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麗質怔怔的看著用心烤肉的王寧。
不說什麽君子遠庖廚的話,而是習慣如此,在這個時代,不管是平民還是權貴,確實很少有男的願意去做庖廚之事,也難怪高陽妹妹覺得自己是有福氣的。
不同於高陽,李麗質第一次在東宮見到王寧的時候,王寧也是如現在一般在烤架邊上忙活,這讓她感到無比的驚奇。
她也是第一次知道這個將要和獨孤表姐成親的三原侯竟然是出身農家。
和王寧相識的時間越長,她愈發覺得王寧是如此的與眾不同,不管是言行舉止還是接人待物,都莫名的讓人覺得灑脫和自然。
他學識淵博,在算學一道無人能及,對大唐各地的地理民俗如數家珍,深得父皇器重,年僅十六歲就成為了侯爵。
而就是這樣一個人,能毫不做作的蹲在烤架邊上烤肉,在家裡還親自去廚房忙活,對待身邊的侍女倒更像是對待親人一般毫無架子,聽說封爵後還被自己的父親用竹條子抽!
在王寧身上,她從來沒有感覺到過身份帶來的隔閡,自從李世民登基後,不管是親戚還是宮中那些兄弟姐妹,見到她雖然不至於畢恭畢敬,但總會帶著一絲討好。
直到遇見了王寧,他在王寧身上從來沒有感覺到對自己身份的敬畏或者討好,而獨孤曼玉每次遇到她都會不由自主的向他說著王寧的好。
雖然和王寧沒見過幾次,但偏偏毫無預兆的,她竟然發現王寧已經走進了自己的心裡。
於是在知道鄭家大郎被王寧帶著人打成廢人後,她難得膽大一次,雖然已經知道王寧和獨孤表姐定下是親事,她還是向王寧袒露了自己的心扉。
後面知道鄭家大郎的事情完全是意外,她也沒有後悔過,而現在,父皇和母后也同意他們的事,她也覺得自己是有福氣的。
“姐姐,回神了!醒醒!”
站在李麗質身邊的高陽見李麗質目光迷離的看著不遠處的王寧,生怕被嬤嬤們發現異常,無奈的身上拍拍李麗質的肩膀,輕聲說道。
“啊,高陽,怎麽了?”李麗質回過神,疑聲問道。
“姐姐,這麽多人呢,你和三原侯私下裡還沒看夠呢!”高陽輕聲挪揄道。
“高陽!”李麗質紅著臉嬌嗔道。
“姐姐你也稍微注意點,張嬤嬤她們可是一直跟在母后身邊的!”高陽輕聲說道。
“……”李麗質尷尬的點點頭,還是沒有把母親以及知道實情的話告訴高陽。
李麗質和高陽在輕聲說話的時候,李治和小兕子已經邁著小短腿跑到了王寧面前。
“王寧哥哥!”
小兕子記性很好,再加上孫思邈的關系,雖然只是見過王寧幾次,卻還記得王寧的名字,甜甜的叫道。
李治抿抿嘴唇,眼巴巴的盯著王寧手中的肉串,不知道該叫王寧什麽,隻好也跟著妹妹叫了聲王寧哥哥。
“哈哈,小兕子真乖,來,給你,小心燙!”王寧從架子上挑了一串烤熟的鹿肉串遞給小兕子,笑著說道。
給了小兕子才發現眼巴巴的李治,也挑了一串遞給他:
“晉王殿下!你的!”
“好,好次!”
小兕子嘴巴裡嚼著肉塊,含糊不清的說道。
“慢慢吃!”
“兩位殿下,不如一起來烤吧,自己烤著吃才好吃!”王寧笑著對李麗質和高陽說道。
“真的嗎?我來烤!”高陽答應一聲,就拉著李麗質來到烤架邊上,非常生硬的把李麗質推到王寧身邊不遠處坐下。
自己挨著李麗質坐下,學著王寧往架子上放生肉。
在這麽多人面前挨著王寧坐一起,
雖然兩人之間至少隔了一尺的距離,李麗質還是有些不自然,心不在焉的翻著面前的肉串。只是姐妹倆是高高的在上的公主殿下,平日裡哪裡做過這些事,一個心不在焉,一個隻覺得新奇,都不是乾活的料。
“兩位殿下,不如您二位還是去照顧小兕子和晉王殿下吧,這裡交給我和十二就好!”眼看著這姐妹倆又要拿起肉串,王寧委婉的說道,實在不能再讓她們糟蹋東西了!
“好!”
高陽的新奇勁已過,乖乖的放下肉串就起身去照顧兩個弟弟,李麗質倒是沒有起身,依然坐在原地,輕聲對十二說道:
“十二,你教我吧!”
“是,殿下!”十二輕聲應道。
吃飽喝足,一行人又爬上山頭,小兕子和李治遠遠的看著西北方向的渭水向著東方流去,高興得大呼小叫。
在高陽的有意幫忙下,王寧和李麗質難得獨處了一個下午,李麗質雖然惦記著母后的交代,但對王寧諸如擁抱、親吻之類的親密舉動,壓根不想拒絕,倒是被王寧佔了不少便宜。
以至於傍晚下山時臉上都還是紅紅的,被高陽取笑了許久。
在茶山莊子又住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李麗質就帶著弟弟妹妹們在三百禁軍的護衛下啟程回長安,王寧則帶著十二和幾個護衛趕去涇陽的韓家莊子。
自李淵登基為帝,建立了大唐後,京畿道就基本上沒有出現過戰亂,加上朝廷輕徭薄賦,民生也就慢慢的恢復過來。
七娘的父親韓五在家中排行第五,是家裡最小的,但實際上幾位兄長都因為戰亂或者疫病去世,其中有兩個兄長留下了家小,他已然是家裡的老大。
不僅上有父母要贍養,下面還有三個兒子要撫育,還要照應一下兄長留下的家小。
日子雖然過得很難,但韓五兩夫妻都是勤勞的,加上兩個兒子也慢慢長大,能幫襯一些,日子倒是也慢慢在便好有了盼頭。
只是貞觀二年,突厥南下,涇陽一帶很多莊稼被毀,人也被害了不少,韓家莊子人雖然沒事,糧食卻沒有保住。
對於日子剛剛有了點盼頭的韓五而言,這樣的打擊堪稱是致命的,沒了糧食,就只能賤賣土地。
對於世代種地的莊戶來說,土地就是命根子,年邁的父母雖然沒有阻攔韓五賣地,但卻默默的選擇了絕食,韓五和妻子勸解很多次才勉強吃幾口飯,眼看著就要被生生餓死。
小小的七娘當時不知道聽誰說能把自己賣了,就央求韓五把她賣掉。
賣了女兒,再加上韓五帶著兩個兒子在外沒日沒夜的做苦力,一家子總算是挺了過來,但韓五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總會想起被自己親手賣掉的女兒。
雖然當初那個衣著華貴的老人一再和他保證買家是大富大貴之家,他的女兒雖然只能是丫鬟,但絕對去是享福的,但看著妻子短短兩年就白了頭髮,韓五依然無比的煎熬。
而就在夫妻倆無比煎熬的時候,女兒竟然回來了,而且還是帶著夫君回來的。
韓五和妻子在知道自己的女兒成了人家的小妾時,心裡多少還是有些不自然的,但知道女兒過的確實很好後,這點不自然也就消散了。
韓五活了幾十年,自覺不會看走了眼,王寧確實對自己的女兒很好。
因為王寧的提議,自去年開始,他就讓家族裡的堂兄叔伯幫忙采茶,又精心炒過,還去找莊子的親戚也幫忙準備,王寧雖然沒在家,但獨孤曼玉還是記得王寧的安排,派家裡的管事來韓家莊子收過幾次茶葉。
韓五自己家的茶葉沒收錢,只是讓管事給了叔伯們的茶錢,但獨孤曼玉以七娘的名義給韓五送了幾大車如布匹、糧食、鹽、肉等東西,比茶錢還多了十倍都不止。
自己女兒的孝敬,韓五倒是沒有拒絕,加上七娘和王寧去時留下的錢財,韓五請人把家裡的房子翻新,又蓋了左右耳房。
去年臘月的時候,還把家裡大郎成親的日子也定了下來。
此時經過幾年的修養生息,普通百姓的日子好了不少,但仍然不算好過,朝廷雖然輕徭薄賦,但該繳納的賦稅仍然不少,所以婚喪嫁娶對於普通人家來說依然算是大事。
一般這樣的喜事都是家族裡人來幫忙操辦,湊合著請親朋好友們吃一頓飯,一起熱熱鬧鬧的就算是把事情辦了。
韓家莊子上兩百多戶有一半都姓韓,另外一半也大都沾親帶故,辦這樣的事基本上就是韓家人都去幫忙,沾親帶故的一家也會去一個。
只是韓五沒想到的是,自己的女兒竟然回來了,他當初也是抱著僥幸的心態去縣城請人寫了一封信請收茶的管事幫忙帶去長安,壓根沒想著女兒能回來。
畢竟聽女兒說,女婿是非常非常大的官,王家這樣的大戶人家,自己的女兒只是妾室,娘家那裡是說回就回的。
女兒七娘回來了,韓五自然是高興的,當七娘說王寧過兩天也會來,讓韓五辦得熱鬧些的時候,韓五也笑著應承了,就是多花些銀錢罷了,只要女兒高興,多花些銀錢也值。
當晚就帶著兒子去請人,讓莊子裡的人都來喝喜酒!
七娘跟著王寧這麽久,王寧出征時又跟著獨孤曼玉,耳濡目染之下早已不是當初懵懵懂懂的小丫頭,第二天一大早便讓韓五帶著人到三原縣買了十多頭頭豬羊,又專門到酒鋪買了一車酒回來。
王寧帶著人趕到涇陽韓家莊子時,時間還沒到午時。
而此時的韓家莊子熱鬧非凡,一看就是在辦喜事,來到韓家門口時,寬敞的院子裡更是擠滿了人,還有小孩子在裡面跑來跑去。
王寧一行人穿著不凡,後面的馬車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能用的,到了門口自然就引起了人們的注意。
在院子裡招呼客人的韓五轉頭看到王寧一行人,一邊大步往走外,一邊大聲招呼道。
“王寧來了!快進來!快進來!”
“伯父!”王寧笑著拱手見禮。
“四郎,和幾位郎君去喂一下馬,王寧,快進來!”韓五高興的在前面引路,王寧帶著十二跟著往裡走,圍觀的人也自覺的讓開了道路。
“夫君!十二姐姐!”
正在裡面陪著母親的七娘聽到動靜,快步走出來。
“沒來晚吧!”王寧笑著說道。
“不晚,不晚,二哥去接親還沒回來呢!”七娘笑著說道。
王寧點點頭,跟著七娘去拜見了七娘的母親齊氏,就被七娘帶到了堂屋裡。
“夫君,您坐著歇息,喝口茶,我去幫母親!”把一杯熱茶放在王寧面前,七娘輕聲說道。
“恩,你去忙吧,不用管我!”王寧點點頭。
“七娘,我去幫你!”十二笑著說道。
“好!”七娘和十二關系比親姐妹還親些,倒是沒有拒絕。
晌午時分,去結親的隊伍回來又是一番熱鬧,王寧錯過了兄長王安的喜宴,這會倒是第一次見識莊戶的婚禮,雖然簡陋些,但流程和富貴人家倒也沒什麽區別。
吃飯的時候,王寧被安排在堂屋,和韓五和他的堂兄弟等人一桌。
一看這架勢就是要灌他酒的,王寧倒也不慫,想著自己和程咬金、劉弘基等人喝酒從來沒有清醒著下桌的時候,和韓五等人應該不至於。
只是王寧還是高估了自己的酒量,最後雖然不至於滾到桌子底下,還是醉醺醺的被十二和七娘扶進房間休息。
翌日一大早起來,吃了早飯,王寧便帶著人向韓五辭行。
晌午時分趕到長安,好好洗漱了一番,王寧就準備去程家。
只是還沒出門,管家就來稟報,說是閻立本來了,就在前院客廳。
“下官見過侯爺!”見王寧走進客廳,閻立本連忙起身見禮。
“不必多禮,快請坐,聽管家說閻大匠昨日就來了一趟,可是出了什麽事?”王寧也沒多寒暄,直接問道。
“不瞞侯爺,確實是出事了!侯爺是知道的,太安宮各殿的梁柱必須用金絲楠木,其余門窗等所用木料也必須是檀木、梨木等木料。
昨日一早,下官去庫房查看木材的時候,發現備的料裡摻雜了不少鐵木、橡木!”閻立本沉聲說道。
“這些木材是什麽時候運來的?”王寧沉聲問道。
“就是上個月月底!”閻立本答道。
王寧沉吟不語,這件事可大可小,因為要是沒有人專門去查,一般不會發現這些摻雜的木料,這事自然也就是小事,但只要被查出來,這就是欺君,當時是大事。
而木料供應的事情一直都是武家在做,王寧壓根沒想過武家會做出這種事情,聽說武士彠最近身體不適,把家中一部分事務交給了武元慶。
沒想到虎父犬子,武士彠從一介富商成為大唐國公,他的兒子卻如此無知。
這武元慶是以為自己和閻立本好糊弄?還是真以為憑著武士彠和李淵哪點情分,他就可以行如此欺君之事了?
沉默片刻,王寧無奈的對閻立本說道:
“這件事閻大匠先別聲張,交給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