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觀白驚道:“這如何使得?”
戚澤道:“今日你是主角,我等只是隨從陪襯,自該如此。”
柳觀白見其意甚堅,隻好坐上馬車,四人往太子府而去。
虞朝不設東宮,太子也要居住在皇城之外,府邸自是更為奢華,虞朝千年國祚,國力雄厚,太子的待遇也自不同,所居宮室綿延廣大,幾乎有皇宮一半大小。
相比之下,柳觀白的車駕便太過寒酸,一無儀仗,二無護衛,倒似是窮酸腐儒出門,只有三倆弟子相隨。
戚澤雙手攏在袖中,遊目四顧,活似個剛進城的鄉下窮小子,宮處之便充當解說,低聲下氣的介紹周遭光景。
待得走入太子府附近,便見許多披甲之士巡守,見四人駕車而來,當即有人前來盤問。
禾山雁自是當仁不讓,挺身而出,說明柳觀白身份,那頭目面色不變,目中卻透出輕視之意,道:“既然太子相邀,請入府便是!”將手一揮,手下自然散開。
禾山雁哼了一聲,回身駕了馬車前來,那頭目見了戚澤與宮處之兩個,忽然問道:“這二人是誰?”
柳觀白已有些不耐,就要掀開車簾喝罵,只聽戚澤笑道:“我等是十八皇子的侍衛,貼身保護十八皇子。”
那頭目上下打量了戚澤一眼,實不知這平平無奇的少年能有多少本事,但諸位皇子可帶數位隨從入太子府,乃是平常之事,他也無權攔阻,道:“好罷!”讓開了去路。
禾山雁這才驅動車馬,昂然往太子府中進發。所謂望山跑死馬,分明已見太子府府邸,卻又足足行了小半個時辰方才到達。
待得車駕抵達太子府正門,柳觀白下了馬車,自有仆從前去通稟,過不多時便見一位身穿華袍的中年人走出府門,向柳觀白施禮道:“原來是十八殿下到來,請隨小人入府,太子已然等候多時了!”
柳觀白道:“這二位乃是我師門長輩,要隨我一同面見太子,還請管家通報!”
那中年人面有難色,道:“殿下也知,太子素來不願見外人,這……”
戚澤擺手道:“我等只在府中等候便是,不必為難他!”
柳觀白忙道:“是!”
那管家見十八皇子對那少年竟是執禮甚恭,
不禁面露異色。待得他將柳觀白引走,又有一位中年人走來,面色有些倨傲,說道:“我乃太子府中五管家,爾等隨我來!太子府中規矩極大,爾等不可隨意走動,不然惹出甚麽亂子,十八皇子也保不得你們!”
宮處之見這廝狗眼看人低,故意說道:“五管家?是姓吳嗎?”
那五管家耐著性子道:“我姓王,是太子府中第五位管家!”
宮處之笑道:“區區太子府,就有五個管家,倒是好大規矩!”
五管家面色一變,低喝道:“我也知你們是修道之人,身負法力,可莫要太過放肆,太子府中能人異士極多,因為觸怒太子被殺的,也有不少!”
戚澤道:“我等山野道士,不通禮法,也不會故意去觸怒太子。不過有人欺上門來,自也不會忍氣吞聲!”
五管家冷笑道:“忍一時風平浪靜,做人還是謙遜些的好!”
戚澤打個哈哈,隨著五管家入府。禾山雁暗覺好笑,忖道:“過去我與十八皇子,受了多少白眼?如今有了師門做靠山,盡可放手施為,可惜戚師叔是個澹泊名利的人物,不然許以高官厚祿,不愁他不給十八皇子賣命。哎!”
入得府中,五管家將三人安排在一處亭台小榭之內,自有婢女端來香果茶點。五管家道:“太子正在召見十八皇子,你等在此等候便是!”
戚澤道:“可有酒菜?容我等一醉!”
五管家冷笑道:“既是護衛之流,如何敢飲酒作樂?耽擱了正事,豈非自討苦吃?”
戚澤笑道:“你不知我神通,便是百斤千斤飲罷,亦是無妨!且拿酒來!”
五管家冷笑連連,將手一拍,不大功夫,果然又有婢女力士捧來一壇美酒。
戚澤伸手拍開酒壇封口,就鼻一聞,笑道:“聞著倒還不賴!”
五管家冷笑道:“這可是宮中禦賜的禦酒,若非看在十八皇子的面上……”話未說完,就見那少年撮口一吸,一線酒線落入口中,片刻之間,一壇美酒已然涓滴不剩!
戚澤意猶未盡,將酒壇一撥,喝道:“拿酒來!”
宮處之雖不知戚澤為何忽然發了性子,身為師侄,唯有配合,也喝道:“愣著做甚麽?還不拿酒去!”
五管家大怒,喝道:“你們也不看看這是甚麽地方!敢在此地撒野?”
戚澤笑道:“管你甚麽地方?我是十八皇子的師叔,問你要些酒水,你還敢推三阻四不成?”
五管家一驚,眼珠一轉,忙道:“好!好!我這就去拿,這就去拿!”轉身便跑,暗叫道:“這廝擺明是來鬧事,且稟明太子殿下,讓他定奪罷!”
戚澤叫道:“取一千斤酒來!莫要小氣,少了一兩,叫你吃不了兜著走!”
五管家足下一個踉蹌,急忙跑入內府之中,尋到大管家,低叫道:“不好了!禍事了!”
大管家喝道:“何事驚惶?成何體統!”
五管家將戚澤要酒之事說了,大管家皺眉道:“不就是一千斤酒麽?給他!若是不給,倒顯得我太子府小氣!”
五管家道:“我只怕他喝酒鬧事,驚擾了太子!”
大管家道:“他既說是十八皇子師叔,行事當有分寸,你去備酒,待我去太子駕前稟告一番!”
大管家深受太子寵信,可自有出入太子寢宮,此時太子正與柳觀白閑話,見大管家進來,欲言又止,問道:“有甚麽要說?十八弟也不是外人,直說便是!”
大管家將戚澤之事說了,道:“那人自稱是十八皇子師叔,老五拿不定主意,請小的向太子殿下討個旨意!”
太子生的十分威嚴,身披黃袍,年歲卻比柳觀白大上不少,聞言笑問柳觀白道:“老十八,可有此事?
柳觀白道:“回太子,戚師叔所言不錯,他既好酒,便請太子成全!”
太子笑道:“果真是你的師叔?那便是五行宗中的高手長老了?不可怠慢了!吳管家識人不明,貶為從事,你速去將那兩位五行宗高手請至偏殿之中用膳,稍後本宮與老十八去看!”
大管家背上出了一層冷汗,忙道:“是!是!”轉身出來,暗罵道:“老吳辦事不成,險些將老子連累!”急忙到後廚之中,吩咐速備酒菜,又去藏酒的地窖,當真取了一千壇美酒出來。
最後急忙趕去亭台之中,恭聲道:“先前不知是仙長駕到,是小的失儀,奉太子之命,請仙長移駕偏殿之中,稍後太子與十八皇子前來與仙長相見!”
那五管家此時趕來,有些氣急敗壞,大管家使個眼色,早有貼身奴仆眼疾手快,撲上去將五管家撂倒,堵住了嘴巴,狠狠拖了出去。
戚澤微微眯眼,笑道:“太子倒是懂得禮賢下士!也罷,頭前帶路!”帶了宮處之與禾山雁入了一座偏殿之中,見殿內早已擺滿美酒家肴,又有歌伎婢女伺候。
戚澤不管其他,徑自入席,據桉大嚼,抄起一壇美酒便痛飲起來,還招呼宮處之與禾山雁,笑道:“且坐下痛飲美酒!”
宮處之一笑,落座下來,亦是痛飲起來。禾山雁見二人有些放浪形骸,把心一橫,道:“天塌下來,有這兩個頂著,老子怕甚!”亦是吃喝起來。
大管家見三人只顧吃喝,不來尋他,略略放心,急忙躲了出去,唯恐被戚澤逮住,又提出甚麽過分的要求。
殿內那些歌伎得了旨意,立時歌舞起來,但聞歌喉婉轉,舞姿妖嬈,說不盡的旖旎之色。
戚澤精修玄音劍訣,自是精通音律,隻瞧得眉飛色舞,忽的喝道:“此曲一般,不合我心!且聽我為你等奏上一曲!”大手一按,便有五道劍氣飛出,分作青白黑赤黃五色,象征五行。
五道劍氣猶如天柱立起,直通殿頂,充作琴弦,戚澤當即以手彈之,曲調悠揚,口中唱道:“兩隻老虎,兩隻老虎跑得快!跑得快!一隻沒有眼睛,一隻沒有尾巴,真奇怪!真奇怪!”
那些歌伎俱是浸淫音律良久,聽他所唱歌曲曲調單一,倒似是為孩童所唱的俚曲,難登大雅之堂,一個個俱都驚得呆了,只是不敢出聲。
戚澤連唱兩遍,忽然有些怔然,一笑說道:“不好意思,開個玩笑!哈哈哈!”
宮處之見戚澤放浪形骸,彈奏了一曲不知名的小調兒,越發奇怪,就見戚澤長身而起,喝道:“之前只是開胃小菜,正席來也!”
十指輕攏慢撚摸複挑,立有一曲清音傳出,歌曰:“方丈有門出不鑰,見個山童露雙腳。問尹方丈何寂寥,道是虛空也不著。
聞此語,何欣欣,主翁豈是尋常人。我來謁見不得見,謁心耿耿生埃塵。歸去也,波浩渺,路入蓬來山杳杳。相思一上石樓時,雪晴海闊千峰曉。”
其詞玄意甚濃,更兼戚澤歌聲粗獷激蕩,響遏行雲,傳出偏殿,朗朗清清,只在太子府之中盤繞,所謂余音繞梁,三日不絕。
那些歌伎聞聽歌聲,個個被詞中玄意感染,忍不住低聲和唱,戚澤唱了三遍,引得眾歌伎齊聲和唱。
戚澤哈哈大笑,用手一指,數百壇美酒之中齊齊放射酒線,射入他口中,牛飲鯨吞之下,將數百斤純釀盡數喝乾!
忽聽有人大笑道:“好!好!好一首妙詞!”太子已然走入殿中,眾歌伎見是太子,紛紛跪倒行禮。
太子理也不理,望向戚澤,說道:“我聽老十八說,道長是他師門長輩,倒是不可怠慢!本宮素來敬仰修道練氣之士,五行宗更是玄門大派,執正道之牛耳,今日一見果是得道的全真,本宮不勝欣喜!”
一次灌入數百斤美酒,饒是戚澤玄功深厚,也有些醉眼惺忪,斜睨太子,說道:“你又是誰?我自來唱曲兒,何用你來評判?你一來,擾了我的雅興,十分掃興!”
此言一出,大眾失色,連柳觀白面上都是一白,忙上前道:“師叔,這位乃是當朝太子,不可失禮!”
戚澤半醉半醒之間,忽然記起前世一個有名故事,故意笑道:“太子?太子又是哪個?我輩修道之人,餐霞食氣,朝碧海暮蒼梧,笑傲王公,又認得甚麽太子?”
太子面上依舊掛著笑容,只是面色微微一沉,說道:“看來這位戚真人不勝酒力,來呀,扶戚真人去本宮書房休息!”
戚澤哈哈一笑,忽的挺身而起,叫道:“何用扶我?我去也!”忽然身化劍光,望空便走。
柳觀白叫道:“師叔且慢!”那劍光忽然一顫,複又落於殿上,眾人忽聞鼾聲大作,原來戚澤竟已酣睡起來,呼嚕震天!
眾歌伎個個掩口而笑, 太子這下有些皺眉,道:“這……”
宮處之也有些摸不到頭腦,隻好道:“想來戚師叔不勝酒力,因而酣睡不起,隻消幾個時辰,酒勁過了便沒事了。”
太子道:“也罷,還是將戚道長送入本宮書房歇息!老十八,你帶了五行宗的長老隨本宮飲宴去罷!”
當下便有數位力士上前,將戚澤抬走,好在戚澤之身輕飄飄的,全無重量,又惹得那些力士嘖嘖稱奇。
宮處之有心跟去,又不好明說,隻覺戚澤忽然失態,放浪形骸,必有緣故,便隨太子而去。
眾力士將戚澤抬入內府,書房之外自有高手把守,聞聽是太子吩咐,便接手下來。為首一名將領輕敲書房之門,書房之中有人說道:“何事?”聲音甚是不耐。
那將領道:“有一位賓客飲酒大醉,太子吩咐將之送入書房歇息。”
片刻之間,書房之門打開,內裡之人道:“既是太子吩咐,送進來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