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澤山地產優渥。
墨蛟妖王手下不養閑妖,孫平幾人見不著萬妖盈山的場面,純粹是因為此地的妖物,大多入了墨蛟妖王的口腹。
“兩位。”墨蛟妖王嘟囔一嘴:“我這黑澤山可有不少好寶貝。”
說話之間。
四人化形的妖軀,也同一時間進入了真正的黑澤山本島。
島上,
遍地小妖愁容滿面。
一處處地火,火焰搖曳,上頭擺著爐子。
火雀、炎鴉、焰龜等等火行妖獸,賣力地控制爐子丹藥火候。
墨蛟妖王饒有興致地吐露一聲:“兩位,瞧那些爐子。”
“此地便是為我提供零嘴的地方,天天妖肉、靈果,吃得我都險些要吐了,還得是這些丹藥勁兒大!”
孫平深呼一口氣。
不由誇讚:“墨蛟祖師,果真與我天淵海有緣。”
“玄淵祖師也好食這等瑣碎丹藥,只不過它老人家無有您這般恢弘賣力,門中丹藥自有弟子學徒煉製,它老人家只需高坐洞府,便可以享受一切之物!”
“當真?”墨蛟心思一動,不由問道。
孫平點頭:“弟子還能騙了您不成?”
吳差也在一旁應和:“不止玄淵祖師,還有我炎池的赤鸞祖師,同樣也是享受我等供奉的妖類祖師。”
“赤鸞?”孫平心思一動,將這名號記在心裡。
又走了一段地方。
一頭碩大的鯨妖屍身,整齊地擺在地上,如山如玉。
“白玉鯨?”
吳差有些意外:“此類妖獸,不是號稱絕跡了麽?”
“嗯?”孫平沒吳差的見識,隻問道:“師兄,何為白玉鯨?”
吳差解釋說:“滄溟海中,曾有白玉巨鯨馳騁萬裡,身形若山,幼則高數十丈,比肩真君之尊,成年逾百丈身軀,道君之法不得破!”
“可惜,白玉巨鯨血肉鮮美,又富極靈氣。”
“不過千年間,便被我家幾位祖師,一齊滅了個乾淨!”
孫平卻是不信,思忖:“天淵海祖師,多是心思深沉之輩,斷不會做這等淺見之事,想來其中也有蹊蹺。”
話雖這麽說,實際上孫平還是點了點頭。
墨蛟妖王卻說:“此鯨在你們那兒,喚作白玉麽?身如山巒,體似白玉,倒也恰如其分。”
“不過在我這兒,喚作白肉鯨!鯨肉可口,份量足當,靈氣充裕,堪稱一絕!”
“白肉鯨?”孫平嘖嘖稱奇:“祖師,白肉鯨在大虞世界,可有族群?可有不俗規模?”
墨蛟搖了搖頭:“以前還是挺多的!只是那些個禪師,同樣喜好此妖,因而逐年縮減了規模,至如今整個酩酊海也就寥寥幾個白肉鯨群,加起來也不到千頭數目。”
白肉鯨,或者說白玉鯨。
本就是體型碩大的妖鯨,千余頭聽起來不多,但實際一齊出現,足以形成一座微型的大陸。
但這個數目放在整個大虞世界,又突然顯得不多。
“唉——”
“看來大虞的白肉鯨族群,也離著滅亡不遠了!”
孫平感慨一二,修行界並無成文的保護妖獸的條例,因為本身一部分修行者所修行的道法,便涉及生命、創造之類的東西,他們能夠創造一個嶄新的妖獸群體,而不用擔心滅絕。
墨蛟婆娑上前。
伸出蛟爪,扯下幾塊鯨肉。
輕吐一口黑黝火焰。
隻刹那功夫,整個鯨肉彌漫著一股誘人的焦香。
這種味道並不是純粹的血肉發散,而是集合了鯨肉、肉內靈氣以及白肉鯨本身殘存的神魂,三者一道烤製出來的美味。
“來。”墨蛟將鯨肉一分為二。
其中一塊攝到了孫平兩人身前,另一塊直接被它一口吞下。
“也嘗嘗這白肉鯨的滋味!”
孫平點頭,真元一動,化作一道鋒利冰刃。
撕拉一下。
桌子大小的鯨肉塊,再次一分為二。
一半飛懸於孫平身前,另一半飛抵吳差身前。
“吳師兄,也且用。”
孫平笑著說了一聲,旋即便又用冰刃將鯨肉切成多塊,有條有理地一一入口,仔細品咂,確實別有一番風味。
連帶著體內真元也出現了小幅上漲,好似受了推波助力。
底下。
禾符、獨眼兩人咽了下口水。
這種來自於肉、靈、魂三者交融的誘惑,尋常結丹修士根本抵禦不住。
不過他們也知道,這是墨蛟賜給孫平二人的吃食,並非他們兩個小宗上人可以隨意覬覦。
也就光看著,過過眼癮,漲漲見聞而已。
“如何?”
墨蛟妖王迫不及待地想要顯擺。
孫平當即如它心意,重重點頭:“當真妙不可言!”
“不過——”
孫平話鋒一轉:“我雖是大堯小修,卻也知道白鯨之肉,堪比五階靈物。”
“祖師如今將它輕易烹製,不過勉強比肩五階靈膳而已。”
“我聽說我家天淵海中,不乏有六階甚至七階的靈膳大師,足以將這白鯨肉烹製得完美無瑕,甚至可為六階靈膳,不論味香色三者,還是所帶靈性滋補,都能更上一層!”
墨蛟有些失落。
但孫平又怎麽可能不知分寸,一個勁地打落墨蛟妖王的興致。
他又說:“祖師也不必氣餒。”
“我聽說三人行必有我師,這些個修真雜藝,也多是諸道友間一道鑽研,方才彼此促進。”
“祖師現在烹飪手藝不過爾爾,那也只是因為一人閉門造車,其天賦已然遠超我等,待來日去了天淵海,必然一日千裡,轉瞬即可以稱作‘靈膳大師’!”
“嗯。”墨蛟輕點頭顱,“你說的有理。”
他旋即不再提這個話題。
繼續領著孫平四人,向著他的巢穴深處飛去。
……
南洲之外。
大片白雲攢聚。
白雲之上,金光閃耀。
一個象頭人身的雪白象人,手持舍利佛珠,身披金色袈裟。
嘴角念念:“禪師,大鵬、赤蛟兩個不尊號令,心中無有神聖,想來此刻也不會來了。”
“南洲之地,久不慕佛光度化,洲內萬民著實愚鈍。”
“佛法南傳迫在眉睫,今日始由我白象出力,率座下西洲佛妖部眾數萬萬余,以資禪師與列位大德行事。”
他身後一朵朵白雲齊列。
朦朧間隱約能瞧見多頭山嶽大龜,殼上鑽刻佛紋,披禪衣,馱禦數萬妖物!
“大善!”一團黃白光暈傳聲而出:“白象王深諳佛理,想來已得真傳。”
“待這數萬萬佛妖入淨土,空門定然大開,以迎白象王入其內,彰顯功德,賜菩薩果位!”
白象王大喜。
當即揮動象鼻,高呼:“南洲沉淪,不沐佛光。”
“列位且我衝殺。”
“今生為妖,來世修禪,必能入得空門,得無上大自在!”
“阿彌——”
嗚嗚嗚——
一聲雷鳴,萬妖如潮水湧入。
南洲之上靠著大堯修士修築的潑天陣法,死死支撐!
一頭頭妖獸血水四濺,不要命地撞在透明大幕之上,只須臾功夫整個護法大陣,外圍顯現一道碩大血幕!
血幕好似高牆。
抵擋著妖獸大軍的衝殺。
但逐漸死去的不再局限於陸地妖獸。
海獸卷著潮水撲來,飛行妖獸各自展動翼翅,凌空而射!
……
建木之上。
真靈山的上修自然不可能熟視無睹。
他們找來其他幾宗的長老,攏共有百余人,齊聚在一片白玉葉片之上。
正中位置乃是真靈山這一代的山主,喚作“萬靈道祖”!
其人臉若浮光,不見模樣。
身披熒光霞彩,身後有萬靈奔騰景象!
“列位!”萬靈道祖緩緩開口:“方才消息,西洲白象妖王已被徹底蠱惑,不計傷亡,欲要吞我人族最後靈土!”
他看向左側。
左側坐著大堯其他八宗的長老,炎君道君也在其中。
“列位堯修,可有主意?”
炎君道君脾氣雖有些火爆,人也不傻,自然不會率先開口。
反倒是天爐山的一位赤發道君,開口說道:“大堯、大虞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真靈山也為我大堯九宗之一,我等自然不可能不顧!”
“如今有三法。”
“上乘應對之法,便是奏請真靈前輩,以雷霆霹靂手段,碾碎白象王的攻勢!”
“中間應對之法,乃是我等合力,行斬首手段,將那白象王殺之後快,而後在調遣弟子門人,處理余下妖物。”
“最次之法不過高居建木之上,遺落人間子民,以建木為壘,可守萬載無虞!”
“一派胡言!”真靈山那邊,一位鶴發道君當場發了脾氣:“以你言語,我家真靈山便無半點法子,可化解危機了?”
赤發道君不語。
萬靈道祖在上拂手,悠聲說:“這三個法子並不妥,不過天爐山道君所言之語,卻也有幾分道理。”
“老祖情況並不好,若真是無虞,昔日妖靈谷、百獸林也不至於破滅。”
“白象王在三王之中最是虔誠,身旁必有釋修輔佐,想要擊殺也是千難萬難!”
“再者,東西二洲已然盡喪,再失南洲土地,大虞世界自此無人矣!”
說完這些,他又把目光投向其他幾宗長老。
卻在不經意間,聽得自家一位返虛道君,出列言道:“三王之中也有矛盾。赤蛟慕強,大鵬慕利,唯有這白象妖王一門心思想去空門走一遭!”
“不如使離間之術,策其一,動其盟!”
“貧道聽說赤蛟、大鵬兩妖,不滿釋修多時了!”
話至於此。
炎君道君這才出列,補充說:“東洲有一墨蛟妖王,同樣入了六階之軀,我聽聞消息,早早派遣弟子前往。”
“就在前些日子,我家弟子吳差傳訊,墨蛟妖王已然歸心我家天淵海,願為驅馳!”
“三洲之地,不非有三家妖王,六階妖獸同樣以數十計!”
炎君一開口,在場諸修皆是深思。
妖獸實力與人族不同,並非全賴境界區分,同樣需要比對血脈天賦、神通強弱!
比如墨蛟妖獸,便和赤蛟同屬蛟龍。
哪怕是剛入六階之列,實際戰力也可勉強比肩一二道祖。
道祖實力,放在妖獸之中就是七階妖獸。
而白象、赤蛟、大鵬三大妖王,便是實打實的七階妖獸,實力比起尋常道祖,也要厲害些許,因而久久不易剪滅!
“我知東洲還有一頭螻蛄妖王,或也可以爭取。”
另一個真靈山返虛道君開口提及。
漸漸開始踴躍爭言——
“我知北洲有一頭滄虎妖王。”
“我知南洲蟒山之地,有三頭妖王結義避居!”
“……”
正中的萬靈道祖同樣面露笑意:“天淵海炎君所言甚有道理,無愧於諸宗前列之稱!”
就此時。
一個死氣沉沉的枯槁老者,踱步上前,沉色道:“天師道可以出手,只是此戰之後,勿論妖、人,二者屍身皆歸我宗所有!”
“這——”
場上,不少道君目露難色。
不論哪家修行界, 都有死者為大的觀念。
若是不顧道友屍身,任由天師道玩弄,不免生而屈辱,死亦然不得安寧。
是故,有個真靈山的道君開口勸阻:“道友可否寬限?隻取妖獸屍身,留下同道,任其安寢?”
天師道的道君堅定搖頭:“不可!屍傀製作不易,用一具少一具。如今各地戰事,皆有反覆,我家宗門弟子奔波勞碌,早已是筋疲力盡。”
“屍傀消耗,更是尤甚!”
“唉——”
“也罷。”萬靈道祖歎了口氣:“便允了天師道道君之請。”
他站起身子,義正言辭道:“諸位袍澤,妖靈谷、百獸林破滅在前,我等若不能同心戮力,泱泱大虞恐將不複,大虞兆萬人族,恐將難存!”
“本道祖早有耳聞,東西二洲,妖靈谷、百獸林故地,如今多了一遭靈妖之族,身而為人,口稱為妖。”
“伏低做小,依舊不為妖物所容,動輒呈獻族裔,以供百妖歡愉!”
“我真靈山非是散修小宗,可以盡棄。”
“偌大建木,也不允與天地相離,異界之地輾轉反側,而悲思故土!”
“今日,來日,乃至萬萬日,都將盡力一戰,方才不負我等大虞修士之名,不複真靈山萬余載傳承……”
修士血冷,不易勃發。
萬靈道祖一番慷慨激昂,也不過引得三兩讚歎。
在場之人更多的還是選擇了沉默!
不過心裡,確實各有感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