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鏘啷啷啷!”
刀斧碰撞,璀璨到極致的火花迸發而出。
第一回合,徐晃與黃忠均是試探。
徐晃的武藝不弱。
他是能與關羽對上幾十個回合的。
他與黃忠雖是第一次對戰…可與同樣擅使大刀的關羽,卻是沒少切磋,而徐晃發現…黃忠的刀法與關羽的類似,均是以大開大合、勢大力沉著稱。
——“咚咚咚…”
擂台旁,擂鼓聲漸響。
徐晃帶著決然的戰意,踏步而上衝向黃忠。
…而黃忠的眼眸中閃過一抹遲疑,可只是瞬間,這遲疑又變成了寒光!
凜然的寒芒!
“鏘啷啷…”
又是一個回合。
徐晃已經試出了對方的深淺。
他凝著眉,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
兩個回合,足夠徐晃認清…他不是黃忠的對手,甚至,現在的關羽也不是他的對手。
“再來!”
黃忠冷喝一聲,如今他三十五歲正直巔峰,莫說是那百步穿楊的箭術,一把大刀亦是難逢敵手。
而徐晃也不怯場,心頭盤算著破刀之法,之前與關羽對壘,他便經常會想,再次與關羽比武時,如何破他的刀。
最後,徐晃發現…除了將“斧頭”迅捷到在關羽出刀之前,搶先而出。
不然…只要關羽的刀揮出,即便他的斧頭再勢大力沉,自己也不是對手。
於是…
徐晃選擇以快破力,他苦練臂膀,尋求更迅捷的揮斧。
“來!”
爆喝一聲,這次徐晃當先爆衝,手中的戰斧用力握緊,待即將與黃忠接觸之際,他暴怒一聲,提前揮斧…
黃忠看到對方驟然加快的揮斧速度,也連忙舉刀,屏住心神,一刀迎上。
“當…”
徐晃斧頭加快,黃忠的刀更快。
一刀一斧在空中對撞,火花飛濺,一股巨大的力量穿過兩人之手。
黃忠沒有想到,徐晃如此迅捷攻勢下的力量還這麽大,徐晃也沒有想到,刀斧碰撞,黃忠的力量幾乎讓他手中的長斧脫手而出。
力量碰撞之下,兩人急退…第三回合,依舊未分勝負。
“再來!”
伴隨著兩人站穩,徐晃目光中流露著戰意,怒吼道。
黃忠表情猙獰的看著他,最終伴隨著一道“來”,提起長刀…兩人再度戰於一處。
“咚咚咚…”
鼓聲如雷。
整個擂台下,所有人的目光都凝望著這二人。
許多明眼人都看出來了。
…他們兩人這場擂台的成敗,已經能決定…今日勝負的歸屬。
是柳郡守勝?還是以鄧家族長為雲台南陽將扳回一城。
“當,當…”
一次次的刀斧交匯,一次次的互相比拚,徐晃與黃忠的手上均流出血水,只是兩人太過忘我,均沒有察覺。
“殺!”
徐晃的表情愈發的堅決…
他明白,今日擂台…他這一戰才是最關鍵的一戰。
第三場…呵呵,第三場文聘對魏延,如果按照柳羽書寫出的數值,只會…凶多吉少。
伴隨著徐晃的再次衝鋒,黃忠臉部已經赤紅,但他毫無畏懼,大喊:“來!”
這是三十五歲時的黃忠,不是六十五歲,他的體力極其充沛。
一刀快過一刀,一刀剛猛過一刀。
然而…
這一次的交鋒,徐晃的斧頭煥然斷裂了一截,斧刃隨著半截握柄飛了出去,插入了擂台下的地板上。
幸好黃忠的力道已經被斷斧卸去一半兒,徐晃並未受傷。
可哪怕斧頭斷裂,徐晃亦然無畏,他的攻勢越發的洶湧。
反觀黃忠竟是被絕命一擊的他逼到絕境,若隱若現的青筋遍布額頭之上!
“你找死!”
黃忠爆喝,提刀而上,“鏘啷啷啷…”兩人連續拆了幾招,火把不時的迸發而出,最後兩人的斧與刀互相抵著,都在用力的將鋒刃沒入對方的肩膀。
這一刻,兩人均是面目猙獰的比拚著力氣,比拚著誰…更心狠!
而兩人都已受傷,不僅僅是他們的雙手,刀斧之間都緩緩流淌著對方的血液。
徐晃赤紅著臉猙獰的看著黃忠,黃忠同樣也帶著殺氣看著徐晃。
這一刻…
擂台之下,一片嘩然。
“玩真的…”
柳羽輕聲感歎道。
關羽也有些驚訝,那亙古不變的面癱臉上,此刻可以清晰的看到眉頭的皺緊。
他知道,柳羽這段時間去過襄陽,目的都是為了拉攏這位黃忠。
似乎…該救的人也救出來,黃忠理應詐敗才對。
只是…
關羽怎麽會看不出來。
此刻的黃忠非但沒有一絲“留手”,反倒是全力以赴,甚至被徐晃逼得…以命相搏。
“這是,恩、義分明麽?”
關羽輕聲道…
一時間,他不由得對眼前的黃忠肅然起敬。
柳郡守做的一切,是恩;
但報恩之前…先當報“義”,這些年在鄧家,哪怕是如今這擂台,他代表的是南陽鄧家,若然詐敗,是為不義!
先有“義”,後有“恩”,也當先報“義”,後報“恩”!
“哼…”
隨著兩人同時爆喝一聲,劇烈的力道之下,兩人都無法握住兵刃…
大刀與斷斧同時脫手…落在了擂台之外。
而兩人紛紛後退…
所有圍觀的百姓都看的呆了,他們甚至覺得,這便是大漢最巔峰的武人較量!
“噗…”
徐晃吐出一口鮮血,黃忠沒有吐血,但看樣子…也不好受。
還真是拳怕少壯!
可哪怕已經如此模樣,兩人依舊揮動拳頭,再度搏殺於一處。
血…
他們的口中都是血,身上也遍布傷痕,可兩人沒有一個後退,榮耀、義氣…似乎這兩個辭藻再不斷的催動著他們,寧死也不退。
這個榮耀屬於他們兩人,也屬於兩個陣營!
同時踢出一腳…兩人又一次飛倒在地,這一次真的是力竭了。
從兵刃,到赤手空拳,兩人傾盡全力。
徐晃隻覺得天旋地轉,渾渾噩噩,失血讓他視野模糊…等回神之後,他怔怔的看著眼前的黃忠。
這一刻,他感覺渾身冰冷!
為何,為何這家夥竟還有力量?還能站起?他…他都已經這般不要命的打法了!
“你輸了!”
“輸了!”
黃忠渾身是血的站著。
而周圍擂台的所有人,包括鄧家族長,包括南陽雲台十一將家族的各個族長都愣住了。
“贏了…”
“贏了…”
頓時間,他們歡呼雀躍起來。
這第二場擂台贏了。
關羽趕忙衝上擂台扶起徐晃,黃忠則一步步的朝擂台下走,一乾族長圍在他的身旁,問長問短。
可黃忠卻是勉力的走到鄧某的面前。
拱手朝鄧某行了一禮。
鄧某連忙去扶…
黃忠卻是搖頭道:“鄧族長這些年的恩,黃某今日算是報了,從今往後,黃某就不再是鄧族長的部曲了,這些年…多謝了。”
言及此處,黃忠托著疲倦的身子轉過身,在一乾族長驚愕的目光中,往柳羽的方向踏步前行。
柳羽趕忙扶住他…
黃忠卻依舊拱手。
“擂台之上,黃某當全力以赴!這個選擇沒有做錯吧?”
“黃大哥…”柳羽張口,他連忙招呼道:“快來人,送黃大哥、徐大哥去最近醫署!”
“喏!”
一乾郡吏連忙應答。
黃忠卻是再也支撐不住疲倦的身子,“咚”的一聲,整個人栽倒在地。
哪怕在地上,黃忠的眼眸卻依舊是睜開的。
因為他想到的是來此之前,文聘對他說的話…準確的說,這不是文聘對他說的話,而是文聘轉告柳羽的話。
——“魚,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魚而取熊掌者也。”
——“生,亦我所欲也,義,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義者也。”
這是《孟子》中的話,而柳羽將這番話帶給黃忠的意思,就是讓他不要在意“霍玉”姑娘,做自己“從心”選擇。
在柳羽看來,擂台要贏,可比起擂台…黃忠這個人,更彌足珍貴!
…
這小插曲被鄧某看在眼裡。
雖然有些不甘與憤怒…
卻終究無可奈何,說到底,這一場擂台足夠黃忠報恩了。
“哼…”
鄧某冷哼一聲,轉頭望向魏延。“文長不是一直抱怨俸祿不夠麽?這場擂台贏了,你的俸祿,本族長添上一倍!”
“多謝族長。”魏延拱手,旋即一躍翻上擂台。
文聘早已登上擂台,擺開了架勢。
“文郡尉,某看過你使刀,不是某的對手,還是認輸吧!”魏延當先張口,語氣狂傲。
“不試試?豈知孰勝孰敗?”文聘冷然道…“本郡尉倒是聽說過你,卻不知道,手段可有口氣這般狂妄?”
“哈哈哈哈,贏你,易如反掌?”魏延吟出一句,當即提刀揮出,文聘迎上!
“鏘啷啷啷…”
兩刀交匯…金屬碰撞,發出無比清脆的聲響。
同樣是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
隻這一個回合,擂台下的關羽就看出了一些詭異。
——魏延沒有盡全力!
這個想法剛剛生起,關羽的眸光轉到柳羽這邊…
此時的柳羽眯著眼…嘴角不漏聲色的清揚了起來,這副表情…就像是四個字——成竹在胸!
這一刻,關羽恍然。
原來…
柳觀主把所有人的目光吸引在“黃忠”這邊,可他的真正目的從來就不是黃忠,而是…而是魏延!
被騙了…
不光是敵人,就連他關羽也被騙了,被蒙在鼓裡!
…
…
洛陽,一處酒肆,當朝太傅袁隗與一個邊陲小吏已經聊了許久。
董卓的神情已是又悲又恨。
“砰”的一聲,他拍案而起,大聲道:“袁太傅所言當真?家父…家父與兄長真的是…是被段熲與宦門陷害,於牢獄中殺害的麽?”
今日…
袁隗說的話已經顛覆了董卓的認知。
二十年前,他與大哥董擢、弟弟董旻跟隨父親董君雅回到了父親的老家西涼。
他的父親董君雅拚盡一生,才擔任潁川郡的綸氏縣尉,是掌管緝捕“盜賊”的武官,這是個很小的官。
可回到西涼,別說是小官了,他的父親都需要衝鋒上陣抵抗胡羌。
而他的父親是死在一次謊報軍功中!
在邊陲,有一條不成文的規定,那便是軍功往往以實際斬首的“十倍”之數上報,如此…一來可以提高邊陲軍的士氣,二來也可以換取更多朝廷的封賞與獎勵。
董卓的父親董君雅功夫不弱,所帶的兵馬也立下過許多功勞,眼看著就要成為牙門將這樣能統帥千人的部將。
可偏偏就在這個時候,他卻被舉報,說他是謊報軍功,殺良冒功。
謊報軍功,自然便是揪住那“十倍”之數。
殺良冒功,則是說軍功都是別人的,他是殺了那個有功的戰友,冒充戰友的軍功。
這本都是子虛烏有之事,可經過調查,最後竟是“證據確鑿”,而董君雅也莫名其妙的死在了牢獄之中。
之後,段熲特地找到董卓,說是調查清楚了,董君雅是被冤枉的。
可…
小小年紀的董卓卻已經失去了父親。
段熲說要補償他,便從小將他安排在軍中,還賜給他一棟簡陋的房子。
“呵呵…”
袁隗冷笑道:“仲穎啊,你還是不懂這官場,段熲是宦官的人,他豈會不知你父親是咱們士大夫的人,又豈會給予其兵權,放任他做大。”
“在大漢,一個縣令都能被稱之為‘百裡侯’,掌管百裡之地的生死,更莫說是‘涼州三明’之一段熲這樣的邊陲將軍,有朝內那些閹黨的庇護,有罪也好,無罪也罷…他想殺死你父親,那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麽?”
講到這兒,袁隗抿了口茶,“你想想,自打你父親死後,段熲便將你收於麾下,可這些年你屢立戰功,這些功勞都算到了誰的頭上?你手下除了雍涼百姓的擁護外,除了那些年輕人自發組成的部曲外,可有一個是段熲派給你的兵?他不過是在利用你…去壯大他自己。”
“這些年,他利用你在邊關積攢夠了資源、軍隊,如今入朝為官,在閹黨的裡應外合下,位列九卿高位,這些年…到底是他成就了你,還是你成就了他,亦或者是他利用了你!”
這…
董卓的眼眸凝起。
他回想起這二十年來一幕幕。
的確,袁隗說的一點都不假,他父親…甚至於他自己,這二十年來,每年不都在被打壓麽?
憑著他的軍功,怎會隻做一名邊陲小吏?
這些年,枉顧他董卓還把段熲當恩人看,他…他就快認賊作父了。
而眼前的太傅袁隗,他說出了太多有關自己父親的事兒。
一時間,這些年總總的疑問,董卓全都清楚了。
因為黨錮之禍,袁隗救了他們董家,而宦官要趕盡殺絕,便聯合邊陲的段熲害了他的父親。
呼…
董卓長長的呼出口氣,他信了…他完全信了。
“袁太傅,我董卓想要給父親報仇,想要…想要誅殺這群閹黨,那我…我該怎麽做?求袁太傅…求袁太傅為我指點迷津。”
啪嗒…一聲,董卓直接跪了。
他的額頭重重的磕向木地板。
“仲潁,無需如此,無需如此…”
袁隗趕忙扶起董卓,“咱們本就是自己人,你與你弟弟名字中的‘潁’便是你父親當年加入士大夫陣營的決心。”
“盡管如今黨錮,宦官權利滔天,可老夫的嶽父乃是伏波將軍馬援之後的大儒馬融,嶽父的弟子中有聞名天下的盧植,有經神鄭玄,他們都是老夫的師弟啊。”
“還有與我們汝南袁氏關系默契的潁川家族,還有河內司馬家,弘農楊家,太原王家…盡管如今遭逢黨錮,可只要我們萬眾一心,早晚能將那群‘閹黨’誅滅,早晚能讓咱們士大夫重掌朝堂!”
袁隗的一番話說的董卓兩眼冒光。
二十年來,他待在西涼,每天與野蠻胡羌部落首領混在一起。
可二十年後,他回到了京都…
聽太傅這番話,他又能與士大夫為伍,與這些大漢頂流的文人在一起,這是天地之別的日子,這是父親做夢都幻想著的日子。
在邊陲,他董卓與胡羌首領談論的是美女、金錢、牛馬、刀劍。
而與士大夫們談論的則會是儒學、經學、氣節和複興大漢。
這一刻的董卓終於能體會到。
為何父親一生勞苦、費勁艱辛,也要將家門遷往中原,遷往潁川…因為這裡靠近帝都,這裡的人更高級,這裡的話題更高端。
“先留下來吧…”
袁隗的話還在繼續,“老夫介紹你與這些洛陽城內的士大夫們認識。”
“等到時機成熟,老夫會向陛下舉薦你,讓你帶著官位再度去西涼,你的人脈、關系、名望都在西涼,所欠缺的唯獨是一個官位以及一個機會!”
袁隗眼光看的極遠…
如今西涼邊關的將門均是段熲的嫡系,他們是宦官集團的盟友。
而要實現汝南袁氏的“更進一步”,那必須鬥倒宦官。
要鬥倒宦官,必不可少的就是削弱其力量…
西涼將門與宦官同盟,他袁隗就必須放董卓過去,跟涼州武人們爭奪資源。
只是…
董卓的眼珠子一定,“袁太傅為卓如此謀算,卓感謝袁太傅大恩,可…卓在雍涼的功勞都被那群閹黨霸佔,袁太傅如何舉薦卓為官呢?更何況是…邊陲的官員!若是小了,根本無力與涼州武人抗衡,若是大了,憑卓的資歷,怕是遠遠不夠。”
董卓的話語間流漏出了許多擔憂。
“哈哈哈…”此言一出,袁隗笑了,他發現這個董卓比他想象的要聰明許多。
他拍了拍董卓的肩膀,“仲潁啊,機會多的是,你在涼州有威望,山西武人也極其仰慕你,一旦大漢境內發生叛亂,你振臂一揮,籌集數千武人平息叛亂立下大功,到時候莫說是一個邊陲將軍,就是涼州刺史、並州刺史,老夫也能替你爭來!”
講到這兒,袁隗再度拍了拍董卓的肩膀。
“仲潁啊,要耐心…一切都在計劃之中。”
“很快,大漢天下就會有一場叛亂,而這叛亂就是老夫送給你立功的良機!”
“等到未來,你手握涼州兵權,待得時機成熟,老夫讓天子發出詔令,召你帶兵入洛陽,那時候懲滅閹黨?還不是輕而易舉?”
袁隗的話愈發的意味深長。
而一旁的袁紹,如今已經能讀懂叔父的話。
叔父的計劃,到時候召西涼的董卓入京,可不是簡簡單單的懲滅“奸黨”,更重要的是要用這個親手扶持起來的“董卓”,助汝南袁氏進那一步!
叔父這盤棋,下的是真大…
莫說是董卓、何進之流,就是宦官、將門…乃至於天子都被蒙在鼓裡。
天下如棋, 眾人為棋子,叔父執棋謀奕天下!
等等…
感慨到這兒,袁紹的眼芒中突然閃過幾許擔憂。
他突然想到了一個人…
玉林柳郎——柳羽!
這個袁紹曾經結識過的家夥,這個曾經幫袁紹徹底拜托‘庶子’身份的家夥,他與他的天師道…會不會橫插一腳,讓這棋盤多出許多變數與波瀾呢?
擔憂…
一想到這裡…袁紹的眼眸中多出的是無窮的擔憂。
這個柳羽,他與他的天師道,千萬不能小覷!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