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曉芸微微抿下唇瓣,“你覺得,如果你和我結婚了,這輩子能夠走多久?”
裴九黎目光溫和而繾綣,聲音都與往常清朗不同,染了些暗啞和讓人察覺不到的激動,“自然是要相伴一生的。”
“有些緣分在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就可能注定了。”
“芸芸,我很期待你這場壓上一輩子的豪賭。你不妨對我多些信任,只要你允許我靠近,所有的困難和阻礙,就交給我來,好嗎?”
雖然他們相處時間不長,前後認識也不過才兩三個月,可是彼此之間相處很舒服,總是能不經意間牽動彼此的心神,連入夢都是甜膩的。
李曉芸數千年的閱歷,哪能瞧不出來住在自己隔壁的是誰。
房子是裴老爺子給安排的,而裴九黎恢復後第一次見她,就沒有一點生疏,除非是認識的人,否則根本做不到這樣一舉一動都透漏著熟悉、親昵和自然。
這種能夠在她毫無知覺中,培養起來的感覺,也只有這一個途徑了。
李曉芸不是個糾結的人,也做不到人家將真心捧到自個兒面前,卻故作不知、端著。
她挑眉輕笑著問道:“我可能並不如你看到的好。我沒正兒八經地念過書,只是跟著雨童學了簡單的字詞。”
“我家庭出身不好,以前就在最出名的貧民窟裡混。”
“這樣的我,可能在某些場合會讓你丟臉、沒面子,你真不介意?”
裴九黎低笑聲:“你自己都不介意,我為什麽要介意呢?”
“家世好、學習好、長得好的人很多,但是像是你給我的感覺,恐怕隻此一份了。”
“面子是需要自個兒掙的,可沒有說我需要未來媳婦幫我完成這個任務。”
看來他也不知道被自己哪方面該死的魅力吸引吧?
李曉芸輕輕點點頭,微揚著下巴:“我不太喜歡繁瑣的婚禮,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明兒個咱們一早就拿著戶口本去登記結婚?”
裴九黎忍不住抬起手揉了揉她的頭髮,“我以為每個女同志內心,都會有場夢幻的婚禮呢。”
李曉芸眉眼彎彎,“我認識的人有限,頂多事後邀請大家吃飯慶祝下。不過,要是你們裴家需要一場盛世婚禮的話,我也能配合的。”
“不用,裴家為人處世一向不會顧及旁人的目光,咱就按照自己喜歡的樣子來。”裴九黎終是沒克制住,將小姑娘給摟入懷中,“裴太太,以後家裡大小事情全交給你了。”
李曉芸回擁著他,自己真是救火救回來一位老公呢。
在這一刻她感覺到心裡的踏實和安穩,就好像終於尋到了能扎根的地方。
這次裴九黎沒有隱瞞自己的住處,看著李曉芸進了院子,才邁向隔壁。
李曉芸還沒進屋,就聽見有人喊自己。
她抬頭看去,就見季佳恩挺著大肚子、衣衫單薄地窩在籬笆旁,縮在藤曼的陰影中。
李曉芸沒有走近,就抱著胸站在原地。
季佳恩扒著欄杆站起來,有著院子裡燈光照射,她狼狽的模樣徹底顯現出來。
她可憐兮兮紅著眼眶,聲音暗啞地說:
“曉芸,求你收留我們娘倆幾天行嗎?”
“我實在是走投無路,不知道該尋誰了。”
“雖然我們之間鬧過矛盾,但是咱們是一起從貧民窟出來的,以前扶持相互幫助過,關系不一般。你救救我跟我肚子裡的孩子吧!”
“我可以幫你打掃衛生、收拾菜地花園,也能替你洗衣做飯,什麽都不用你操心。”
“你只需要提供給我們娘倆一個安身之所。”
“如果連你都不管我,我們娘倆也只有投海一條路子了……”
李曉芸的眸子直直地看向她,見她眼睛裡輕微的躲閃,輕笑聲:“孩子不是我的,而我也不是你爸媽,有什麽義務救你們?”
“我怕將門打開,把你跟你的肚子讓進來,往後你們有個三長兩短,我渾身是嘴都解釋不清的……”
“畢竟咱們直接是有過恩怨的。”
“如果你自己想不開,那隻管去投海好了。海岸線這麽長,記得尋個沒有人的地方,省得作秀讓人厭煩。”
聽著她這些話,季佳恩像是受到極大的打擊,不敢置信地說:
“曉芸,以前的你不是這樣的。”
“你是那樣善良、堅強,怎麽離開了貧民窟四個來月,就跟這小區裡的有錢人一樣,變得冷血自私了?”
李曉芸挑眉聳肩:
“錢不能作為劃分人們的依據,憑什麽有錢的人必須伸出援助之手?”
“在貧民窟裡,誰家遇上事情,也不見得鄰裡能夠幫著出頭的。你怎麽不提這個呢?”
“季佳恩,你到底怎麽想的呢?既然想活命,想留下孩子,不應該快點遠走高飛,卻在我這裡磨蹭時間?”
“你別說你身上沒有錢,聰明如你,很清楚知道自己該如何做。”
“所以,”李曉芸一步步靠近,冷笑問道:“在你這般艱難的時候,不想著去逃命,來我這裡又想要算計什麽?”
季佳恩渾身禁不住顫抖下,也不知道是被李曉芸這無形的壓力給嚇到,還是真被說中了內心。
“我有什麽好算計的?我現在一無所有!”
“曉芸,求求你了,我但凡有一點法子,都不會來求你。”
“我以前做錯了很多事情,全是因為貧窮讓我們將彼此推開。咱們,咱們就不能回到當初嗎?”
李曉芸忍不住低笑:
“回到當初?你是讓我跟你一起回到貧民窟住著嗎?”
“不過,我更傾向於,你自己日子不好過,卻見不得我日子舒坦。在你保住孩子離開溫家和景家視野之前,先將我拖下水?”
她這會兒沒了耐心,轉身往屋子裡走,“你如果不離開的話,我打電話叫保安了!”
沒想到李曉芸是油鹽不進,季佳恩氣得緊握著欄杆,極其小聲地說:“李曉芸,既然你不仁那就別怪我不義!”
說完,她神色陰鷙地沿著暗處一點點往外走去。
隔壁的音樂沒多久便響起來,李曉芸微眯著眼睛,回想著季佳恩神色裡猶如凝成實質的怨恨,心裡微微警惕。
她狀似十分高興地隨著音樂翩翩起舞,視線確實巡視著整個屋子。
警惕心是每位任務者最基本的素質了,哪怕是九十年代,她仍舊不敢放松,在許多地方都布置了查驗外來人員的小陷阱。
比如不經意間的一抹灰塵,比如一根細如玄絲的頭髮,又比如某個輕薄紙張的擺放位置,但凡有人經過,都會留下痕跡。
房屋大了就是不好,會有許多地方都能提供較為隱蔽,不宜讓人第一時間察覺的藏身處。
溜達了一圈,李曉芸並沒有找到可疑之處。
她並不會覺得自己多想,許多極度危險的位面中,這種第六感拯救了她。
所以,她越是沒有發現不對勁的地方,內心的警惕感越發強烈!
或許有什麽自己沒有想到的地方……
李曉芸緊抿著唇瓣,既然自己沒有危險,那麽她上班的路上呢,她身邊的親朋好友呢?
想到這裡,她蹭地站起身,拔腿就往外跑!
衝出自己的屋子,李曉芸剛也沒費勁地出門、敲門,直接一個助跑利落地躍入隔壁,在她腳落地的那一刻,一聲槍響悶悶傳來……
李曉芸心顫抖下,雙手緊握拳頭,衝著屋裡奔去。
她被一個懷抱擁入,耳邊是男人微微歎息的聲音,“別看,我沒事。”
極度緊繃身體的李曉芸,這才松口氣,軟倒在他懷中,連說話的聲音都染上了後怕和哭腔:
“這到底怎麽回事?”
“怎麽就出現了槍聲呢?”
裴九黎輕撫著她的後背說:
“那人能夠出手一次,讓我葬身火海,那麽他見到我活得好好的,目的沒有達成,難保不會第二次出手。”
“畢竟如果我從這個世界上消失後,那人會從群龍無首的裴家,獲得讓人意想不到的利益!”
“所以我一直靜候著呢。”
李曉芸不敢想象,但凡裴九黎出現個三長兩短,不知道投入感情的自己,該如何渡過位面剩下漫長的歲月。
越是這般想著,她越發緊緊擁抱著他。
不知道多久,旁邊的人已經將現場清理乾淨。
裴九黎將她打橫抱起,笑著說:“今晚我怕是不能在這裡住了,不知道曉芸同志收不收留我?”
李曉芸抱著他的脖子,忍不住啃了下他的下巴:“這個時候你還笑得出來!”
她突然明白為什麽任務者最好在做任務的時候,輕易不要動感情,因為他們只是任務者,比普通人多些本領,卻不是聖人、神人,一旦投入感情,而面對的如果是愛人的早逝。
這種滋味對於他們這種孤行者來說,打擊忒大了,甚至可能會出現消極怠工的情況。
他們不害怕接受老去,隻害怕不能與愛人相伴到老。
或許內心各種情緒堆積,等倆人回到她的房間的時候,他們互相擁抱迫切地索取,似是用這種方法來將之前那沉悶的槍聲給抹去。
一場瘋狂過後,倆人疲憊相擁地沉沉睡去。
他們隻覺得剛閉眼,天邊已經泛起魚肚白,不知道誰家養得鬥雞開始扯著嗓子啼鳴。
裴九黎睜開眼,瞧著懷裡女人乖巧恬靜的睡顏,內心滿足而酸脹。
他從小就聰明好學,沒讓家人操過心,二十多年的生命中,自己一向順風順水,做什麽成什麽,日子枯燥沒有任何挑戰性。
在大火焚燒起來的時候,其實他是有意識的,但凡他求生欲望足夠強烈,隨便往身上扎一刀,都能憑借著巨大的意志讓自己拚命拖著無力的身體,一點一滴爬出危險區域。
可是他卻放棄了掙扎,任由火舌越發貼近,甚至還產生解脫的快然,終於不用這般擔負著所有人的希望,跟機器人似的不停歇地旋轉。
他也不用面對親朋好友,為了利益而搶奪得醜惡嘴臉。
或者更準確的說,摻了安眠藥的酒是他發現後,也沒有拒絕的!
就在他厭世做好抽身離開的準備,卻看到火光中她衝了進來!
他從沒見過一個女人能如此耀眼過,漂亮只是最為蒼白的形容,那雙眸子熠熠生輝盛著最烈的煙火,就像是銀河裡繁星點點,隻一眼裴九黎便有了想要呆在她身邊,守護著她的想法。
這世上只有他主動放棄生命的,卻不存在被人取了小命!
鮮活亮眼的女人,像是一道光,照亮了他漫長無趣的人生。為了這束光,他願意當成其守護者。
裴九黎憐愛地輕吻了下她的額頭。
李曉芸睡得淺,加上昨晚發生的事情,在感受到他靠近的時候,她已經醒過來了。
她輕笑著往他懷裡縮了縮,“突然想要怠工一天呢。”
裴九黎剛放縱一夜,如今又對女人渴望得緊。
他不舍得女人累,請輕拍了下:
“別亂動,不知道清早的男人很危險?”
李曉芸立馬乖乖不亂動了,不過她臉上和眸子裡全盛著笑意。
從窗戶裡投射過來的晨曦,也被收入她眼睛中,細碎的光亮卻燦若朝陽!
“昨天你說今兒個領證的話,還算數嗎?”
裴九黎忍不住問道。
李曉芸凶巴巴地道:
“怎麽你還想吃乾抹淨後,拍拍屁股離開?”
他趕忙搖頭,“怎麽可能,我們,我們如今都這樣了,你哪怕不同意我也要扛著你進入民政局的!”
李曉芸這才滿意地哼哼。
他們沒有了睡意,便直接起身洗漱完,相攜吃過早飯後,拿著證件掐著點去了民政局。
當倆紅本本新鮮出爐後,李曉芸便正式成為裴太太。
請了假後,裴九黎帶著李曉芸先去見了爺爺,在那吃了午飯,又到市裡逛到晚上,住了一夜酒店才回來。
李曉芸拎著一兜子喜糖去班上,見人就發一把。
在得知她跟裴九黎結婚後,眾人吃驚的同時也有種果然如此的感覺,都由衷笑著祝福她。
自己有著穩定的工作,工資福利待遇都不錯,而她老公又是裴家家主,生意越做越大,自然不需要跟其他位面一樣,苦哈哈地白手起家。
原本裴家只是有了幾個猜測對象,並且進行二十四小時的監視,沒想到對方如此沒有耐心,時隔兩個來月再次出手。
因為這次裴家準備工作做得極為充分,是以在事故發生後,裴九黎便將收集到的所有證據全部呈遞上去。
沒多久,溫明坤被逮捕,而溫家則面臨各種審查。
蹲局子的溫明坤強烈要求要見景宜書,想要讓她幫忙活動下,看看能不能減輕年限或者直接被釋放。
景宜書去倒是去了,但是她是挽著新歡去的,特別囂張無情地表示,自己與溫明坤不過是玩玩,自己一個嫡女如何墮落都輪不到他一個旁支娶回家的。
她與男人愛情的保鮮期最長不超過三個月,實在沒必要為了一個過氣的男友,浪費自己的人脈。
氣得溫明坤連形象都不顧了,直接破口大罵。
景宜書跟聽不見似的,任由人罵完,才笑著說自己要跟新男友出國玩,回頭她要是結婚了,絕對會來發喜糖的。
就連不知道躲藏到哪裡的季佳恩聽到消息,並沒有第一時間來探望,而是搜集溫家的各種消息。
溫明坤作為溫家的一把手經營著家族企業,知曉自己勢單力薄,所以他早在工作上手後,就開始著手架空溫家、創辦自己企業的計劃,而且為了能夠徹底擊垮溫家,他也不惜留下諸多致命的汙點。
有著他挖的陷阱,溫家的資產直接縮水大半,溫家族人鬧得不可開交互相指責。
季佳恩心氣兒高,從來都不認為自己身為貧民窟的女孩兒,就甘願一輩子活在最底層。
但凡她能抓住機會,就沒想過要放手。
所以這段時間以來,不管工作多忙,又或者生活中多麽波折,她都刻苦學習提升自己。
季佳恩利用自己從溫明坤那裡卷來的金銀首飾,全部投進去,通過專業偵探的調查,得到了不少消息。
她敏感地察覺到溫家有一大筆錢,以極為不起眼的方式,在溫明坤被臨時委任溫家集團負責人的時候,源源不斷地往某些帳號匯款,而且一些項目也存在問題。
得到消息,又費勁分析過後,她便一臉憔悴地去探監,表示自己這段時間一直跑關系,但是她一沒有人脈、二沒有金錢、三又有著別人的阻礙,以至於她耽擱這麽久,仍舊一無所成地來見他。
經歷過人情冷暖、以為自己被所有人拋棄的溫明坤,感動不已,又瞧著她出奇大的肚子和憔悴擔憂的容顏,心房已經崩塌一角。
季佳恩不過是兩個月去探了三四次監,隨著她肚子的鼓脹和腳步蹣跚,終於溫明坤松了口,把自己的產業透漏給了她,表示自己雖然失勢,卻仍就能養活她們母子倆。
季佳恩一臉震驚和感動,表示自己肯定要好好打理他的產業,讓自家娃享受大家子弟的待遇。
自此後,她仍舊一個月去看溫明坤兩趟,如實匯報產業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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