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有等到第二日的趕去幽州。
當日晚就收到了宮裡的消息,天子要親臨玉林觀…
旨意已經發出,不得以,柳羽往幽州的計劃又要再耽擱一日,而連夜…整個玉林觀布置一新,不為別的,隻為迎接聖駕。
這一次可不是微服私訪,而是正兒八經的聖駕來,到時會有大量的禁衛,會有許多宦官,還會有數不清的侍駕大臣。
因而…幾乎所有玉林觀的道徒都被叫起來。
荀彧也來了…他見到這般忙碌的景象,不由得問柳羽,「陛下又不是第一次來了,不至於如此吧?」
「不一樣,朝堂上的局勢已經變了。」柳羽一副極度認真的模樣,「以往公卿之外還不得近陛下百步,可這次,陛下主動近我百步,這是一個信號!」
荀彧眼珠子一定…
似乎,是如此…外境之臣不入都城,公卿大夫之外不近陛下百步,這是大漢一條不成文的規定。
可如今…柳羽並不是三公九卿,也不是七十二大夫…陛下主動來見他,這是不是宣告著一個時代正在變革?
「還有什麽我能幫上忙的麽?」荀彧主動問道。
「道路需要清一清,鋪上碎石!」
「好!」荀彧頷首,「些許小事,我去指揮人做好了!」
說著,他便欣欣然的投入了夜晚的工作當中。
像極了後世,領導第二日來視察,工地上提前一夜趕工的境況!
…
…
次日一早,天才亮白,宮裡已忙碌起來。
的確如柳羽所想,這次去玉林觀的不只是天子劉宏一人,三公九卿、七十二大夫,早早便在司馬門外等候。
這司馬門乃是皇宮的進門,平時除了早朝外,只有皇帝與皇后可以入。
可今日卻宮門大開,像是一早就準備好了,迎陛下出宮的準備。
黃蓋傘,五輿馬車,明黃色的聖駕大搖大擺的往玉林觀行去。
一乾公卿朝臣則尾隨著天子的車駕…
一個多時辰,先遣的宦官與禁衛已經抵達玉林觀,玉林觀這裡雖是裝束一新,可事實上,變化卻不大。
柳羽帶著一乾天師道的祭酒在此等候,遠遠看到聖駕來了,柳羽已經激動起來。
不是他在意這些虛禮…
而是天子這邁往玉林觀的一小步,對於中興道門而言,實在是邁出了碩大的一步!
等聖駕停穩了,柳羽上前,「臣恭迎聖駕,吾皇萬歲!」
嘴上這麽說…
柳羽心裡想的是,陳王搖身變成陛下了,還是天下是自己的好,想變成誰就變成誰!
天子劉宏自聖駕中由人攙扶著出來,眺望四周,心情頗為愉悅。
「好,這裡不錯,山清水秀,宮裡也有山石,可雕琢的成分多了一些,帶著匠氣,這裡就很好,一切渾然天成。」
又不是第一次來了…
劉宏卻好像是第一次踏足這邊,就像是在大城市中待久了,突然感受到田園風光,帶著獵奇的心態。
「陛下,臣鬥膽…想要…」
第一次面對天子身份的皇帝,柳羽還有些緊張了。
可劉宏卻顯得頗為和藹可親,「你說罷,這裡是你的道觀,客隨主便…一切聽你吩咐。」
柳羽於是道:「臣是想讓陛下將百官與禁衛都散開,讓大家夥兒都自己在玉林觀中走走,如今的玉林觀可比當年多了許多景色別致的地方,若是眾人都追隨著陛下,一大堆人湊在一處,那玉林觀的風光豈不是浪費了麽?」
劉宏微微一笑,左顧右盼,沒有急
著回答。
一旁的張讓卻是連忙道:「柳觀主,不得無禮!」
「哈哈!」倒是劉宏,他笑了,「方才朕便說客隨主便,既如此,那麽朕便準了,來到這邊你的諸禁衛、諸公卿都四處逛逛,難得大家都是客人,就都看看這位東道主如何招待咱們?」
張讓無奈治好去傳旨。
一些公卿看著漸漸散去的眾人,不明所以,「怎麽人都散開了?」
另外一些公卿則是看著玉林觀中井然有序的流民,還有那排列整齊的莊稼、魚塘…阡陌交通,雞犬相鄰…不僅感慨道:「想不到這皇城之外,竟有如此世外之地!」
其實,不光是莊稼、魚塘…
玉林觀中因為收納了大量的流民,擴充了大量的土地,整個就像是一個小社會一樣。
這樣種田的、養魚的、種花果的,甚至還有私塾…對這些流民的子弟進行講學,一個個道觀內,也有道徒在向公卿講述道家的故事。
這讓許多公卿、禁衛都驚詫連連…
誰能想到,這一方玉林觀內竟是別有洞天。
劉宏上前一步…他的身邊已經沒有太多人,唯獨蹇碩、張讓、趙忠等人伴駕。
柳羽拱手:「臣多謝陛下。」
「謝什麽?」劉宏眯著眼睛反問。
柳羽感慨道:「陛下能帶滿朝公卿來玉林觀,這是讓朝廷認識道門、接觸道門,這於道門的推廣大有裨益!」
的確…
因為太平道的黃巾叛亂,如今的朝堂對「道」之一字,爭議頗多…人人談之色變。
盡管知道城西玉林觀外有個玉林柳郎…
可下意識的感覺依舊是這玉林柳郎有幾把刷子,能跟汝南袁氏掰手腕,乃至於…擊敗汝南袁氏!
可擊敗歸擊敗,大家對「道」…對「道門」依舊沒有太好的印象,畢竟儒道相爭…道已經沒落太久了,許多公卿都不知道為何物?道的教義是什麽?本質是什麽?
而劉宏此番帶公卿百官來此…
這有助於道的推廣!
就像是後世,一旦大領導去考察某處,但凡說出「這裡很好,值得來看一下」這種話,那各地的機構一定會蜂擁而至,來考察,來學習,來做文章。
此番天子劉宏對玉林觀,對柳羽,對道門的幫助,柳羽看在眼裡…心頭感激。
「好了…」
劉宏擺了擺手,「讓他們參觀著這玉林觀,朕倒是有些話想與你聊聊!就朕與你兩個人!」
柳羽沒有回話,只是做出一個「請」的手勢,引導著天子往一處道觀中行去。
…
…
一方碩大的「老子」像下。
一方桌案,桌案上擺放著茶水、點心、睡過…
柳羽與劉宏則分坐兩旁…
就在剛剛,劉宏特地去跪拜了下「老子」…這很難得。
要知道,這個時代…是「罷黜百家,獨尊儒術」的時代,天子拜孔子那是天經地義,拜老子…就會引起許多不必要的爭執了。
要是汝南袁氏還在時,那劉宏無論如何不會邁出這一步。
「這老子也拜過了,公卿也帶來了,朕該問點正事兒了!」
只剩下柳羽與天子劉宏兩人…劉宏的語氣一變,不像是天子,更像是…摯友,親密無間!
「陛下有話不妨直言,臣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柳羽回了一句。
劉宏的聲音再起。「近來,有臣子提議朕推行廢史立牧,廢除原本大漢十三州的刺史制度,改為推行州牧制度,讓朕派遣信得過的重臣與宗親貴胄去地方擔任州牧,以此製衡
那些在地方上為非作歹、貪墨國庫錢財的汙吏!」
言及此處…
劉宏頓了一下,方才繼續道:「朕苦思許久,覺得此廢史立牧旨在遏製地方刺史、太守的權力,使地方在遭遇叛亂時,能夠完成自我鎮壓,如此也可減弱朝廷的壓力…」
劉宏把他心裡想的娓娓道出…包括內心中的分析。
當然…劉宏更想聽聽羽兒的看法!
——廢史立牧…
其實,劉宏剛剛提到這四個字時,柳羽就怔了一下。
他沒有想到…這麽快,就有人提出「廢史立牧…」
要知道,按照歷史發展的軌跡,劉焉提出廢史立牧是在三年之後…
而廢史立牧的推行,也做到了黃巾起義都沒有做到的…
成為了壓垮漢王朝的最後一根稻草!
在後世,許多三國迷都會提出這樣一個疑問,為什麽有的州是州牧,有的州是刺史,到底是州牧大?還是刺史大?
要解釋這個,就必須講清楚,大漢的行政區劃…
無論是東漢,還是西漢,推行的都是郡、縣…兩級行政區劃,漢武帝於元封五年將全國封為十三個州,設刺史十三人,後經歷成帝、哀帝、王莽時期,將刺史改為兩千石的州牧,後又還變回六百石的刺史,一連幾次變化。
簡單點說,刺史行的是監察、監督之權,類似於後世的監察部門,區別是…後世是平級監督,而大漢是低級別的官員監督高級別的官員,六百石的刺史監督兩千石的太守。
用低級別官員就是促使他們為了升遷而加緊監察,取得業績。
在法治沒有完全進行普及與推廣的狀況下,這算是一種比較完善的地方監察制度。
可廢史立牧…相當去廢除了六百石的刺史,改讓州牧去負責這個州的監察…且不止於監察,可以說,州牧掌管了一州的軍事、政務、人事、監察…權利的太過集中,從「居無定所」的刺史,搖身變身了「坐鎮一方」的軍事首腦…勢必會滋生出巨大的野心!
可以說…
壓死大漢這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不是黃巾起義,不是宦官與外戚的爭鬥,是廢史立牧!
張角、張寶、張梁,三十六方,幾十萬黃巾軍都沒有做到的,劉焉以一己之力做到了。
腦海中飛速的轉過有關「廢史立牧」的知識…
想明白這點,柳羽反問天子劉宏,「陛下覺得,是這些蛾賊可怕,還是地方手握軍權的軍閥更可怕呢?」
唔…
柳羽的話,一下子讓劉宏怔住了。
他的眼睛徒然睜大,「你的意思是?」
不等劉宏把話吐出,柳羽的話還在繼續,「原本而來,刺史只是微末的小官,他隻擁有監督之權,哪怕這樣…都能夠讓太守畏懼連連,唯命是從…若是將刺史這樣的小官廢除,興立州牧這樣手握權利的大官,那一旦陛下口中…這些所謂值得信任的重臣與宗親他們心生不臣之心,那該如何?」
柳羽的話風越發的冷冽…
「陛下,蛾賊…只是一群農民,他們沒有戰馬,沒有鎧甲,他們的兵器不過是一些農具,他們手中的牛的數量比馬還多,他們拖家帶口,哪裡有什麽戰鬥力?只要上下齊心,平定他們十分容易!可州牧一旦想要擁兵自重,他們是正規軍…他們有兵器,有馬匹,他們所處的州郡城池能夠補給…他們的軍餉是自己發放,他們何必在聽朝廷的呢?廢史立牧,名義上是幫陛下,是加強地方,是讓地方有能夠自我鎮壓的能力,實際上…是這些重臣、宗親脫離陛下掌控,擁兵自重的砝碼!陛下,你品,你細品!」
柳羽一口氣說了一大堆話…
乃至於脫口時,他整個人都頗為亢奮。
他意識到,他是在改變歷史…
只要他緊緊握住兩條,大漢哪怕國事蜩螗,也絕不會名存實亡。
第一條,柳羽提議漢天子在蛾賊四起的最困難時期,不能放權地方自行募兵…
第二條,便是決不能推行廢史立牧…
只要這兩條穩住了,大漢的兵馬始終掌握在朝廷的手裡,地方無法做到兵馬的迅速增加,自然…也就不存在所謂的擁兵自重!
嘶…
此時的劉宏眯著眼,他的眉毛凝起,儼然…在沉思,在細細的思慮柳羽的話。
如果這話…是一個普通的公卿提出,保不齊劉宏就會先入為主的駁斥,可羽兒…他已經不止一次預測對了王朝局勢的走勢,提前做出預判與部署。
珠玉在前,劉宏不得不更加慎重的去對待。
呼…
長達半刻鍾的沉吟,劉宏終於睜開了眼睛…
他沒有直接下決斷,而是繼續詢問柳羽,「若是地方州牧擁兵自重,那會釀成什麽局面!」
這個問題…柳羽頓了一下。
似乎,這個問題回答起來並不輕松。
柳羽試著去推演,「首先是益州…陛下怕是還不知道,如今的益州傳入中原一條民謠,益州要出一個皇帝…試想一下,這話若是手握軍政大權的幽州牧聽到,他會怎麽想?」
「再加上益州遠離中原,遠離朝廷,劍閣崢嶸,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一旦封鎖住蜀道,益州牧無疑就是地方的土皇帝,朝廷就是想討伐也是萬難!」
「再說…荊州…」
柳羽試著一個州郡一個州郡的去講述…
他的腦海中, 已經浮現起…群雄割據的勢力圖!
益州——劉焉;
荊州——劉表;
冀州——韓馥;
徐州——陶謙;
幽州——公孫瓚
揚州——孫堅!
最鬧騰的中原,司隸、兗州、豫州…則是曹操、袁術、呂布、劉備角逐!
仿佛…廢史立牧後,古籍文獻中,柳羽記憶中的這一幕,勢必將會上演!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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