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羽林衛的營地,徹夜鴉雀無聲。
能把一幫女子組成的皇家內衛,訓練成堪比軍隊的紀律性,也不知道是女帝有兩把刷子,還是羽林衛的最高指揮使有兩把刷子。
但反觀另一邊劍平縣的百姓們,很多今晚就睡不著了。
不論大人小孩,男女老少,很多都在興奮地討論著來自京城的稀罕陣仗。
……
“話說那羽林衛,我只在書裡聽過,真的全是女俠?”
“那可不!不過那些女俠可是個個膀大腰圓,凶神惡煞。”
“真的假的?”
“廢話,不然鎮的住誰?!”
“不不不,你不習武,懂不懂什麽叫內力?”
……
“哎,知道嗎?之前那個郡主身邊的秦大人,據說今晚可要遭殃咯…”
“嗯?細說?”
“還細說個屁!羽林衛何等人物?反觀那秦大人不過是郡主名義上的侍衛罷了,俊成那樣,哪個女的看了不腿軟?”
“娘…你以為人人都是你啊…”
“嘖!傻丫頭你懂什麽?這羽林衛來接郡主回京啊,郡主不得…不得那什麽…對!犒賞三軍!”
“犒賞三軍?”
“是啊!秦大人正好就是給羽林衛現成的最好的賞賜!女兒,你聽說過軍妓沒…”
……
邊境百姓們豐富的猜想沒有最離譜,只有更離譜。
往往很多傳奇故事就是這麽流傳開來的。
可以預見,過了今晚,秦琅這個名字也將會在青州一帶流傳開一些相當精彩的故事。
不過那都是後話了。
……
一夜過去,秦琅第二天早上醒來的時候,面前是某小母貓睜著一雙柔媚的大眼睛,伸著爪爪在自己臉上撓:
“喵~”
死鬼,壓我尾巴了~
相處多年,秦琅還是能夠簡單地理解一些團團的意思,挪了挪胳膊,把她的大尾巴讓開之後,起身四顧,發現屋子又被整整潔潔地收拾了一遍。
而姑娘們的衣服啊,還有用來晾曬姑娘們衣服的幔帳啊這些之前都習以為常的東西,眼下都不見了。
人…走了嗎?
蘇銀瓶…
顧堇…
秦琅腦袋有些恍惚,連忙出來一看,還好,人還沒走。
“秦琅~”
羽林衛在青牛崗下等候,一輛馬車已經停在了青牛崗上。
粉裙銀鞋的蘇銀瓶站在馬車邊,著裝一如秦琅第一次見到她的樣子,但神情面貌卻不再是當初那般虛弱,晨曦中的她,那唇角略帶羞意的笑,甚至有著一種新婚小婦人般特有的甜美韻味,看的秦琅心頭一陣悸動。
“郡主…”
秦琅也擠出一抹笑容:
“…是要啟程了嗎?”
“嗯…”
蘇銀瓶此時雖然很平靜,但從她眼角的痕跡能看出,郡主大人昨晚一定偷偷又哭過來著。
鎮撫使和兩名千戶手裡提著兩包裹放進了馬車,看樣子應該是這段時間蘇銀瓶兩人的私人物品,雖然都是些不值錢的東西,可對於蘇銀瓶無疑具有很多難忘的意義。
“郡主大人,時候不早了。”
鎮撫使抱拳,倒也不算催促,就平時的作息而言,這會兒的確不算早了。
“堇兒呢?”
“千手大人…還在屋後喂馬…”
“唉…”
蘇銀瓶歎了口氣,本來想讓親自去找她,但想了想,
還是看向了秦琅。 秦琅明白她的意思,轉身便朝屋後走去。
而在經過小屋門口的時候,他的目光陡然一凝,腳步隨之一頓,彎腰從地上撿起了一簇散落的三色堇。
“……”
一瞬間,秦琅仿佛知道了一些自己不曾親眼目睹的故事,神色幾番變化後,將三色堇收入懷中,再繼續往屋後走去,然後就看到了那熟悉的一人一馬。
白色的小母馬甄姬。
黑衣的少女顧堇。
“堇兒…”
秦琅走過去,顧堇淡淡看了他一眼,沒說什麽。
可秦琅卻分明看到,少女的眼睛周圍,明顯比郡主大人的眼眶還要紅腫。
“堇兒,我是來…跟你道別的。”
“……”
“然後…有禮物送你。”
“……”
“我不是送禮成癮哈,這個禮物不同,是專門道別的禮物,然後…也剛好作為你的還禮。”
秦琅說著,將自己懷中的那一簇三色堇拿了出來。
顧堇霎時眸光一怔,纖薄的唇兒張了張,卻終究還是一句話沒說,微微撇過小臉兒去,只有手裡的韁繩攥的更緊了些。
“昨晚…本來打算跟你說會兒話,但是跟郡主說過之後,回來發現你已經睡了,就沒打擾你…”
秦琅收好了三色堇,另外拿出了一個什麽東西,慢慢朝顧堇身邊湊了過去。
咻——!
結果剛走到她面前,銀光一閃,一把冰涼的匕首忽然就架在了自己脖子上。
……
兩人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她也是用匕首架在秦琅的脖子上。
但和那時不一樣,此時她的小臉兒上,沒有警惕,沒有冰冷。
有的只是一種有些熟悉的倔強,一種有些不甘的決絕,和一點點雖然壓抑著,卻還是沒能藏住的委屈。
“……”
“……”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互相看著對方的眼睛沉默了片刻後,秦琅先一步動起來,就抵著她的匕首,再次朝她湊近了半步。
“你!…”
少女的匕首毫無意外地退縮了。
“這個,送給你。”
然後,秦琅拿出了一根木賊草,將它系在了綁住少女長馬尾的發帶上。
又拿出一根,在自己的手腕上系了一個手環。
“你喜歡喝的木賊茶,出了劍平縣就沒有了……馬車上,我讓郡主帶了一大包,咱們再一人一根帶在身上,也算是一種…友情的見證了吧。”
“……”
“其實,木賊草這東西,本來的名字叫空心草。”
“……”
“是不是很無趣的名字?”
秦琅輕聲一笑:
“所以後來當地人就想,這翠綠翠綠挺好看的小草,為什麽會空心呢?一定是被專門的賊偷了的吧?”
“……”
“木賊草,被賊偷了心的小草,自然也就是空心草了…”
“……”
他在說誰…
是說他自己麽?
應該是的。
反正顧堇才不是那棵被偷了心的小草…
少女眼瞼輕垂,望著秦琅手腕上的木賊草環,拿著匕首的胳膊逐漸落下,良久後,低聲呢喃了一句:
“京城,你會來麽…”
“會。”
同樣的問題, 秦琅回答的同樣斬釘截鐵。
於是她轉身,牽著甄姬朝著馬車方向走去,秦琅默默地跟在她身後。
然後在兩人快要出現在屋前的時候,顧堇的腳步忽然停了下來。
“?”
秦琅也跟著停下,一個抬眼的功夫,腳下突然被一跘,整個身子一下子跌坐在了屋後的台階上。
砰…
咻——!
緊接著,銀光再次乍現,愛耍匕首的少女再次將利刃架在了秦琅的脖子上。
“堇…堇兒?”
少女低著腦袋,秦琅看不清她的表情,直到她主動抬起頭來,秦琅就又看到了她那雙紅紅的漂亮耳朵。
“我也…”
“?”
“我也不想…和你做朋友…”
語畢,秦琅愣住了,下意識想要起身,少女的匕首卻沒有再後退,而是進一步抵住了他。
旋即,長發帶起一縷清甜的香風,清麗的小臉兒埋下來,一對涼薄柔嫩的唇,微顫著,印在了秦琅的嘴上。
“……”
“……”
跟昨晚的某人相比,這一吻分開的很快。
少女喘著粗氣,匕首卻依舊沒有放開,而是問了秦琅一個問題:
“昨晚你跟夫人…親了幾下…”
“呃?”
秦琅木訥地脫口而出:
“就…就一下…唔!?唔…”
“……”
於是,毫不猶豫的,少女強硬地埋下腦袋,第二次吻了他。
這一次,她的唇少了些顫抖,卻多了些莫名的傲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