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澤澹澹一笑,自不會說出佟仙梧親自登門威脅之事,由得這位二皇子腦補。
談及太子吃癟之事,二皇子十分得意,將戚澤暗諷之事拋在腦後,笑道:“太子經此一事,在父皇面前大為失分,不過我等做兄弟的,亦當視太子如同君父,自當好言規勸,令得太子改邪歸正!”
戚澤沉默以對,二皇子自顧自陶醉了片刻,又道;“父皇聞聽諸位皇子府中招攬了許多奇人異士,大是欣喜,特意下詔,三日之後,在宮中設下鬥法大會,請諸位高手試演神通!”
宮處之冷笑道:“我等修道之人,練氣清修,又非是街頭雜耍,豈能隨意演化神通,博人一笑?”
二皇子笑道:“宮真人此言差矣!修道之人自古如過江之鯽,但修成無邊法力,得證長生者又有幾人?縱然多活些歲數,到頭來依舊是黃土一坯罷了!禦前演法,博得生前身後名,錄入史書,萬世傳頌,豈不是好?再者,若是得了父皇首肯,你那五行宗在大虞傳道,自然事半功倍,一舉兩得,何樂不為?”
宮處之一笑置之,但有戚澤在場,不好明言,隻作不知。
二皇子又道:“父皇也知諸位真人遠來辛苦,因此設下彩頭,演法大會勝出之人,可去宮內寶庫之中挑選一件寶貝!諸位真人可莫要小瞧了父皇的寶庫,我虞朝千年國祚,寶庫之中珍寶無數,未必就比你們門派之中所藏之寶稍差呢!”
哈門和尚忽然說道:“南無定覺如來!貧僧師兄弟亦要參與演法之會,不為貪圖寶物,隻為廣播佛法,令得虞帝知曉佛法精妙,亦是一場極大功德!”
哈陀和尚冷笑道:“大菩提寺空在中土傳承千年,此地卻是佛法不興,罪莫大焉!我師兄弟前來,也叫虞朝上下見識一番佛門正宗是如何氣象!”
此界佛道之爭由來已久,大菩提寺素來恬澹,秉承佛門要旨,處處謙和,與諸道派關系不遠不近,雖有門戶之別,倒不至於兵戎相見。但哈陀和尚之言,顯是轉輪寺下定決心,要在中土傳教,要與道門諸派見個高下!
戚澤暗暗皺眉,說道:“道門清虛無為,佛門不生不滅,皆是正道正途,兩位大師又何必咄咄逼人,非要分個勝敗?
哈門和尚道:“非是貧僧等要分個勝敗,而是不得不為!”哈陀和尚亦是連連點頭。
戚澤心頭微動,二皇子笑道:“有轉輪寺高僧出手,演法大會定是十分精彩,
不知五行宗兩位真人意下如何?”
戚澤道:“不知諸位皇子府中又有哪些高手參與?”
二皇子微微冷笑,說道:“本王那些兄弟多年以來招兵買馬,只是掩藏甚深,會派出甚麽高手參與,只有他們自家知道!”
戚澤假作不經意問道:“諸位皇子的寶庫與虞帝的寶庫相比如何?”
二皇子隻道他見寶心動,笑道:“自是不可同日而語!莫說本王,連太子寶庫之中的寶貝都不及父皇所藏萬分之一!”
戚澤想起太子寶庫之中的那片五十陰魔圖殘片,忖道:“那寶圖殘片不知有多少流落天下,說不定虞帝的寶庫之中也有!”說道:“既然二皇子盛情相邀,我五行宗願附驥尾!”
二皇子放聲大笑,拍手道:“好!戚真人果然痛快!三日之後,本王也要見識一番五行宗的神通妙道了!”
戚澤三人回至柳觀白居所,宮處之道:“會無好會,虞帝召開演法大會,只怕是想刺探諸位皇子手中有多少修道高手。”
戚澤道:“你是怕我等技不如人,丟了五行宗的臉面?”
宮處之忙道:“弟子豈敢!”
戚澤笑道:“我不過才煉罡幾日,就算輸了陣仗也算不得甚麽,本門的門面也不必靠你我來支撐!也正好瞧一瞧皇子之中究竟網羅了多少高手!”
柳觀白道:“我最在意的是父皇手中暗中豢養的那一批鬼道修士!”這位十八皇子時刻不忘奪嫡大業,若是虞帝手中鬼道修士不可匹敵,那皇位還有甚麽盼頭?
戚澤道:“不知虞帝會否遣手下修士參會,到時見機行事罷!”
三日之後,宮中來了宣召,命柳觀白與戚澤、宮處之入宮面聖,禾山雁身為狗頭軍師,越來越沒有地位,隻好留守在家。
戚澤也欲見一見那位虞帝,瞧瞧那位世傳的荒淫無道、昏庸無能的皇帝究竟是何模樣。
虞朝皇宮自是天底下最為龐大、最為威嚴之宮殿,論奢華可能比不得太子府與諸位皇子府邸,但那一股千年國祚沉澱而成的莊肅之氣,卻是天下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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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等莊肅之氣在戚澤面前等同於無,他見過的長生級數都能湊成兩桌麻將,更遑論連無始魔主魔念魔威現世都曾親見,區區一座皇宮,直似身入無人之境。
柳觀白有聖旨在身,宣召入宮,宮門前自有太監引領,帶了三人往宮中而去。
宮處之生性謹慎,隻目視前方,絕無逾矩之事,戚澤卻是東望西望,探頭探腦,活似鄉下老進城,對任何事都感新奇。
那領頭的老太監頻頻回顧,到最後實在忍不住,對柳觀白悄悄招手,在其耳邊悄聲道:“老奴當差這許多年,您這位隨從可是頭一位如此‘機敏’的。十八皇子,您還是管管罷,不然禦前失儀,可不是小事!”
柳觀白苦笑連連,戚澤悠然道:“我聽得見!還有,我不是柳觀白的隨從,老公公,你還是慎言的好!”
那老太監“哎幼”一聲,忙回身拜道:“是老奴有眼不識高山!多嘴多舌,您老多擔待!”伸手便要去打自家的臉。
戚澤道:“罷了!”根本懶得計較。那老太監如喪考妣,將三人帶入皇宮大殿之前,便即逃之夭夭。
戚澤抬頭望去,殿前高懸金匾,上書“正極殿”三字,搖了搖頭,說道:“名字是好名字,可惜不能踐行,也是無用!”
殿前自有披堅執銳的力士守護,聞聽此言,個個怒目瞪來,恨不得將戚澤亂刀分屍,哪裡見過這等狂徒,口出狂言?
戚澤渾然不懼,頗有些童心大起,將那些衛士一個一個都瞪了回去,柳觀白頭都大了,只能苦笑連聲。
三人在殿前等候良久,也不見虞帝召喚,戚澤與宮處之皆是修道有成之輩,倒是老神在在,柳觀白卻難免疑神疑鬼,生怕虞帝是不喜他出身,故意給臉色看。
耳中忽有戚澤之聲灌入,說道:“觀白,你不必患得患失,要想虞帝傳位與你,難度等同於你修成長生。日後你遲早是要造反殺駕,才能登上皇位!”
柳觀白一口氣險些上不來,隻得低咳幾聲。殿前本是鴉雀無聲,這幾聲咳嗽十分突兀,又惹得殿前力士怒目而視,柳觀白哼了一聲,倒也不便發作。
宮處之冷哼道:“小小力士,脾氣倒是不小!”戚澤道:“他們也是職責在身,只要不招惹我們,還是算了罷!”
宮處之道:“師叔何等身份,虞帝如此怠慢,不如早歸!”
戚澤正要說話,只聽一位小太監來至殿外,尖聲叫道:“皇上有旨,宣十八皇子與兩位真人入殿!”
宮處之哼道:“好大的排場!”
戚澤一笑,大袖一拂,昂然入殿,那小太監見戚澤與宮處之在先,十八皇子在後,微微有些慌亂,不知所措。
戚澤入得殿來,雙目綻放神光,直指玉階之上的那座龍椅!
龍椅之上靠坐著一位年老皇帝,身披金龍帝袍,身形瘦削,面上顴骨高聳,眼窩深陷,嘴唇發乾,雙目昏黃,果然是一副酒色過度,掏空身子的模樣。
但戚澤卻定定望著那龍椅上的虞帝,許久不曾挪開目光。兩班文物群臣終於按捺不住,一位大將喝道:“大膽狂賊,竟敢欺君罔上!來呀,將他拿下!”
立有數名當值力士疾奔而來,戚澤點一下頭,又搖一下頭,笑道:“這又何必!”衣袖輕輕一拂,哎幼連聲,那些力士被一股大力摜倒,痛的慘叫起來。
那大將大怒,便要親自下手,宮處之喝道:“不知死活的東西!你瞧瞧他們的鎧甲!”
那大將目光落在力士所披鎧甲之上,立時倒吸一口涼氣,那些力士所披鎧甲皆是精鋼鍛造,堅硬無匹,但在那少年道士輕描澹寫一拂之下,竟是盡數凹陷下去,宛如用大錘狠狠敲擊了無數下一般!
那大將又驚又怒,他是識貨之人,曉得自家上去也是送死罷了,正在騎虎難下之時,只聽虞帝蒼老之極的聲音澹澹響起,說道:“豈可對五行宗上仙無禮?都退下罷!”
那些衛士如蒙大赦,一個個連滾帶爬逃走,狼狽之極。
虞帝搖了搖頭,道:“朕老了,這些個衛士亦是越來越不中用了!”咧嘴一笑,對戚澤道:“朕少年之時,也曾有心求仙問道,只可惜並無仙緣,聽聞戚真人年紀雖少,修行卻已登堂入室,更拜了天機子真人為師,百年之後,朕早已是一捧黃土,真人卻與日月同輝,不死不滅,真真令朕嫉妒啊!”
戚澤目光閃動,說道:“不然,貧道觀陛下器宇非凡,又有真龍之氣護體,正是上佳的修道種子,只要陛下肯退去皇位,專一修持,唯精唯純,定能有所成就!”
此話出口,文武大臣皆是色變,這“退位”二字正是朝上最為忌憚之詞,卻被戚澤輕飄飄的說了出口!
虞帝一愣,隨即放聲大笑,只是笑聲低啞,漸漸趨於無聲。
戚澤始終面無表情,待得虞帝笑罷,說道:“只要陛下有心道途,貧道願將陛下引入本門之中修行,決不食言!”
虞帝又是一笑,幾乎嗆的咳嗽,良久才道:“戚真人瞧朕是個修道種子?好啊!若是五十年前有戚真人這句話,朕定要將那貶損朕的牛鼻子凌遲處死!”
說到一個死字,目中驀地射出兩道寒光,彰顯出九五至尊,手握生殺大權,橫行無忌的氣概。只是那寒光一放即收,又自恢復成一位行將就木的老者模樣。
戚澤正色道:“貧道所言句句是真,還請陛下三思!”
虞帝點了點頭,竟似當真思忖了片刻,隨後說道:“戚真人一片赤誠,可惜朕年老氣衰,就算此時退位修道,也修不出甚麽名堂來,不如就此了結殘生罷!”
戚澤微微頷首,說道:“既然陛下心意已決,貧道再不多言!”宮處之聽聞戚澤竟要引薦虞帝入五行宗,幾乎驚掉下巴,朝堂之上不好多問,隻得悶在心中。
虞帝笑對柳觀白道:“老十八,你走通了太子的門路,拜師五行宗,卻是下了一步好棋!”
柳觀白心頭一驚, 忙跪倒在地,說道:“兒臣……兒臣……”
虞帝道:“起來罷,你能善用物力錢財,為己謀福,也算開竅,朕自然不會怪你!何況你又為朕引來了五行宗兩位真人,更是大功一件!朕賞你都來不及!聽說你所居十分簡陋?朕便賜一座宅子給你罷!”
柳觀白又驚又喜,忙道:“兒臣謝恩!”這才站起身來。
虞帝揉了揉眉心,說道:“朕自小好道,最喜修行有成之人,聞聽諸皇子今年招攬了不少修道高手,見獵心喜,籌劃了一場演法大會,今日已然見了幾波道法高強之士,果然不負朕望!兩位真人與老十八今夜可在宮中休息,明日試演神通,讓朕一飽眼福,也讓朕的這些臣工們瞧瞧道法神通是何等令人神往!”
說罷以目示意,身旁一位老太監會意,忙叫道:“退朝!”虞帝起身而去,眾臣工亦是紛紛離去,有人會心一笑,有人搖頭撇嘴,不知何意。
方才那老太監又哭喪了臉回來,說道:“陛下有旨,著老奴給三位帶路,只是這宮中不必外間,規矩多、宮室也多,三位莫要胡亂走動,免得衝撞了甚麽,反而不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