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先天大袖飄飄,根本不似一位邪教教主,倒似是一位寬厚仁者。稽首一禮,說道:“本教孔文、初蘭兩位天師死在皇城,乃是神妙鬼王不顧身份,親自出手,此事自要有個交代!”
寧虛子道:“師道友來的正好,虞帝的所作所為想來你也清楚,我等正可聯手將其鏟除!”
師先天澹澹笑道:“你昆墟派不是素來稱我平天道為邪教?你身為昆墟派長老,居然想與師某聯手,傳揚出去,不知要驚掉多少人的下巴!”
寧虛子道:“此界已臨末法,外有天魔窺視,內有虞帝勾結九幽鬼王,正是內憂外患!神妙鬼王畢竟是太乙級數,唯有我等聯手對付,才有幾分指望。大義當前,玄門邪教也不必分甚麽彼此了!”
師先天仰天一笑,道:“好一個大義當前!寧虛子道友不愧是昆墟派太上長老,隻這一手舌燦蓮花的本事,師某便自愧不如!好!師某便答應與貴派聯手!只是事成之後,本教卻要執掌天下,統禦百姓!”
鍾正陽望向寧虛子,寧虛子沉吟片刻,笑道:“只要師道友答應掌控社稷神器之後,能令天下百姓安居樂業,便是你做皇帝又有何妨!”
師先天肅容道:“本教自祖師創立以來,宗旨便是為天下百姓謀福祉,至死無悔,寧虛子長老不必擔心!”
寧虛子道:“好!師道友有如此慈悲心腸,老道可帶昆玉掌教答應你!”
師先天目中閃過一絲喜意,道:“待得虞帝活祭大陣布成,便是出手之時!師某暫且告退!”帶了身後之人飛走。
鍾正陽道:“師尊,虞帝雖是無道,但師先天也非好人,將江山交給平天道這等邪教,只怕是禍非福!”
寧虛子歎道:“為師又何嘗不知?還是那句話,外有天魔窺伺,此界已臨末法,掌教至尊都動了舉派搬場,前往域外的心思,這億萬生靈又帶不走,何妨讓給他平天道?”
鍾正陽亦是昆墟派高層,自知昆墟派搬場之事已忙活了數百年,只是昆玉掌教遲遲定不下心思,畢竟故土難離,偌大門戶飛往域外,乾系太多太大,道:“倘若下定心思搬場,自是越快越好。”
寧虛子道:“掌教下不了決心,如之奈何。眼下尚無門派最先搬場,局面十分詭異,也不知大家都在等甚麽。不過無論搬場與否,殺虞帝這一場功德必定要到手!”
鍾正陽道:“虞帝倒行逆施,
要殺他的高手非隻一路,還要看誰人手段更高明了。”
寧虛子道:“我隻擔心聖母教那一路!金蓮聖母最喜在末法之世傳教,聚攏信眾,定會與平天道對上,兩大邪教鬧了這些年,總算要分出個雌雄了!”
鍾正陽道:“聖母教有金蓮聖母鎮壓氣運,平天道只有一個師先天罷了,哪裡鬥得過?”
寧虛子道:“只要金蓮聖母不能分身降臨,平天道便能與聖母教在此界分庭抗禮,若是惹惱了金蓮聖母,舉手便可將平天道從此界抹去。”
鍾正陽皺眉道:“金蓮聖母乃先天之神,又何必非要四處傳道,收攏信力願力?”
寧虛子冷笑道:“金蓮聖母雖是先天神聖,但受製於香火神道,想要進窺上乘道果,便需廣納徒眾,聚斂無邊願力。那位聖母看似風光,其實如走鋼絲,足下便是無際深淵,未必及得上你我師徒逍遙自在呢!”
平天道在虞城亦有許多後手布置,師先天帶了隨從在一座破舊道觀落腳,那隨從一身道氣,竟是待詔級數,距離長生也隻一步之遙,正是平天道最後一位天王孫天韻。
此人功力比孔文之流更高一層,早已修成待詔,隻待凝練仙氣,便可摘取長生道果。
師先天隨意打坐下來,孫天韻道:“道主,寧虛子如此好說話,畫了一張大餅,只怕不甚妥當!”
師先天澹澹道:“不必管他,只要殺了虞帝,取了一番功德,昆墟派自會知難而退!”
孫天韻道:“孔文與初蘭兩位天師死於神妙鬼王之手,若那鬼王再度隔空出手……”
師先天道:“你還不知九幽世界出了大事,神妙鬼王再想出手,便要掂量掂量後果。再者要與虞帝為難之人多了去了,大家聯手混戰之下,未必便怕了神妙那廝!”
孫天韻搖了搖頭,隻好也尋了一塊蒲團落座,忖道:“想我平天道道主之下有四天師、八大天王,何等威勢,一旦起兵,席卷各州府地,想不到區區數年功夫,不但八天王折損殆盡,連四天師都隕落了三位,難道是天亡我也?”
此時虞城內外已有不少修道人潛伏下來,這些人皆是玄魔兩道高手,修為不一,上至長生,下至法相,所在多有,皆是被虞帝擺設活祭大陣吸引而來。
如今內界之中修士分作兩股力量,一股趕奔極北之地,想要見識一番那玄武神獸的風采,瞧瞧有無便宜可佔。另一股則潛入虞城左近,窺探虞帝作為。
虞帝與九幽世界勾結之事,已非秘密,玄魔兩道態度不一,但暗流激蕩之下,虞城內外已是山雨欲來。
皇宮之上已漸漸籠蓋了一層厚重陰雲,無數鬼物來來去去,往虞城各處飛去,在殷一統領之下,逐漸將活祭大陣布置完成。
那一座大陣以皇宮為中樞,按四極八方星象之力描繪,將整座虞城包羅進去。這段時日以來,城中百姓有那心思靈敏的,已隱隱感覺不對,當即拖家帶口向城外遷徙。
他們也說不清究竟為何,隻覺再待在城中,總是不好。但未出城門,已被官軍攔下,隻說皇帝有命,不準出城。眾百姓不服,吵吵嚷嚷,沒個休止。
那些官兵蠻橫慣了,哪管百姓死活?一言不合便用刀槍鎮壓,釀出流血之事,眾百姓亦是群起反抗,不過幾日之間,虞城上下已是烽煙四起,百姓與官軍連連毆鬥,大有收攝不住之意。
虞帝在皇宮之中,自是了如指掌,根本不在意百姓傷亡,而是來至大殿之前一片空地之上,此時其上已然修築成一座恢弘土壇,殷一正立身壇上,抬首望天,觀摩天時。
那土壇高有九丈九尺九寸九分,四四方方,周遭更有九十九步之遠,共分九層,每一層四角皆插四色旗幡,幡高九尺九寸九分,上繪四種厲鬼之形,其中便有天鬼一族。此四種厲鬼乃是九幽世界之中執掌虛空之力的鬼道神明,正可借其掌控虛空之能,拉進阿鼻地獄與陽間之間的距離。
此壇形製與修築之法,皆傳自神妙鬼王,乃是鬼道神通之集大成者,專為煉製虛空神通而設,就算其他三位鬼王都未掌握這等神通道法。
神妙鬼王為了煉化陽間本源,準備多年,這一座法壇便是其中之一。此刻拿將出來,正合其用。
殷一高踞法壇之上,有條條血氣自虞城四面八方而來,鑽入法壇基座之下。此是眾百姓與官兵爭鬥死傷,被法壇將血氣攝來,融入其中,維持法力運轉。只是所得血氣太過稀薄,不過杯水車薪罷了。
虞帝飛身而上,道:“殷先生,準備的如何了?”
殷一道:“再有十余日,這法壇便可修築圓滿,到時便可施展活祭之法了!”
饒是虞帝帝王心性,想到再有十余日便可達成多年夙願,一朝登天,成就長生,也不由心潮澎湃。
殷一澹澹說道:“有兩件事須說與陛下知道。”
虞帝忙道:“願聞其詳!”
殷一道:“一是法壇將成未成,此術有違天和,必有災劫降臨。二是法壇修成之後,需用有皇室血脈之人祭天,以其性命為法壇開光,方能奏功!”
虞帝道:“第二件事好辦,朕可將太子性命活祭!”
殷一道:“既然陛下舍得太子的性命,那便最好,也省的我費口舌。至於第二件事,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與殷二坐鎮法壇之上,但有外敵來襲,自會出手!”
虞帝道:“朕為此法壇,可謂傾盡心血,得罪天下臣民,若是失敗,朕也要死無葬身之地!”
殷一道:“陛下之意,我已明白!你放心,我當會向鬼王進言,在活祭開啟之前,先為陛下灌頂傳功,如此陛下也有自保之力,也可助我守住這法壇!”
虞帝多年不變的面上終於露出一絲喜色,道:“若當真如此,朕要謝過殷先生才是!”
殷一道:“陛下不必客氣,只要能讓鬼王滿意,鬼王自也不吝賜下賞賜!呼延峰,你來!”
一匹鬼馬現身,其上一頭鬼將,正是呼延峰。那鬼馬足下騰起層層陰雲,飛至法壇之上。殷一用手一指,一道無上鬼氣激射而出,正中呼延峰眉心!
呼延峰一聲痛吼,受了那鬼氣灌注,一身氣機節節拔高,未幾之間,已有一片陰火自足心燒起!那陰火色呈澹藍,卻是刺骨冰寒,憑空生出。
此正是三重天劫之中的陰火劫!原來殷一用灌頂之法,強行提升呼延峰道行修為,當即引發劫數!
呼延峰痛哼一聲,明白此乃一步登天之事,錯過此機,再無機緣,咬牙苦撐,運用自身法力抗拒劫火焚燒。
殷一不管不顧,隻將無盡鬼氣盡數灌注於呼延峰之身。
虞帝身負修為,道行不高,但見那澹藍色陰火,還未接觸,已覺心頭髮熱,心頭一凜,當即飛下法壇,不敢近觀。
殷一將鬼氣放射不定,澹澹說道:“此是殷三死時所留精氣,被我搜集,都便宜了你罷!鬼王正是用人之際,只要你能抗拒天劫,直入長生也非是不可能!只看你自家造化了!”
呼延峰根本難以開口說話,隻拚命汲取殷三精氣鬼氣,煉入自身,再用來抗拒劫火煆燒。
虞帝身在法壇之下,仰頭望去,見一道澹藍色劫火自壇上衝起,內中是呼延峰之形。那劫火越燒越旺,漸漸遍布呼延峰全身,好在有殷一之助,鬼氣幾乎無窮無盡,呼延峰盡可揮霍,與劫火對抗。
足有兩日功夫,眼見那澹藍色劫火火勢漸趨縮小,顯是劫數將要過去。但殷一所發鬼氣精氣依舊無有休止,殷三雖是神智欠缺,到底是長生級數,一身真氣非同小可,幾乎將呼延峰撐爆。
眼看劫火之力漸散,忽有一陣清風不知從何處吹來,如同女子一般輕柔嫵媚,但吹在呼延峰之身,卻令其連打兩個冷戰!
贔風!三重天劫之中的風劫,此風起自大道之力,自修士鹵門吹入,過丹田,穿九竅,骨肉消融,其身自解。
虞帝連見兩種天劫,俱非自家所能抵擋,忍不住暗暗驚懼,忖道:“憑我自家修行,絕難抵擋三重天劫,唯有靠神妙鬼王之力,方能成就。但願那鬼王信然守諾,不然……”
又過三日,那贔風才慢慢止歇,法壇之上,呼延峰渡過兩重天劫,一身鬼氣遭逢洗練,變得更加精純,忽然心頭一動,一道精純鬼氣自天靈透出,直衝天外!
那鬼氣雖是鬼意森森,卻自有一股仙靈之意滲出,正是呼延峰連渡兩重劫數,劫難圓滿,一身鬼氣轉為鬼道仙氣,就此修成待詔境界!
鬼修之輩份屬鬼道,所修仙氣也帶了幾分鬼意,屬於鬼道仙氣,與玄門正宗修士所煉成的仙氣截然不同,但也別有一番妙用。
呼延峰悍然突破待詔,當即下馬,跪伏於地,說道:“多謝老祖成全之恩!”
殷一道:“活祭之事關乎鬼王千年大計,萬不可怠慢,你去好生把守此法壇,若有功勞,我還會奏請鬼王,為你灌頂加持,令你直入長生!去罷!”
呼延峰再拜而退,跨上鬼馬,一路下了法壇,就在皇宮之中遊弋不停。
虞帝心頭火熱,忙飛上法壇,問道:“殷先生,朕何時能得鬼王灌頂傳功?”
殷一笑道:“這有何難?請陛下稍待,我立刻稟明鬼王!”默運神通,一道靈光飛起,破入虛空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