫娃,啥東西不成?”
王寧看著自己的便宜父親,記憶裡全是這個便宜父親揮舞著竹條子抽自己的畫面,心有余悸的說道:
“我說了你別打我”
王鐵柱的臉更黑了,不耐煩的說道:
“不打你,趕緊說”
王寧這才說道:
“堂兄這親不成,這表兄妹結親,生出來的孩子有可能是個傻子!”
王鐵柱怔了怔,下意識的問道:
“為啥?”
王寧還沒說話,旁邊的王鐵栓已經湊到王鐵柱耳邊輕聲說道:
“大哥,下午把二郎從水裡撈出來後,我就覺得二郎怪怪的,要不還是去請山上的神仙來看看?”
王鐵柱眼睛在院子裡掃了一圈,不耐煩的說道:
“我先抽了一頓再說!”
王寧嚇了一跳,無語的說道:
“你說不打的!”
王鐵柱找了一圈,沒找到稱手的武器,索性脫下腳上的草鞋拿在手裡:
“你要是說的有道理,老子當然不打你,慫娃敢胡說八道,老子不打伱打誰去?”
王寧連忙跑出院子,扶著大門問道:
“我怎麽胡說八道了?”
王鐵柱看著和自己一般高的小兒子,沉聲問道:
“你二叔和你二嬸不就是表兄妹,你林哥傻嗎?張老二不是也娶了他表妹,他三個兒子那裡傻了?兩個女兒那裡傻了?啊?你不是胡說八道是什麽?”
王寧人麻了,
腦子的記憶裡好像是這麽回事,隻得連聲解釋道: “我說的有可能,有可能懂不懂,萬一呢,萬一生個傻子呢?”
王鐵柱肺都氣炸了,揮舞著鞋子就往王寧屁股上招呼,王寧嚇了一跳,拔腿就跑,王鐵柱光著一隻腳,拿著草鞋在後面追。
“慫娃,給老子站住!”
“我又不傻,站著給你打!”
“站不站?”
“不站!”
王寧在前面跑的飛快,被氣昏了頭的王鐵柱在後面死命追,誰也沒有停了下來的心思,路邊上不時遇到剛剛從田間回來的莊戶。
“王鐵柱,又抽你家二郎啊?”
“寧小子,快跑!”
直到跑到村西頭的一處青磚瓦房的院子門前的時候,實在跑不動的王寧才不得不停了下來,被王鐵柱一把拽在手裡。
這時,院子的大門突然打開,一個身穿青色長袍的老漢拉開門走了出來,見到父子倆,笑著問道:
“王鐵柱,你兒子又怎麽惹你了,追到這來!”
王鐵柱放開王寧,尷尬的說道:
“田伯,這小子胡說八道,不打不老實!”
王寧忍不住說了一句:
“我真的沒有胡說!”
被王鐵柱稱作田伯的老漢好奇的說道:
“小娃娃說什麽了?老漢給你們評評理!”
王鐵柱給了王寧屁股一鞋子,邊把草鞋往腳上套邊說道:
“你給田伯說說!”
王寧揉揉生疼的屁股,說道:
“就是說了表兄妹結親生的孩子可能是個傻子,我爹不信,還說我胡說八道。
爹,這個真的有可能的,你別隻管我們莊子,你去其他莊子多打聽打聽,尤其是那種幾代人都是表兄妹結親的,生的孩子不僅可能會是傻子,還可能缺胳膊缺腿的!”
王鐵柱氣不打一處來,伸腳對著王寧的屁股就是一腳,罵道:
“還胡咧咧!”
倒是一旁的田伯饒有興趣的問道:
“小娃娃你聽誰說的?”
王寧隨口說道:
“一個遊方道士!”
田伯無奈的搖搖頭,朝他們揮揮手,轉身回了院子。
父子倆沉默著往家走,王寧低頭打量著露著大腳拇指的草鞋,有些煩躁的拿著一個樹枝抽打著路邊的雜草。
王鐵柱沒好氣的問道:
“怎的, 老子打不得你了?”
不等王寧回答,又裝作隨意的說道:
“明天和你二叔去趙家莊子,回來的時候去集市割斤肉”
……
王寧父子回了家,村西頭消完食的田伯也回了後院,知道郎君飯後習慣喝兩盅酒,便去廚房溫了壺酒,親自端著去前院花廳。
來到花廳,果然看到一個身材魁梧的中年漢子正拿著一卷書在看。
中年男子見田伯進來,聞著酒氣,放下書,無奈的說道:
“田伯,說了多少次了,這些事讓下人做就行了”
田伯倒了一杯酒遞給中年男子,笑呵呵的說道:
“老奴老了,也隻做得了這些事了”
中年男子接過酒杯一飲而盡,笑著說道:
“田伯你要是閑不住,可以去莊子裡轉轉嘛,看看莊子裡有沒有需要幫忙的,不也很好嘛”
田伯搖搖頭,笑著說道:
“郎君,莊子裡那些人您又不是不知道,一個個硬氣得很,哪裡會要咱家幫忙?
小娃娃一天一個樣,眼看著就長大了,勞力夠,地也夠種,老奴剛剛去前院走走消消食,王鐵柱還有心思追著孩子打呢!”
田伯笑著說道。
見田伯說去趣事,中年男子也湊趣的問道:
“哦,我記得王家應該在東邊那頭,怎麽還追到這邊來了”
“那小娃娃不知道從那個遊方道士聽來的,說……”
田伯把剛剛王寧說的話原封不動的說了一遍。
中年男子聽著聽著卻不經意的皺起了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