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母家裡有錢,是幾十年前很有名的爆發戶。
誰也不知道這盧家怎麽起來的,就是突然從地裡鑽出來,等大家夥注意到的時候,林家已經能揮金如土,還硬生生砸出個沒落清貴的女婿來。
林母長得只能稱作清秀,身上還帶著一股常年積月都熏陶遮掩不掉的悍氣。
如今她是在大院附近的國營飯店上班。這家國營飯店,在整個京都排名第六,門面大,來往的顧客也都是非富即貴!
林母長得高大健碩,跟一座小塔山似的,誰也想象不到她怎麽就能生出林瑾那種小白花來。
她並不需要乾活,每天到了班上往被歲月裹了一層油脂的躺椅上一坐,就動嘴皮讓大家夥忙起來。
這店裡的人員也各個都高大健碩,一臉橫肉,哪怕穿著白色工作裝,仍舊裹不住溢出來的匪氣。
“雪蓮姐,今兒個咱們吃大肉包子吧?剛來帶著涼凍的驢肉,配上小尖椒上鍋一蒸,賊爽口,”從後廚探出個鋥光瓦亮的腦袋,那後頸上是一堆的肉褶子,男人左眉上橫了五公分的疤痕,當初沒養好,如今跟隻棕色的大蟲般,隨著他說話和笑一顫一顫的。
林母耷拉著腦袋,還有些不清醒,嘟囔句:“行,再整點雞蛋湯暖暖身子。”
“真是大冬天呢,老林也不讓人在家裡多睡會,什麽怕鄰裡說我疲懶,讓孩子面子上不好看。哼,裝了大半輩子,他不累,我看著都累了!”
已經有人笑呵呵地給她端了杯水暖手,“雪蓮姐,林哥這人別的不說,腦袋瓜是真好。如果不是他,咱兄弟們現在哪裡有這麽舒坦的日子?”
“人家糠菜都沒得吃呢,咱們還能大魚大肉地入肚子。哥跟您是一文一武,絕配呢……”
林母喝了口溫水,抖掉了瞌睡蟲,笑著說:“這倒是真話,咱們盧清寨能悄莫聲息地在京都扎根,多虧了他。不過咱們手裡的也不是吃素的家夥。”
“那是,”其余的人樂呵呵地附和著,“其他國營飯店隻中午人來人往的時候才敢開門,冬天天短,一早一晚的不知道鬧出什麽事……”
他們一邊手上懶懶散散地乾活,一邊眼睛盯著外面,嘴裡開始吹噓當年如何。
“咦,那不是咱們瑾瑾和姑爺嗎?”不知道誰高興地喊了聲。
其余的人放下活計就擠到門口,招呼人進來吃飯。
這一個個剛才臉上還帶著凶悍,如今全跟寄生獸般悄無聲息地入了臉和肚,只剩下一臉憨厚和老實。
林瑾與王顯兵笑著挨個喊人,吃過飯後,就跟林母回了家。
林母抱著孩子逗樂會,拉著閨女到廚房忙著倒水拿吃得,“瑾瑾,這不年不節的,你怎帶著女婿回來了?是不是遇到啥事了?”
“跟娘說,娘給你找場子去!”
“我給您說了多少次了,是媽!咱住在城裡,不能喊這麽土氣的稱呼,”林瑾蹙著眉,“還有啊,您平時少吃點,大魚大肉天天吃對身體不好。”
林母撇撇嘴,“現在啥都不讓乾,還不興我多吃一口?反正你爹,不對,是你爸不敢生歪心思,不然我拿刀閹了他!”
“媽,”林瑾無奈地喊道:“您就多聽我幾句不行嗎?您帶著豐厚的嫁妝嫁到林家,是有底氣,但是男人都喜歡被哄著。女為悅己者容,說的就是在異性面前要注重自己的穿著打扮和舉止言行。”
“我不指望您跟其他人的媽媽一樣知書達理、溫柔可親,但是您少吃一口、少說兩句粗話,我們爺倆就很開心了。”
林母哼哼著,繞過話題又問道:“行了,每次見了我都這麽說,
你還能換個媽不成?到底怎麽了?”林瑾抿抿唇,“您幫我招呼顯兵著些,我有事尋外公。”
林母瞪著她,不滿地嘟囔:“一個個人精,合著家裡就我傻?”
話是這麽說,她也沒有刨根問底,還是給林瑾打掩護。
朱芸瞧著天線寶寶,聽著林瑾跟盧老爺子的話,輕飄飄幾句話,一個接一個的毒點子,卻關系到多少人的性命!
她內心泛著一陣陣冷笑。
果然小說都是天真的,薄薄的一本書能夠展現多少真實和殘酷?
機械廠這麽大,光是職工就有成千上萬的人,王顯兵再優秀能有多優秀?他能夠在短短十年間攀爬到廠長的位置,全靠著一個又一個的立功。
但是機械廠是組織注重的項目,到底能有多少坎坷,還恰恰是他能夠解決的?
此時此刻,朱芸明白過來,後世有一個詞叫做“犯罪型立功”。
王顯兵不是一個人。
他身後有著藏匿在林家身後的盧家,一夥曾經在山省附近無惡不作的響馬賊!
如今盧家趁著戰亂流竄到京都,改頭換面,卻如何都抹不去內心的貪婪和殘忍。
這些人一旦被逼急,或者面前有著巨大的利益勾著,他們能控制住自己不拿起屠刀嗎?
朱芸低頭撫摸著肚子,這林瑾是想要將自己和褚家一窩端呐。
那她不回敬一二,豈不是對不起林瑾挖空心思的算計?
林瑾和王顯兵在娘家住了一晚,然後拎著比去時候還要多的東西回來,那大包小包招搖過市,什麽奶粉、麥乳精、十斤裝的富強麵粉、一大條肉真是應有盡有,在平時都是很打眼的,更何況現在人們普遍吃不飽飯。
要不是王顯兵騎著廠裡的摩托車速度快,恐怕路上早就被竄到城裡尋出路的餓漢們圍堵了。
到了家屬院,倆人的東西也讓不少人眼紅。
這王顯兵還有工作,將林瑾母女倆送回家,喝了點水就出門了。
王老太太對著一桌子的東西翻來翻去,見兒媳婦少有沒上來製止,反而有些不自在:“那個,林瑾呐,靜靜最近來月事了不大舒服,我給她拿一包紅糖……”
林瑾哦了聲。
老太太眼睛一亮,又道:“那林瑾啊,現在城裡人吃飯都喝稀飯了,也不知道你幾個兄嫂和孩子們吃什麽。你奶粉多不?要不給孩子挪出點來?大人苦點沒什麽,但是不能短了孩子的,是吧?”
林瑾點點頭,嗯了聲。
老太太臉上喜得不行,極快地挑斂著東西,不管她開口要什麽,林瑾都跟丟了魂似的。
等桌上的東西全部被老太太鎖到自己屋的抽屜裡,她才心情不錯地問:“林瑾,你怎了?怎麽回趟娘家還不高興了?”
林瑾這才啊了聲,茫然地看向她。
等老太太又重複了一遍,林瑾面色蒼白地欲說不說道:“媽,我是擔心。”
王老太太最愛八卦了,受不住她這樣勾搭人,忍不住催促。
“唉,我跟顯兵來回娘家,手裡都拎著東西。要是往常倒也沒什麽,人們就羨慕咱家條件好,但是您是沒看到,現在一個個眼紅的恨不能撲上來。”
“我帶著孩子坐在後面,沒差點被人扒下去,就剛剛進門登記的時候,還有人在周圍徘徊呢,一個個穿得不怎地但是凶神惡煞的,特別嚇人!”
王老太太不當回事:“那你少出去不就行了?廠子裡不是有保安嗎?那些人再厲害還能闖進家裡來?
林瑾抿著唇說:“媽,咱們廠區那麽大,每天進出的人有多少,門衛哪能各個認出來?被人尋了空子,那咱們……”
老太太有些咂舌,家屬院裡都是老人女人和孩子,男人們在廠房裡工作,要是真有人進來,她們喊人都喊不及時。
她是個農村老婦,沒有多說見識,所有的底氣是男人和兒子給的。
如今在她看來雖然不討自己喜歡,卻挺厲害的兒媳婦都發愁的事情,肯定很大。她不免也跟著忐忑焦急起來。
“林瑾,那怎麽辦啊?”
都說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呐,只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的。
林瑾這才遲疑地說:“我覺得錢財都是身外之物,那些人是被逼急了,餓狠了,如果咱們給了他們,應該不會被傷到性命。”
“顯兵說鄰裡之間矛盾再大,真遇上事情了,肯定是能幫就幫。”林瑾臉上有些不自在,“媽,您挑一包紅糖和一袋奶粉去對門看看,起碼咱們兩家人見面能點個頭笑笑。”
“以後咱們哪怕遇到事,人家隔著門嗷嚎一嗓子,都能給咱們很大的幫助!”
王老太太哪裡舍得剛入懷的東西再讓出去?
但是她也膽小,又有兒媳婦冷清清的眸子看來,只能不情不願地拿東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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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砰砰,屋門被敲響,褚母放下手裡的活去開門。
王老太太笑著遞上一提東西,眉眼帶著得意,神秘地低聲說:“我兒子和兒媳婦回娘家住了一晚上,親家母太實誠了,送了不少東西。”
“我們想著你媳婦快要生了,如果沒有點門路,這年頭紅糖都搶不到。這不給你們送上一包,還有奶粉,喏,都沒拆封呢。”
“小輩們之前鬧了些矛盾,都是鄰裡,往後幫襯的時候多著呢,哪能真生分不是?多走動走動,什麽誤會都解開了……”
褚母對王家印象不好,那可是兒媳婦以前的婆家。
她向來有話說話,冷笑著說:“這為嫂子,我外孫都差點被你兒媳婦撞沒了,這叫小矛盾?咱們兩家撕破臉了,沒必要假惺惺維持面子工夫。”
“誰知道黃鼠狼給雞拜年,安的什麽心?”
王老太太氣得瞪眼,“你們城裡人說話也忒難聽了,我好心好意給你們送好的,怎還挨你一頓罵?”
“你兒媳婦還沒生呢,你就知道她肚子裡是兒子?啊呸,就朱芸那壞心肝的人,生一窩也都是賠錢貨!”
朱芸幽幽地上前來,挑眉說:“哦,我記得某王家向我提親,看得是我上面有一溜的哥哥,還有我們朱家女人第一胎基本上都抱男娃。”
王老太太心窩子一疼。
老人給兒子選媳婦,容貌是最後考慮的選項,這朱芸身子骨看著不錯,是能生孩子的,而且朱芸家裡三個哥哥高大健碩,以後肯定也能給王家生一溜的孫子。
而且朱芸文化水平不高,木訥不愛說話好拿捏,人又勤奮能乾……
這簡直生來就該是王家的媳婦兒,讓她這個老太太逞足了婆婆威風。
結果成了對門,而自家媳婦不是個省油的燈,生了個賠錢貨還理直氣壯!
“哼,朱芸你個王八羔子別太得意,你肚子裡就是賠錢貨,一溜的賠錢貨,等著被人踹出門吧!”
朱芸瞥見樓道裡一個漢子往上來。
老太太也看到了!
她在城裡住了半年了,樓上樓下都摸得一清二楚, 許久沒見過外人,瞧瞧那人長得高大,衣服有些髒亂破舊,加上人面色陰沉,目光凶狠得跟村裡後山上的惡狼似的。
她看了一眼就忍不住渾身打了個激靈。
不知道為啥王老太太覺得自己腦袋瓜靈光了一次,想起剛才兒媳婦的話,認為來人就是賊人!
老太太再看看褚家婆媳倆,目光移到朱芸的肚子上,一股子惡念如何都止不住。
她罵起來更起勁了,手還使勁地按在門上。
“我知道了,朱芸你這個狼心狗肺的玩意兒在食堂裡,平日裡什麽好東西沒見過,不知道天天躲在屋裡吃什麽呢。”
“瞧瞧家家戶戶都在猛掉肉,你養得怪是白胖!”
那漢子停頓一下,立馬竄上來。
朱芸眸子微眯,動作更快地捏住老太太的胳膊,另一手砰地帶上了門,拖著人往前走一步,腳一抬砰地一聲王家的大門再度砸在地面上。
露出藏匿在一側驚恐的林瑾。
屋裡睡覺的奶娃娃被驚醒,扯著嗓子嗷嗷地哭。
這動靜太大,樓上樓下都愛湊熱鬧,估摸著半分鍾就能抵達戰場。
那漢子也知道留給自己的時間不多了。
他沒想到被人提前覺察到,本來他只需要將朱芸狠狠推倒在地,最好肚子能夠磕碰到桌子上,不說一屍兩命,至少肚子裡的孩子是保不住了。
而且醫院裡他們安排了人,到時候將人的子宮一摘除,呵,這是對女人最大的懲罰,到時候褚家還會要一個不下蛋的雞嗎?
至於他,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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