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廂裡靜了一靜。
“……”顧燕飛手裡的小桔燈搖擺了幾下後,靜止在半空中,燭光柔和地撫著她精致的輪廓。
顧燕飛自認聽力正常,顧雲嫆的每一個字都聽到了,但是,她完全聽不懂。
她眨了眨眼,臉上有些懵。
庾朝雲喜歡的人不是方明風嗎?
上一世,就是為了方明風,她才會特意接近自己,表面上做出一副情同姊妹的樣子,可背地裡卻反手捅了自己一刀,還把從自己手上偷走的“東西”給了方明風,為方明風賺了一份錦繡前程。
當時的自己被傷得體無完膚。
她悲痛過,她憤恨過,她也茫然過,完全不明白曾經的知交為何對自己存在那麽大的惡意,為什麽人心可以這麽惡毒!
往事如刺在顧燕飛心頭戳了好幾下,隨即又恢復了平靜。
就算重來一世,庾朝雲應當也是喜歡的方世明的。
那為什麽顧雲嫆會這麽說,總不能是她自己亂猜的吧?
不至於。
顧燕飛又眨了眨眼,空閑的左手摩挲著下巴,一時也沒顧上搭理顧雲嫆。
顧雲嫆緊緊盯著顧燕飛的眼睛,繼續說著:“大皇子性格暴虐,行事狠辣,不是良配。”
“男子可以三妻四妾,就算是在婚事上栽了跟頭,也依然有外頭更廣闊的天空。可女子不同,女子困於內宅,婚姻就是女子的下半輩子,是沒有回頭路的。”
“二姐姐,別為了和我賭氣,做這種事。”
顧雲嫆一副諄諄勸導、掏心掏肺的樣子,希望顧燕飛能聽勸。
顧雲嫆看著顧燕飛,顧燕飛也同樣看著顧雲嫆,目光澄淨,仿佛盛著一泓清泉,又似一把剔透的冰劍。
這目光仿佛能夠看破一切,仿佛能穿透人的外表直擊靈魂深處。
“……”顧雲嫆覺得自己的心思在顧燕飛的面前似乎無所遁形,這種感覺讓她有些不舒服。
但她還是坦然地迎視著顧燕飛的目光,她自認沒有做錯,說得話也全是肺腑之言。
在這個大景朝,女子一旦所托非人,此生就毀了。
雖說太祖皇帝修改了和離的律法來保障女子的權力,可千百年來的觀念卻變不了,和離的女子就是回到娘家,也是被人瞧不起的。
顧雲嫆又道:“大皇子不是良配。”
“二姐姐,你還是把他還給庾姑娘吧。”
庾朝雲是真心喜歡大皇子的,她心底的大皇子還是曾經那個溫雅端方的少年郎,年少時的初戀最是真摯。也許庾朝雲能化解大皇子心中的戾氣,彼此救贖……這也不失為一則佳話。
“我明白了!”
顧燕飛抬手打了個乾脆的響指。
顧雲嫆被她突如其來的動作弄得有些一頭霧水,也不知道到底她明白什麽,隻以為她在顧左右而言他。
顧燕飛差不多能猜到庾朝雲跟顧雲嫆說過些什麽,約莫就是些許示弱,些許苦衷,些許“真情”,些許回憶……
人的本質還真是不會變,庾朝雲最喜歡玩那種姊妹情深的手帕交遊戲了,上一世她的目標是自己,而這一世,她是向顧雲嫆伸出了示好的友誼之手?
“噗嗤。”
顧燕飛笑出了聲,側過臉竊笑了一會兒,才又轉回了臉,眉眼微彎地問道:“你說,大皇子不是良配?”
她手裡的小桔燈也搖曳了兩下,飄出一股淡淡的桔子香,馨香宜人。
顧雲嫆頷首:“對。”
顧燕飛的唇角又翹得更高了一點,再問道:“康王是良配?”
顧雲嫆再度頷首:“當然。”
康王對她一片真心,不看出身,不看地位,
只是單純的一片赤誠真心,純粹得不摻雜任何的利益。顧燕飛的笑容更深,露出唇畔一對淺淺的笑渦。
她笑得歡快,也笑得顧雲嫆有些莫名其妙。
顧雲嫆微微蹙眉,還想說什麽,卻見顧燕飛驀地止了笑,看著自己的眸光既淡又清且涼。
“你,”顧燕飛淡淡地吐出幾個字,“眼瞎,心也瞎。”
顧雲嫆身子僵直,眼角也控制不住地輕輕抖了一下,似乎在壓抑著什麽。
但終究還是勉強將心中的不快壓了下去,維持著她的風度。
她深吸一口氣,耐著性子又道:“二姐姐,你該不會以為康王會因為今天的事被牽連治罪吧?”
不待顧燕飛反應,顧雲嫆就緊接著歎道:“你別這麽天真了。”
“古語有雲,百年的王朝,千年的世家。世家的底蘊深厚,幾代聯姻,勢力盤根錯節,如今更是佔據了這朝堂的半邊江山, 根本不是可以輕易撼動的……”
顧雲嫆一邊說,一邊在心裡歎息,顧燕飛剛來京城,又身在內宅,怕是對朝堂政治一無所知,根本就不知道那些世家在朝堂上的影響力。
然而,顧雲嫆想說,但顧燕飛卻不想聽,直接抬手敲了敲車廂壁,也打斷了她的話:“停車。”
外面的車夫聽到了,應和了一聲。
馬車很快就緩下了車速,停在了路邊。
顧燕飛倚在廂壁上懶懶地打了個哈欠,對著顧雲嫆道:“下車。”
顧雲嫆蹙了蹙眉,覺得顧燕飛簡直莫名其妙。
“你真吵。”顧燕飛一本正經地說道。
這三個字讓顧雲嫆終於變了臉色,臉上有一瞬露出了冷厲之色。
她怒極反笑,眼神中帶著一種朽木不可雕也的慨歎,輕輕歎道:“你要無理取鬧到什麽時候?!”
這是侯府的馬車,她是二房的嫡女,顧燕飛有什麽資格趕她下車!
顧雲嫆仰首與顧燕飛對視,眸光堅毅。
她沒有欠顧燕飛,也沒有對不起顧燕飛,自不必事事忍讓。
她是絕對不會下車的。
顧燕飛一言不發地將手裡的小桔燈放在了小桌子上,解下了配在腰側的玄焰鞭,漫不經心地將鞭子在手上卷了卷。
動作既慵懶又隨性,仿佛一頭豹子,優雅、慵懶、神秘……而又桀驁不馴,讓顧雲嫆感覺自己像是被盯上的獵物般。
“嗖!”
顧燕飛抬手一揚鞭,直接將鞭子抽了過去。
長長的鞭身在這狹小的空間內飛起時,那破空聲變得更犀利,空氣似乎隨之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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