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振中對上目光,很想多嘴問一句:昨晚的相親進展順利吧?不過,馬上扼殺了衝動。他們本沒有那麽熟,也不必那麽熟。
接過鑰匙,轉身就走。連“等等,我拿橘子給你吃”都沒等。
扳手、長接杆和16mm的六角套筒,工具在手,陸振中像是拿到新版樂高的小孩,滿心都是雀躍。
昨晚車窩趴一宿,發動機是冷的。清理完點火線圈及其附近的灰塵和油汙後,然後拔下點火線圈的線束插頭,用套筒擰下點火線圈的固定螺栓。
旋松要拆卸的火花塞後,陸振中用一根事前特意準備好的細軟管,吹淨火花塞周圍的汙物。這樣就可以避免火花塞旋出後汙物落入燃燒室內。
取出舊的火花塞,換上新的火花塞,用扳手緊固好。每一個步驟都完美實現。完事大吉!
陸振中合上引擎蓋,拍了拍蓋子。他對自己的手藝十分自信。不過,為了保險起見,還是發動了車確認了一番。確保車子可以啟動後,才給冰步琳發“車已修好”的消息。
他已經想好,還車鑰匙的事,就派給阿輝好了。
三樓辦公區,寬大的玻璃窗內,一個正在剝橘子的女同事一回頭,看到了樓下修車的陸振中。多看了一眼之後,女同事驚呼:“琳達!琳達!那輛好像是你的車哎!”
冰步琳正往辦公桌走,聽聞聲音,探頭張望一眼。
那天是多雲天,天邊烏雲滾滾,氣勢非凡,時有陽光乍現,撒下萬道光芒。陸振中穿了件深綠色的毛衣,挽著袖子,在萬道光芒中一腳踩在車輪上,一腳踏在地上,正在埋頭作業。
“火花塞堵了。昨天恰巧停在強尼車旁,他比較熱心,說家裡有工具,今天幫我換一下。”
女同事大概平時折服於冰步琳的權威,不敢太起哄,隻敢挑著眉頭不斷地看冰步琳。
冰步琳差點被看得亂了分寸,她輕咳一聲,假裝毫不在乎,扭頭回了自己的辦公位。
下午工作間隙,精神小夥羅輝送資料時順便幫陸振中還了車鑰匙。
周五下班的時候,羅輝盯著陸振中嘻嘻笑:“老大,真不回市區?”
陸振中眼睛一瞪:“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真不回的話晚上組居踢球吧?”原來阿輝憋著的是這句話。
“你不急著去跟織女相會?”
往常,每個周五下班,羅輝都急吼吼直奔老婆的公司宿舍。他老婆牧清新工作的公司在張江,屬於金融行業,福利比較好,員工宿舍是套房。二室戶套房裡,每個臥室內安排兩名員工。
跟羅輝老婆牧清新同居一個臥室的,是位崇明小姑娘。崇明小姑娘每逢周五下班都會回崇明,周日晚上歸。羅輝新婚+小別,像撲火的撲棱蛾子一樣熱切奔赴張江。
牧清新人如其名,清新可愛,羅輝無比緊張她,總是擔心她跟別的男人跑了。每回奔赴張江,都火急火燎。用他的話說,他“要把她喂飽”。
擁有多年婚齡的男士們上下其目光,笑得相當會心。
誰曾想,羅輝的“把她喂飽”,是字面含義。羅輝苦鑽廚藝,炒、爆、溜、炸、烹、煎、貼、燒、燜、燉、蒸、汆、煮、燴、熗、拌、醃、烤、鹵、凍、拔絲、蜜汁、熏、卷、滑、焗,沒有他不涉獵的。
自打住進有條件做飯的公司宿舍後,牧清新的體重沿著45度角度穩定增長。羅輝活生生把兩位數的清秀小姑娘,喂成了圓潤潤的豐腴嬌娘。
他沾沾自喜,最愛於周三聚餐中匯報了自己的可喜戰果。另三位聽得常常目瞪口呆。
正義感爆棚的大力嚴厲地批評了他,說他居心不良,用心險惡,細思極恐……總之,那家夥的表情表明了他已經挖空心思用盡了所有會的成語和四字詞語。
阿輝被說得有點自我生疑,很快又流露出倔強的堅持。
陸振中至今還記得阿輝的辯白。阿輝說,他有什麽?輪個頭只有1米72,論家境出身農民,論學歷並不比老婆高,論薪水和老婆持平。他何德何能,可以擁有那麽好的老婆?
“是啊,你到底是怎麽追上你老婆的呢?”老張逗他。
“我對她好啊,死心塌地的那種好。”
“得,你繼續對她好不就是了?”
“不行啊。那時候她在學校,環境單純,人也簡單;現在她進入社會了,環境複雜了,人也眼界開闊了,萬一思維再一活躍,馬上就會意識到,她可以找個更好的!”
陸振中當時還安慰他:“你要信任你老婆,你老婆看上去挺賢惠的,不是那種心思不定的女的。”
阿輝點頭,又不敢點頭。總之,只要涉及他老婆,他就一萬個不自信。
阿輝都結婚半年了,還是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娶了一個好老婆。
這樣一個阿輝,怎麽突然一反常態, 周五在沒有加班任務的前提下,不急著跑了?
莫非——
“你老婆懷孕了?”陸振中脫口而出。
阿輝搖頭:“生孩子太奢侈了,哪是我們倆現在敢想的事。”
“那你今天怎麽不急著去奔赴你的熱愛去了?”
阿輝歎氣,搖頭。當時倆人正走在去食堂的路上,四周沒有同行的人。阿輝左右看了一下,說起私房話來。
阿輝當天之所以沒有急著去見牧清新,源於上周的尷尬經歷。
崇明小姑娘還未婚,突然開竅,意識到自己逢周末就回家,只怕永遠沒可能擴大交際圈,永遠找到結婚對象。於是,她立志改變行為,周末不再回家。
可她沒告訴牧清新。
室友在沒有告訴牧清新不回崇明家的情況下,周五下班後直接跟同學約著見面去了。牧清新下班後,一如既往發現室友不在,於是敞開房門放阿輝進入臥室。
晚上九點半,吃飽喝足之後,阿輝急不可耐交作業,作業交到一半,糟糕,門鎖響了。
牧清新的室友,哼著《大大世界》的英文歌走了進來。“啪”,按開了室內大燈。
“簡直嚇尿了。”阿輝心有余悸,拍著胸口感歎,臉色都變了。
幸之又幸,兩個人都比較規矩,認為“床”才是浪漫的不二發生之地,而牧清新的床恰巧是帶床圍的。這才免於被看見。
兩個人一動不敢動,僵持著,恨不得連呼吸都停下來。
床圍合得不是很嚴,一縷日光燈光線斜透進來,在他們的身上輕微地來回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