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夏昭芸就後悔了,自己不論是前十八年,還是多了往後六十年的記憶,她都一直是穩著步調,很少處於被動狀態,情緒也控制良好。
怎麽到了他面前,頻頻出狀況呢?
她不敢看他青到發黑的臉,喪喪地問:“不然我站在這裡,你罵我回來?當時明明是你先認錯人的,我就是略微配合你一下……”
霍天顥唇角一勾,這倒打一耙、推卸責任的能力到不弱,張口就來呀!
他轉身往外走,在夏昭芸慶幸地拍胸口時,扭身淡淡地說:“既然配合,那你不妨配合到底,走,去吃飯!”
“配合什麽?”她有些愣愣地問道。
“哦,就是有朋友看到我們倆說話,誤認為你是我的女朋友,轉頭將你賣給我家人了,所以,你要負責到底!”霍天顥眉頭一挑,看著她一臉震驚、難以置信的模樣,心情終於緩了過來,勾唇笑著說。
唔,逗人確實挺好玩的。
這次輪到夏昭芸面色難堪,“不可能,同志您不能不講理吧?我就開了您一個小玩笑,您就賴上我了?我瞧著您對女人挺沒感覺的,應該抱著孤獨終老的打算吧?”
“我這個人吧,看著挺漂亮性格又好,但是我很保守的,真要談對象是奔著結婚生子、白頭偕老的。”
“咱倆不是一類人,我都給您真誠的道歉了,這事兒咱翻篇行不?”
霍天顥慢慢地搖搖頭,“我最近被家裡催相親,催煩了,既然你真誠道歉,那就替我當個擋箭牌,將今天的應付過去,讓我給家裡有個交代,算作你的賠禮道歉。”
夏昭芸盯著他看了幾秒鍾,“真的只是擋箭牌?你沒有其他打算吧?”
霍天顥冷笑聲:“你以為我一年十個月在外面跑,放心在家裡擱著個漂亮又愛惹事的媳婦?”
夏昭芸忍不住嘴角上揚,微微抬頭,略矜持下:“行吧,看在你誇我的份上,我就勉強幫你個忙。”
倆人並肩往外走,出了大廳們,就看見鐵門那裡已經有一群男女青年騎著摩托車候著了。
“喂同志,我還沒問您叫什麽名字呢,”夏昭芸十分盡責地詢問道。
霍天顥下頜緊了下,“別人都喊我顥哥。”
夏昭芸點點頭,對於他不報全名,並不怎麽在意,畢竟倆人是陌生人嘛。
她掛上墨鏡帶上草帽,唇瓣帶著淡淡的笑意。
“哥,你的鑰匙,”柳明坤見倆人一前一後地出來,後面的女孩兒還是之前那位,驚奇地暈乎乎將鑰匙扔出去。
他沒有多問,曖昧衝霍天顥遞了個眼色,“兄弟們先走了,老莫見呀!”
霍天顥一把接過來,走到摩托車前摘下一個粉色頭盔遞過去。
夏昭芸乖巧地接過來,將太陽帽收入包裡戴上頭盔,低頭看看自己的裙子,只能一手按著他的肩膀,腳踩在車軸凸起上,借力側坐上去。
不過她的右手遲疑下,還是覺得小命要緊,面色微紅故作大方地攬住他的腰。誰讓這輛摩托後座高翹,還沒有鐵架子抓。
霍天顥渾身肌肉緊繃,真不知道自己這又在做什麽蠢事!
他剛剛確實被她氣得,不知怎麽的興起念頭,讓她當擋箭牌,不過此時此刻見到太陽,他腦子清醒過來,忍不住冷聲問道:“小姑娘你膽子可真大,就不怕我將你給賣了?”
“或者你不怕我對你是欲擒故縱,回頭再賴上你?”
夏昭芸笑著說:“小哥哥您想的可真多,這光天白日之下,哪裡有這麽多的壞人?您既然問了出來,那肯定是沒有這些打算的。”
“再說,能夠參加音樂會的,
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您長得一臉正派,沒必要對姑娘使手段的。”“我當初確實不該欺騙您,咱們有來有往,過了今天再歸於不相識的陌生人,誰心裡也沒了愧疚和別扭。”
“而且,我還能蹭一頓飯,賺大發了!”
就憑借著這位啥耗子哥能尋到初賽場地,她就清楚,事情不可能用兩句話輕易解決掉。
男人嘛,得順著毛捋,逆反心理沒了,回頭誰還記得她是哪位?
她只要表現乖巧和中庸就行,相信他對這樣的女人會不屑一顧的。
霍天顥沒再說話,發動起摩托車便竄了出去。
夏昭芸低呼一聲,沒想到他速度這麽快,身體本能地另一隻胳膊也抓上去,閉著眼拿頭撞他,聲音是真得染了些哭腔:“你開慢點呀。”
她算是死過一次的人,雖然不記得死亡多麽痛苦,但是她絕對比其他人更愛惜自己的生命!
霍天顥輕嗤一聲,到底還是開得平穩些。
老莫是外國餐廳,這個年代在京都裡鼎鼎有名,幾乎是大院子弟標榜身份的存在了。
剛對戰完的兩撥人,又在這裡碰上了,真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呐,一個個跟鬥雞似的瞪眼伸脖子。
“許偉霖,你們輸了球都要來老莫慶祝一下?”柳明坤現在極為得瑟,手裡轉悠著車鑰匙,“呦,這位是新嫂子吧?聽說是廣播員,而且金話筒冠軍未來欽定得主?”
走近的夏昭芸腳步一頓,接著很乖巧地跟著霍天顥坐下來。
“柳明坤,你特麽找揍是吧?你現在越發出息了,請外援贏了球,有什麽好得意的?臉皮厚不嫌丟人,現在還拿著娘們開涮?”許偉霖嘖了聲,想起自己輸掉的摩托車,氣得直咬牙。
柳明坤也不怕他,哼著:“那也比某些人拿著冠軍將人勾搭住強!我都為滿懷抱負參加金話筒的那群小姐姐們感到惋惜,要是她們知道內定了,會多難過多失望?”
坐在許偉霖旁邊的女子趕忙說:“這位同志請您說話注意著點,金話筒是很公平公正的比賽,我們都努力憑借著實力參加,怎麽可能內定?”
“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誰本事強,誰拿獎杯!如果真像是同志您說得般,有人暗箱操作,那麽金話筒的含金量大打折扣,絕對不會是現在的盛況了!”
“霖哥,霖哥也是遵紀守法的人。”
柳明坤把玩著鑰匙,頭也沒抬,“誰不知道您呐,百貨大樓鼎鼎有名的於大播音員,主持過不少大小聯歡會。要說您是冠軍,沒人質疑,只可惜想要殺出來的黑馬,最終在門檻被絆倒咯……”
其余的人也紛紛點頭,“可不是嘛,於播音員如果是二三四的名次,霖哥找人說幾句話,塞兩條煙,您一躍成為冠軍,誰又能質疑?”
“就背誦一篇文章的事,有多難,還整個比賽,不就是給你們這樣的人鍍層金?”
於歡欣被說得滿臉漲紅。
許偉霖也覺得自己被南大院的眾人下了面子,場裡還有一圈女人呢!
他深吸口氣說:“你們自己沒有真本事,就質疑旁人?歡欣可是行裡數一數二的,經得起考驗和競選!”
“不走後門?”柳明坤笑著挑眉問道。
“有真本事何須走後門?”許偉霖點點頭,倒是於歡欣放在桌子底下的手緊捏著手帕,努力保持臉上的笑。
柳明坤滿意了,“成,那我們就睜大眼睛,看看咱們霖哥找的女人怎麽奪冠的。”
說罷,他扭頭得意洋洋地看向夏昭芸,“嫂子,您放心比賽吧,金話筒不存在潛規則,人家主辦單位負責人的公子都發話了。”
“我們看好您呦!”
在他看來,顥哥看重的人,那豈是池中之物?
只要他幫著掃除攔路虎,嫂子應該輕輕松松將冠軍收入囊中!
說完,他還笑著衝霍天顥邀功,後者扶額沒臉看。
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
努力降低存在感、正惋惜自己跟兩百塊和收音機無緣的夏昭芸,被齊刷刷投射過來的視線給埋沒了。
“呦,這是哪位?來餐廳吃飯還不舍得摘下墨鏡?”
許偉霖內心泛著癢意,眸子十分霸道放肆地打量著她。
剛才夏昭芸一直跟在霍天顥身後,眾人爭吵得激烈,倒是忽略了她。
如今眾人對憑空出現個子高挑纖細、面容白皙精致、氣質婉約的女子驚奇不已。
到底一個人經過怎樣的淬煉,才能在這樣的午間坐在這兒,戴著墨鏡還霸道地將周圍人與物襯得褪色,自成一景,當然眉宇清冷的霍天顥充當的是天然空調。
不過很快,霍天顥將人給擋在身後,淡淡地說:“這是我對象,不是你們能消遣的人!”
北大院的人訕訕地收回目光,就是許偉霖都略顯遺憾。
雖然霍天顥只是跟他們打了上半場,可是他身姿矯健、功夫還不錯,讓人發自心底地佩服,不,應該說是膜拜了。
一向優越的於歡欣有了危機感,忍不住輕笑著問夏昭芸:“這位同志,您也參加了金話筒比賽嗎?不知道您是哪個單位的,剛剛我倒是沒注意到您。”
夏昭芸也是一陣頭疼,自己怎麽莫名其妙卷入這群紈絝中呢?
只要她不退出金話筒,勢必要被人關注著。
而且她是廠文工團的,往後出來表演的機會很多,自個兒此刻藏著掖著倒沒多大意思。
可問題是,她現在的身份是這啥浩哥、昊哥還是皓哥的對象!
夏昭芸再度體會到,人不能說謊,不然隨時都要面臨被人拆穿的窘迫。
真是一個麻煩接著一個麻煩,她決定今後一定要重新做人,再也不能讓自己有丁點放松。
誰讓她天生麗質難自棄,想讓人認錯都難。
不過想想霍天顥的名字,她將墨鏡一摘,怯生生地探出頭來,小聲說:“前輩好,大家好,我叫夏昭芸,來自昭陽製衣廠。”
“我有對象的,不過不是這一位。剛才在文化宮門口遇上,顥哥非得請我一起吃飯,盛情難卻,我就厚著臉皮來了,沒有打擾到你們吧?”
面對上霍天顥吞人的目光,夏昭芸硬著頭皮掛著笑,又縮了回去戴上了墨鏡。
她的名字大家都沒聽過,只是這樣像是自帶光環般的漂亮精致,眾人卻是都一次見到的。哪怕出現了幾秒鍾,他們腦海裡的女神形象已經更換了人。
一時間兩撥人格外和諧美好,許偉霖端起紅酒說:“柳明坤,咱們兩夥人鬥了十來年,其實真正大恩怨沒有多少,還不是因為父母立場不同?”
“往後咱們各奔前程,不如學著書裡寫得,一酒泯恩仇?”
“等離了後,恐怕咱們彼此還時不時念叨幾句,比左鄰右舍來得還近。”
“我們這算不算相愛相殺、不打不相識?”
柳明坤也不是太計較的人, 端起酒杯笑罵道:“你甭說自個兒是文化人,亂用什麽詞?相殺還差不多,相愛,惡心巴拉的!”
“得,這杯酒我們喝了……”
霍天顥剛拿起酒杯,就被夏昭芸給拽住了。
他低垂眸子冷冷地看過去。
夏昭芸小心翼翼地說:“顥哥,待會你還要騎摩托車,不能酒駕!”
他將酒杯懟到她面前,似笑非笑道:“敢管起爺們喝酒,也不看看場合,不然你替我喝?”
柳明坤嘿嘿笑著:“嫂子,這洋人的酒沒度數,跟喝飲料一樣,咱們就助個興,隻一杯慢慢品,多了咱還供不起。”
夏昭芸聲音軟糯卻極為較真,“這位同志,您別欺負我沒念過大學,紅酒怎麽就沒有度數呢?低度白酒還三十八度,這紅酒能有十五度,而且慢慢品酒更容易醉人!”
“你們喝了酒騎摩托車,又一味地追求速度,都不是十來歲的孩子了,難道你們沒有想過為自己為家人和路人負責嗎?”
眾人握著酒杯頓時覺得有些灼手,還是許偉霖笑著說:“那開車的兄弟們以茶代酒好了,待會走的時候每人拎一瓶回去再喝。”
“不過,”他挑眉說,“這酒得讓後座的人幫著喝,無酒不成宴嘛。”
霍天顥的酒杯又往前遞了遞,“吃完飯還得去打台球,等晚上吃完燒烤,我騎摩托車送你回去。”
夏昭芸咬著唇,透過墨鏡看到他眼裡的涼意,想想初見的時候這小哥哥義正言辭拒絕自己的模樣,心裡倒是不怎麽擔心他趁人之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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