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意禮是無所謂的。

  剛搬入婚房，家中卻沒什麽甜蜜氣氛，可能跟前幾次的歡愛不愉快有關系，她跟荀朗住在一個屋簷下，最近交流突然就少了。

  反正時間才九點，回去也睡不著，各乾各事，不如一起走走。

  夏夜的河堤，燈火喧囂的熱鬧。

  車子緩慢靠右停下，白色鋥亮的珠光漆色，在樹蔭下熠熠生輝，和這條老舊街道，有些格格不入。

  過路人側目，只見豪車後排跨步下來的男人，隻穿了件白色襯衣，不算鄭重，卻氣質疏離，如冷澗深雪，很是卓絕。

  司機繞過車頭，打開另一側車門，下來的女子，美的卓絕。

  兩人站橋頭，與人間煙火格格不入，卻渾然不覺。

  荀朗帶頭，沿著河岸柏油路，一路向東，棠意禮輕輕甩動雙臂，以達到舒展身體的作用。

  這樣的風景，對他們都是陌生的。

  起初，誰也沒說話，就沉浸在夜景裡，走了差不多有一公裡，穿著高跟鞋的棠意禮，速度逐漸慢了下來。

  荀朗才察覺到:“要不要坐下來歇會?”

  河岸邊有木製座椅，面朝水面，剛巧有一個兩人位的空出來，棠意禮點頭，走過去。

  椅子略窄，荀朗佔了大半面積，看影子，像是棠意禮偎依著他，兩個人都看到了。

  盯著地上的影子，都不說話，過了半晌，似乎是覺得沉默有點刻意——

  “為什麽要給紀氏改名……”

  “其實改名……”

  兩個人同時出聲，又同時噤聲，複而對視一瞬，不約而同把目光移開。

  最後還是荀朗先說:“因為接下來的戰略定位，是把紀氏的生意，做到全球市場去，這樣就需要淡化掉它原本的家族帝國形象，所以，我才決定給紀氏改名……至於改成四季常禮，是因為……”

  荀朗對棠意禮的愛，是深沉的包容，是熾烈的欲念，是無止境的寵愛，唯獨，讓他說出那個字來，會要他的命。

  明知道荀朗很不擅長說這個，棠意禮自動替他補齊。

  “改成四季常禮，是因為你愛我，對嗎?”

  荀朗被捏在軟肋上，不易察覺地彎了彎唇角，無奈地把人攬入懷，輕輕歎氣。

  “對。”

  “我想和你永遠在一起，四季、三餐，日複一日。”

  如果有人問，凡人的愛是什麽。

  不外乎此，四季、三餐、一雙人，日複一日。

  你我皆是肉體凡胎，只有彼此相伴，才不懼怕光陰老去、不追悔歲月蹉跎。

  這就是愛的全部奧義。

  荀朗的表達，極盡簡練，卻足夠深沉，一如他本人行事風格。

  可這一腔愛意，在棠意禮聽來，又有些鼻酸。

  他們在一起的時候，真的很快樂，即使荀朗從不把“我愛你”掛嘴上，但棠意禮可以真切的感受到，荀朗對她的呵護，體現在每一個微小的細節裡。…

  就像現在，他會在意她是不是腳痛，會在並排而坐時，身體微微轉向她，說話的時候，永遠看著她眼睛……

  只是，這樣溫柔細致的人，不知道為什麽，在如此真切的愛意裡，卻總是冷不防便成一個陌生人。

  比如，一件白T就能召喚出來的荀朗的另一面。

  在那一刻，棠意禮發現，自己對那個、被情欲替代了所有情緒的“荀朗”是完全無知的、甚至是恐慌的。

  她其實挺想問問荀朗，那件白T的事，是不是可以真的翻篇了，
  可現在明顯不是時候。

  荀朗的話還沒說完。

  “你不要覺得公司是為了你改的名字，就有壓力。”

  “這不是情誼綁架，也不是交換，你不用為了回報什麽，而去懷個孩子，所以，長輩們催生的話，你不用放在心上，”

  棠意禮注視著荀朗，眼中倒映著隔岸的燈火，瑩瑩閃爍。

  “暫時不要孩子的事，你真的不介意了嗎?”

  “嗯。”荀朗點點頭，“我不介意，一切以你的意願為準……”

  “這次，你不會覺得我是在敷衍你吧。”

  在荀朗的一生中，有多少次一再退讓的時刻?

  棠意禮感覺臉上有什麽滑過，滑到嘴角，鹹鹹的，棠意禮伸手擦了一下，手上沾著水光，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哭了。

  棠意禮想不明白，這有什麽可emo的。

  可能是荀朗這個人，臉太冷、嘴太硬，平時難得聽見他這麽軟的話，她竟然覺得低下頭來的荀朗，有點可憐。

  連同前一陣子大家冷戰的事，她好像也不想計較了。

  現代霓虹，倒映在六百年的護城河上，細細碎碎的光影，穿透古今，一生一世也不過就是幾十年，棠意禮不想再浪費時間了。

  她望著殘垣古壁，順勢歪頭在荀朗的肩膀上，兩人一起靠在長椅上，頭靠頭，靜默相對。

  半晌，棠意禮出聲:“一日三餐，四季常伴，說好了啊，失言是小狗。”

  荀朗忍住笑意:“好。”

  一個禮拜後，棠意禮先變成了小狗。

  起因是世界服裝博覽會的舉辦地，從北城改到了南城，已經報名參加的一梨製衣，也要跟著過去布展。

  棠意禮原本很少出差，但這一回，礙於這屆盛會雲集世界各地知名訂貨商，她不得不去為自家品牌撐個台面。

  棠意禮得到這個消息時，正在A大的圖書館等荀朗下課。

  荀朗身份特殊，很少聽公共大課，在他有時間的情況下，大部分專業課都是教授一對一的講解。

  或者像今天，周末小班授課，荀朗聽完課之後，可能還要跟同學寒暄兩句，所以，他過來找棠意禮時，遲了半個小時。

  夏日傍晚，已有霞光。

  棠意禮伏在一本書上，無精打采。

  荀朗坐到她旁邊，問:“是不是等餓了?”

  棠意禮拿出手機，把安妮和她的對話內容，翻給他看。

  荀朗簡單閱讀了幾行，揚眉:“這麽說，你要去南城了?”

  “嗯。”棠意禮一下一下地點頭，“南城，你的老家誒。”

  “所以，要我出一份吃喝玩樂攻略給你嗎?”荀朗逗她，見棠意禮在瞪人，便揉揉她的頭，“去吧，棠總工作最重要。”

  “你叫我棠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