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意禮把U盤交給荀朗，托他去查，然後自己把這件事暫時放在了一邊。

  因為新的一期錄影又開始了。

  為了讓節目的最終章，在元旦跨年那天搶先預熱，最後三期的錄製，被壓縮到一起，要在未來的半個月內，一氣兒錄完。

  這逼死人的節奏，搞得導師和學員都挺崩潰的。

  有人要調整工作檔期，有人還要跟學校請假，只有棠意禮，有了爭奪冠軍的心，乾勁十足。

  個人賽那天，她親身下場給了學員很多指導，甚至還不惜勞動，給大家做打版的夥計，這樣紆尊降貴，學員們自是感激。

  導演組也及時抓住這一幕，準備後期給棠意禮加強一下敬業人設。

  Kitty知道後，極為不屑，連同另外三位導師一塊閑聊時，乾脆說棠意禮虛偽。

  “她家裡什麽背景當誰不知道呢，非要弄得比誰都努力似的，假不假。”

  沒人敢搭話，但這話很快傳回棠意禮耳朵裡。

  琳達替她不忿。

  棠意禮也不爭辯，她和Kitty的梁子算是結下了，耽誤了人家領獎，估計Kitty在心裡都把自己恨透了，不過就是損自己幾句，棠意禮決定用實力叫她閉嘴。

  很快，這一輪的個人戰不出意外，由齊歡歡贏得，她也是個人戰最後的內定冠軍，全網呼聲最高。

  所以，齊歡歡的處境和棠意禮差不多，也屬於備受學員排擠的一個。

  第八期錄完，大家已經晝夜顛倒，凌晨六點，走出演播大樓，棠意禮和齊歡歡碰上，交換一個眼神，都帶著疲憊的笑。

  今天北市下雨，臨近清晨，轉為小雪，這會外面馬路上，濕滑泥濘，哪哪都是髒髒的。

  棠意禮發出邀請:“我送你一程?”

  棠意禮的出身早就不是秘密，穿戴華貴，出入保鏢簇擁，女學員們私底下還討論過，她手上一條鏈子倒底值多少錢。

  這樣的女性，特別容易找出同性的自卑，但齊歡歡沒有。

  她看了眼黑壓壓的壞天氣，笑得朗然:“那就麻煩了。”

  司機在齊歡歡的指揮下，左拐右拐進了一片騰退區。

  這裡到處都是拆到一半的農民房，殘垣瓦礫，偶爾看見頹立的灰白的磚牆上，還畫著拆字。

  齊歡歡:“前面就到了，那裡不好掉頭，停這裡就好了。”

  棠意禮沒發話，司機當然不能圖省事，依舊把車子聽到前方院落的正門口。

  “要不要進去坐一會兒，我最近學會了煮咖啡，要不要嘗嘗。”

  這話一點不像假客氣，反而像老友，多年未見——我最近學會了煮咖啡，要不要嘗嘗。

  “好啊。”

  反正棠意禮回到家，也就是跟荀朗打個照面，也沒什麽事。

  棠意禮裹著羽絨服，跟著下車進院。

  “這個小平房是我租的，很便宜，可惜馬上要騰退，我還在找地方搬……主要是我的書太多，挪起來費勁……”

  小院裡左右廂房都廢棄了，黑洞洞的，不像住人的樣子。

  只有堂屋，正中掛著一個小燈泡，一按開關，鈷黃的燈光，頓時溫暖了整個房間。

  屋子裡生活物品很少，反而像個書屋，架子上，牆角裡，到處都堆著書。

  棠意禮步入其中，並沒有感覺到任何窮酸潦倒的氣息，反而是咖啡機一陣研磨，屋子裡很快飄出清苦焦香味。

  靠窗處有個長案，上頭還放了一排奇奇怪怪的多肉植物。

  齊歡歡把咖啡放在桌上，拉出下面的高腳椅，請棠意禮來坐。

  彼時，棠意禮站在原木色的書架旁，翻看一本法語讀物。

  而且那一架子都是法語書籍。

  “這些書，都是你的嗎?”棠意禮問。

  齊歡歡走過去，看了一眼:“嗯，從前在法國讀書的時候，淘換出來一些二手，後來回國，舍不得扔，就寄回來了。”

  “花了好多錢，可還是丟了不少。”

  齊歡歡聳聳肩，一笑起來，團團的臉上很和氣。

  但身上

  棠意禮看她，覺得這女孩子自帶獨特氣質，和這環境有說不出的和諧與矛盾。

  和諧的是，她的慵懶無爭，契合這片破敗;矛盾的，則是精致而自我的一面，來自任性也要帶在身邊的法語書，還是那杯不加糖的咖啡?

  說不好。

  棠意禮很喜歡這個調。

  “你喜歡保爾艾·呂雅?”齊歡歡看見棠意禮手裡翻開的書。

  這個法國當代詩人，總把浪漫寫得格外清晰——

  “除了愛你，我沒有別的願望，一場風暴佔滿了峽谷，一條魚佔滿了河流。”

  她們異口同聲，念出了同一句詩，用的同一種語言——法語。

  巧合在最初，醞釀出了兩人的會心一笑。

  齊歡歡剛才說過，她在法國讀過書，所以，她比棠意禮的表情更驚訝。

  “電視台的介紹，說你是100%本土的本土設計師，你會說法語?”

  棠意禮:“只有一點點。”

  “剛上大學那會，我雄心勃勃地學過一陣法語，因為當時想去巴黎的ESMOD留學。”

  “ESMOD?”

  齊歡歡再次露出驚訝，然後帶著謙遜的笑容，“我就是那裡畢業的。”

  ESMOD，久富盛譽，具有時裝屆哈佛之稱的世界四大時裝學院。

  能入殿堂級的學府，體驗世界最頂級的行業熏陶，難怪齊歡歡身上有種慵懶又不失典雅的氣質。

  原來是人家有資本。

  她不怕其他學員的排擠，是因為這個世界對她早有認可。

  棠意禮笑著揚眉，帶著讚賞，可能還要那麽點心願未競的羨慕。

  “節目組跟我說，你出身貧寒如何如何，我一直都覺得是劇本……看來果然是，你出身名校，為什麽還要參加這種選秀呢?”

  大江南北，到處在搞選秀，可大家又看不起選秀。

  齊歡歡不太好意思地笑:“其實我經濟條件真的不好，缺錢。”

  “節目組給第一名提供的獎金，比較豐厚，我又需要錢來搬家，所以，就參加了。”

  兩人挪步到窗邊，咖啡已經失去灼熱的溫度，不冷不熱，剛好適口。

  棠意禮抿了一口，肺腑生香。

  這時，齊歡歡問她:“你既然想去ESMOD，為什麽畢業之後沒去呢?”

  “不要跟我說缺錢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