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滄闌吃了藥,一覺睡到天大亮。
醒來後,他坐在床前發呆。
小廝在門外喚了兩聲沒反應。
以往這個時辰,秦滄闌早已在院子裡練了會兒劍了,小廝不放心,再想到他昨晚睡得早,一系列蹊蹺,讓人不得不擔心他是不是出了啥好歹。
小廝鬥膽推門而入。
“老太爺!”
秦滄闌回神:“何事?”
“啊,您……您沒事啊。”小廝愣愣地撓了撓頭,“您起晚了,我還擔心您……那什麽……啊呸,我這烏鴉嘴!”
小廝訕訕一笑:“我讓廚房那邊準備早飯,今早是吃打鹵面還是包子?”
秦滄闌興致缺缺:“都行。”
“誒,小的知道了。”
小廝退下。
“慢著。”秦滄闌又叫住他。
小廝躬身道:“老太爺,您有何吩咐?”
秦滄闌道:“去把岑太醫叫來。”
小廝忙道:“您不舒服嗎?”
秦滄闌擺擺手:“沒有,你別聲張。”
讓幾個孩子知道了,又得好一通折騰。
“是。”
小廝先去了廚房,隨後親自去了一趟岑太醫的家,今日運氣不錯,岑太醫不在宮裡當值,便隨小廝來了府上。
秦徹去上朝了。
秦嫣然去學琴,秦雲在院子裡養傷。
府上挺清淨。
岑太醫進了屋。
秦滄闌已洗漱完畢,他沒胃口,早飯就擱那兒擺著。
岑太醫背著藥箱入內。
見秦滄闌臉色不大對,岑太醫問道:“您的手又疼了嗎?”
“不是手。”秦徹皺了皺眉,有點兒不知該如何闡述。
按他的性子,是不信這麽邪乎的事兒的。
可那是蘇華音啊——
他、他的小胖妻。
岑太醫不解地問道:“那您突然找我過來是——”
“咳。”秦滄闌略有些尷尬地咳嗽了一聲,“我昨晚服用你給我的止痛散了。”
岑太醫很是驚訝:“您……才服用嗎?”
他一直為老護國公治療痛風,自然明白對方的病情有多重。
老護國公的手不僅是痛風的原因,也有一定程度的積勞成疾,因此痛起來是常人無法忍受的。
當老護國公說有點兒疼的時候,那就已經是疼到鑽心刺骨了。
他本以為,最多十日,老護國公就得服下止痛散——
這都已經過去了三個月了——
“呃……沒過期吧……”
岑太醫暗暗嘀咕。
“有效嗎?”他問。
“你是指止疼的話,那是有的。”秦滄闌公平公正地說。
岑太醫暗松一口氣。
三個月了還沒過期,那看來家裡那些臨期的止痛散不用扔——
秦滄闌問道:“你上你說,吃了那種止痛散會有副作用,讓我能不吃就盡量別吃。”
“沒錯。”岑太醫道:“止痛散裡放了曼陀羅,這種藥草的根莖是有毒的,我放的劑量不大,不會導致中毒,但倘若長期服用,會導致一定程度的成癮性。少量服用問題不大,但也不排除嗜睡,渾身乏力,惡心,嘔吐,食欲不振。”
秦滄闌又道:“除此之外,還有呢?”
“嗯?”岑太醫不解地看向秦滄闌。
秦滄闌清了清嗓子:“譬如……會不會看見什麽……”
岑太醫會意:“你是指幻覺嗎?”
“啊,就……做了個夢!”秦滄闌也擺爛了,“我吃了你的止痛散,晚上做夢了!我從前……不做夢的!”
岑太醫想了想:“倒也不排除這種可能。
不過,您夢見什麽?”“我夢見華音了。”秦滄闌說。
岑太醫一愣。
岑太醫與秦滄闌認識了數十年,也算二人的朋友,這聲華音,他太懂。
秦滄闌歎道:“我夢見華音要殺我。”
這個走向,岑太醫就不懂了。
秦滄闌接著道:“她還托了個夢給我。”
-
岑太爺離開後,秦滄闌去了一趟馬場。
他讓人配了一些小馬駒的精飼料。
養馬的下人道:“小的一會兒給您送去府上。”
“不必。”
秦滄闌將飼料搬上馬車,親自去了梨花巷。
他來到門口,看見一個小豆丁站在門檻後,探頭探腦地朝外張望。
不知是不是小豆丁太可愛了,他的心情忽然變得很好。
“大虎!”
他記得這就是昨日的小家夥。
小豆丁抬頭,呆萌地看了他一眼:“我是二虎。”
秦滄闌一怔。
二虎轉身,噠噠噠地跑去後院了。
秦滄闌把飼料搬進前院。
前院裡蹲著個小豆丁,正拿鏟鏟一下一下挖土。
秦滄闌笑了笑:“原來你在這兒啊,大虎!”
小豆丁扭過頭,表情嚴肅地說:“我是小斧啦!”
秦滄闌再次:“……”
秦滄闌沒在院子裡發現大虎。
那孩子……該不會又去那裡爬樹了吧?
很危險的!
他放下飼料往外走。
秦滄闌猜對了一半,大虎的確又去那裡,只不過,他今日沒爬樹。
門兒是敞開的,裡面有天籟般的琴聲傳出來,他猶豫了一下,進去了。
他追著琴聲,來到了一間廂房門口。
男子跽坐在纖塵不染的木質地板上,優雅從容地撫著一把古琴。
咦,是昨天的帥叔叔。
男子彈完最後一個音,淡淡地抬起頭來。
大虎說道:“你彈得真好聽。”
男子沒說話,垂眸撫摸琴弦。
大虎又道:“你好了嗎?”
男子依舊沒吭聲。
“我可以進來嗎?”大虎又問。
男子道:“隨便。”
大虎先觀察了一下門口的鞋,想了想,也脫了自己的小鞋鞋。
他把小鞋鞋擺好,穿著乾淨的足衣,噠噠噠地進了屋。
他對那個長長的、能發出美妙的聲音的東西,感到十分好奇。
可他沒著急去看琴,而是先從小荷包裡拿出一塊牛皮紙抱著的點心,遞給男子。
“我娘做的,很好吃,生病了也可以吃。”
是枇杷與蜂蜜做的酥點,潤喉降噪,不上火。
男子瘦可見骨,只因他對世上所有的食物都難以下咽。
大虎見他不接,也不氣餒,而是擱在了一旁的琴台上:“我放這兒了,你可以餓了再吃。那,我先走啦!”
男子疑惑地看了小豆丁一眼。
仿佛是在驚訝,不是為了琴來的嗎?怎麽把點心給他就走了?
難道這世上,還有人單純地關心他?
男子道:“你喜歡聽琴?”
大虎愣了愣,第一次知道了這個東西叫琴。
“喜歡。”大虎奶聲奶氣地說。
“你坐下。”男子說。
“哦。”大虎乖乖地在他對面,盤起小腿腿坐下。
男子抬手,又撫琴一曲。
另一間廂房內,正在為秦嫣然授課的張琴師忽然頓住, 凝神聆聽。
“老師……”秦嫣然正想問他怎麽了,然後,她也聽見了自後院的廂房傳過來的琴聲。
張琴師的眼底閃過極強的震撼:“他竟然……他竟然……”
與之前隨手撥來調音的、斷斷續續的音節不一樣,這次,是一首連貫的曲子。
如九天仙樂。
秦嫣然一直認為自己天賦極高,彈得極好,可與對方的琴聲一比,才知何為真正的天籟。
彈琴的想必是張琴師的大弟子。
聽說他拜入張琴師門下十年了。
自己才不到半年。
這麽一想,秦嫣然又不焦慮了。
能教出如此優秀的弟子,足以說明張琴師的水平。
自己這個師父是拜對了。
相信假以時日,自己也定能成為琴中翹楚。
蘇小小並不知大虎又去聽人彈琴了。
她回到家,只見到兩個小豆丁,於是問道:“舅舅和大虎呢?”
小虎立馬賣了哥哥:“舅舅,拉qiu-qiu!大虎又,偷跑出去,聽那個啦!”
聽那個?
琴嗎?
巷子裡彈琴的人家只有一戶。
蘇小小去了東頭的宅子。
秦滄闌在大樹上找了一圈,沒找著大虎。
他擔心大虎是不是摔進人家院子了。
他轉身來到那戶人家的門口,與也來找大虎的蘇小小碰了個正著。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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