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摩訶與寂陀對望一眼,皆是有些憂心。佛光衝霄之下,魔僧身上漸次生出血肉,面色亦是越來越祥和。此時望去,那魔僧生前面目乃是中年人模樣,隆眉深目,倒與大雪山那些信徒人種大有相似之處。
寂摩訶與寂陀相顧一喜,那魔僧面容既是西域之輩,此番行動便成功了一大半!
三日過去,佛光縈繞之中,那魔僧已非一副枯骨的模樣,而是化為一位中年僧人,閉目靜坐,不怒自威!
寂摩訶與寂陀相顧喜形於色,如今看來寂無畏的推算當真,那魔僧生前果是那爛陀寺所遺弟子。
寂無畏喝道:“小心,接下來才是關鍵!”佛光照射之下,開始誦持定覺破魔神咒,那無形咒力現出,卻飛入九幽世界之中,尋覓那魔僧之魂魄。
此界佛門亦有輪回之說,倘若魔僧元靈已然輪回而去,那便沒了法子,不過寂無畏亦有法子,便是這一部定覺破魔神咒,此咒妙用無窮,還可入得九幽世界撈人,只要魔僧尚有一絲元靈殘留,便能將之撈出。
無量咒音透入九幽世界之中,來回激蕩,以魔僧肉身屍骨為起點,循著冥冥之中那一絲因果牽連,去尋覓那魔僧所留元靈。
九幽世界之中,無盡鬼氣昏黃,照的九幽世界一片晦暗不定。那陰間世界廣大無邊,破魔神咒一入九幽世界,化為一道金光,往極深之地飛去!
寂無畏當即大喜,佛咒如此,表明那魔僧元靈果然不曾轉世他去,而是就在九幽世界之中!
未幾之間,金光已來至一片鬼地之上,那鬼地之中居然修築著無數房舍樓宇,又有許多陰魂鬼物在那裡忙忙碌碌。金光頓了一頓,往下便落!
那鬼城四四方方,佔地極大,中有許多屋舍高樓,俱是已鬼界特有的巨石砌成,那巨石飽受陰氣鬼氣侵襲,堅硬無匹,等閑神通法力也奈何不得,九幽世界之中不少鬼城幾乎都以此物為原料修築。
鬼城之中,一座高樓之內,一尊高大陰鬼正在盤坐修煉,吞吐鬼氣,打磨魂體。反正鬼界之中鬼氣無窮無盡,那些厲鬼陰魂便借此修煉,將三魂七魄凝聚為陰神,也不啻於一條正道。
那高大陰鬼頭頂禿禿,
面相竟與魔僧血肉恢復之後有七八分相似,正在吐納之間,忽然有些心神不寧,就見一道金光飛來,兜頭便落!
那陰鬼大駭,忙叫道:“鬼王救我!”隻喊出一聲,已吃咒力金光死死套住,往上便提。那陰鬼死命掙扎之間,哪裡是佛門神咒的對手?鬼城之上又有一道渦流生出,將之捉到了陽間之地!
三位老僧同時轉動目光,一道金光將一頭陰鬼自九幽世界之中揪了出來,那陰鬼兀自掙扎不休,忽覺一股奇異之意襲來,轉眼見魔僧的血肉之軀,立刻止住躁動,一雙鬼目瞬也不瞬。
寂無畏哪敢遲疑?喝道:“還不歸位!”用手一指,一拍之間,已將陰鬼打入魔僧肉軀之中。生前元靈回歸,魔僧元靈立時奮起反擊。那元靈是千萬年運化而成,有長生級數,遠在那陰鬼境界之上,一旦反擊,立將那陰鬼自魔僧體內轟了出來。
寂無畏眉頭一皺,喝道:“寂陀師弟!”
寂陀將佛經一展,便有無量佛光運起,滲入魔僧之身,將魔道元神死死釘住!魔道元神不能作亂,那陰鬼陰神便逐步掌握了魔僧軀體的操控之權。
寂無畏大喜,正要開口,忽然面色一變,只見先前佛光撕裂的那道虛空渦流忽然撐大,便似另一頭有一尊無上高手要跨越兩界天塹,強行降臨一般!
九幽世界,那鬼城之中,忽有一尊龐然身影降臨,見那陰鬼大將被無端攝走,當即暴怒,就著那佛光離去的痕跡狠狠一撕之間,已破開兩界虛空甬道!
寂無畏見虛空渦流之中現出一尊鬼影,生的猙獰凶惡,膚色靛青,滿口獠牙,氣息更是強悍無邊,分明是最頂尖的鬼王之輩,說道:“我道是誰,原來竟是藥叉鬼王親至!不知何事驚動了鬼王,望乞恕罪!”
那鬼王正是九幽世界四大鬼王之一的藥叉鬼王,冷笑道:“生人歸陽間,死人入九幽!此乃輪回運轉之理!你乃出家之人,這般道理理應比本王更懂,緣何闖入九幽,強拘陰神?簡直大逆不道!”
寂無畏道:“鬼王容稟,老衲亦是迫不得已,那陰神前世與我佛門大有乾系,我等想要借其前世生平一觀,待得觀罷,再將其送回九幽如何?”
藥叉鬼王怒道:“放肆!陰陽大道,豈容討價還價!”驀地口吐霹靂,凌空轟來!那霹靂呈青灰之色,乃陰鬼之氣凝練,浩浩湯湯,宛如大河,穿破兩界壁壘,往寂無畏轟去!
寂無畏要分神運法,寂摩訶當即低喝一聲,一拳轟出,金色拳印與陰鬼霹靂相撞,佛門伏魔正法與九幽鬼道之力正面相碰,轟的一聲,整座小山之上都亮了一亮!
寂摩訶悶哼一聲,後退了三步,金色拳印亦被陰鬼霹靂生生擊碎,但也被消耗了不少真氣,又有寂陀和尚趁機出手,用手中佛經一招,將殘余霹靂收入其中。
藥叉鬼王喝道:“好摩訶拳!可惜!”張口連吐之下,又是數道陰鬼霹靂轟來!那鬼王秉持天地大道而生,天生神明,生而知之,道行還在長生級數之上,深恨三位老僧破壞輪回,全力出手,那霹靂穿過兩界,竟是絲毫不減其威。
數道霹靂落來,令得寂摩訶與寂陀兩個手忙腳亂,寂摩訶鼓勇而上,連發摩訶拳,無奈雙方道行差距極大,一旦藥叉鬼王全力施為,那陰鬼霹靂足以掃平任何一記佛門神通。
寂無畏也知時不我待,一指點在魔僧眉心,終於助那陰神重歸肉軀之中,魔僧之身驀地坐起,接著雙目睜開,眼神之中兀自還有些迷惘之意。
寂無畏忙道:“這位師兄可曾回神?你當是那爛陀寺弟子,貧僧乃大雪山轉輪寺住持寂無畏!”
那魔僧眨了眨眼,說道:“不錯!我是那爛陀寺弟子!轉輪寺?沒聽過,如今是甚麽時候了?”其聲嘶啞,便似許久不曾說話一般。
寂無畏忙道:“轉輪寺乃那爛陀寺破滅之後,一些長老弟子逃入大雪山,所建法統!本寺歷代長老弟子,唯有一個心願,便是能回到那爛陀寺祖地之中,修學佛法精要!師兄既是那爛陀寺弟子,還請告知那爛陀寺詳情!”
那魔僧目中驀地神光流轉,似乎甚是激動,一把挺了起來,忽又頹廢下去,淡淡說道:“成住壞空,寺院已滅,卻有法統流傳於世,還有甚麽留戀?那爛陀不去也罷!”
寂無畏不由有些焦躁,低喝道:“那爛陀寺乃定覺如來留在此界的正統真傳,佛法源流,不親眼去瞧上一瞧,貧僧豈能甘心?還請師兄慈悲,將那爛陀寺之事告知於我!”
魔僧微微轉頭,說道:“我圓寂之後,魂靈遁入九幽,被藥叉鬼王尋到,收入麾下,修煉鬼道,前世的記憶已然混亂不清,就算我想給你,也給不了啊!”
寂無畏豈肯放棄,忙道:“就算混亂不堪,也請師兄賜教!”
此時兩位老僧正力抗那陰鬼霹靂,已告不支,被那陰界霹靂轟的節節敗退!
藥叉鬼王真身仍在九幽世界之中,隻憑一道神通,便將轉輪寺兩位高僧打的無可奈何,見那魔僧似乎在努力尋找前世記憶,喝道:“生生死死,既已死去,何必掛念生前之事!”
驀地將一隻鬼爪伸出,向魔僧抓去。寂無畏大怒,口吐咒音,一道金光轟在鬼爪之上,將那鬼爪打的一顫,藥叉鬼王喝道:“好一個破魔神咒!”那鬼爪一顫之間,便即如常,將那魔僧攝入掌中,死死攥住,便要縮回九幽世界。
三位老僧豈肯甘心?尤其寂無畏,連施神咒,金光乍現,打在鬼爪之上。可惜鬼爪之外升起一層鬼氣,將金光盡數隔絕於外。
任憑三位老僧如何施法,總是奈何不得那藥叉鬼王,終於被其將魔僧連同那陰鬼捉回九幽世界!
寂摩訶脾氣最是急躁,便要縱身躍入九幽之中,將魔僧奪回,吃寂無畏一把拉住,喝道:“師兄不可魯莽!”
寂摩訶叫道:“魔僧丟了,我等苦苦籌劃,豈非成了笑話?”
藥叉鬼王奪回那陰鬼,還白饒了一尊魔僧屍骨,兀自不肯罷休,在另一頭九幽世界喝道:“莫以為你們這些和尚有如來護佑,便可無法無天,再敢干擾輪回,本鬼王定然跨界而來,將你們盡數殺死!”鬼爪一揮,這才關閉了兩界甬道。
寂摩訶有些失魂落魄,寂陀亦是垂頭喪氣,寂無畏道:“都是我謀劃不周,沒想到那魔僧元靈竟將藥叉鬼王牽連進來!”
寂摩訶道:“為了迎回魔僧遺骨,我等準備多年,如今卻是竹籃打水,真是何苦來哉!”
寂無畏亦是歎息一聲,忽見哈門飛了過來,叫道:“三位長老安好便是最好!”自鬼王現身,他便躲得遠遠的,哪敢露頭?
寂摩訶哼了一聲,道:“有甚麽好!”
哈門忙道:“師傅,本寺傳承直指阿羅漢境界,歷代皆有飛升定覺如來佛國者,又何必定要尋到那爛陀寺舊址?”
寂無畏道:“往那爛陀寺朝聖巡禮,乃是本寺歷代先賢之願,為師執意如此,亦是為了撥亂反正,破斥外道。”
哈門道:“弟子曾見有大菩薩寺僧人念誦一部《金剛經》,頗有可取之處……”
寂無畏斥道:“此事為師與你說過,本寺上承那爛陀寺法統,便是定覺如來一脈,唯有如來親口宣說之法方是正法,其他法門皆是附佛外道,不可輕信!”
哈門道:“但那經文之中講述明心見性之道,大合佛門要旨……”
寂無畏大袖一拂,低喝道:“不必多言!”
哈門忙自住口。
寂摩訶道:“那《金剛經》我也讀過,果然精微奧妙,不知是出自何人之口?”
寂無畏道:“管它出自何人之口,皆是外道之學,絕不可參究!”
寂陀難得開口,道:“住持師兄,魔僧之事也不必追究,往後該當如何?”
寂無畏道:“此界之外天魔越多,如蠅逐血,煩不勝煩,唯有令得佛法昌盛,方能震懾魔頭,我之意是派遣弟子前往中土,傳播佛法,令得人人修持,如此方能抗拒天魔侵襲。哈門,前次你去往禹城,見過虞帝,不知此人如何?”
哈門道:“虞帝此人深藏不露,絕非傳聞之中那般昏庸,尤其麾下還有鬼修扶持,弟子懷疑其與九幽世界暗中勾結,方能毫無限制的驅使鬼修!”
寂無畏歎道:“看來傳言是真,虞帝不但與九幽世界勾結,背後便是一尊鬼王撐腰!”
哈門大驚道:“當真?”
寂無畏道:“你再去中土一趟, 暗中監視那虞帝,若其露了馬腳,暴露了與哪一尊鬼王勾結,本寺便有理由將他趕下皇位,絕不可讓這等天性涼薄之輩掌控天下!”
哈門道:“是!弟子領命!”
九幽世界之中,藥叉鬼王顯露真身,坐鎮鬼城之上,手中攥著那魔僧之體,那魔僧如今是陰鬼之神住持,目中亮晶晶的望著鬼王,問道:“我被那些和尚施展神通,已然記起許多前世之事,不知鬼王要如何處置於我?”
藥叉鬼王淡淡說道:“你前世是那爛陀寺弟子?怪不得你陰魂一入九幽世界,我便有所感知,將你收入麾下。”
那魔僧道:“我本該輪回而去,受鬼王庇護,方得在九幽之中靜心修持,鬼王恩德沒齒難忘!”
藥叉鬼王冷笑道:“不必說好聽的,你為本鬼王賣命,本鬼王庇護於你,公平買賣,全無賒欠!不過你被那些禿驢盯上,遲早還會來尋你。既然你前世便是佛門中人,當信因果輪回。本鬼王思來想去,唯有將你送入輪回,方是釜底抽薪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