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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夢境流轉:

　　(一)

　　在夢裡滑倒了，不是踩空，是向前摔了。想象一下踩在滑板上，讓它帶著你向前。衝刺之際身體順便愈傾斜。於是床上的我猛的一顫。

　　(二)

　　“盲人和一位女子去渡海，女子說，你讓我看見了海。盲人說，海讓我看見了你”，我也好想寫出這樣可愛的文字。沒那麽好，卻有意思。

　　(三)

　　夢裡，小學生們齊聚一堂，一個個為沒有口罩自卑。我望著他們，不知說什麽。

　　(四)

　　路上忽然穿過一輛摩托，他帶著黃頭盔，身著皮夾克。霎時不見。

　　(五)

　　街道樹旁的女人。我與她是某活動的搭檔，諸事料理完畢得到贈書《愛你就像愛生命》。我與她同路便一起散步，彼此無話可說，有某種不坦然的沉默。她拿起手機打給她的友，對著那頭說:你再過來一次吧。友應了。於是我與她彼此解脫，在那人來之前我們相視一笑。

　　(六)

　　綠豆糕工整的堆在白玉盤上，像一隻鏤空的金字塔。靜靜立於茶幾上。

　　(七)

　　夢裡的某把折扇，扇面是水墨山川，在層疊的山巒裡藏有一直貓。

　　(八)

　　奇妙世界的心臟切片，鮮活地繼續著生命與血液流淌。上方有四方的尖頂傘遮擋著。

　　(九)

　　我似乎，總是有著一種，叫什麽，物哀。物哀是驚奇的瞬間之美，並不是很悲。

　　(十)

　　在觀前街上與友拐進一家餐館，待坐下點完餐才知被宰。此前不知道價格，結帳時發現一樣菜零點幾，其余總歸要列到天價裡，老板娘兼職賣書，與我一很好的朋友有往來。後來知道她同時辦著拉皮條的業務，也並未驚異。

　　某個盛大的活動，說是選拔，老板娘衝我點了點頭，向身旁那人說:你說什麽，她都會認真的聽的。我以手撐著下巴，時不時捏一捏，很專注樣子的。抬頭，目光其中在她右眼下的顴骨。我說:嗯。

　　心裡不以為意。不久似乎是被他們丟在了林中某座監牢。他是儈子手一樣的角色，幾近光頭，滿臉橫肉，總之我的未來任其處置。我知同行的友已於路途顛簸中死去，心中傷感複漫散成長久的無心事，看著滿癡呆的。莽漢好奇我是否還能有個人樣，拿出了新畫的幾幅風景要來探討，我說你剛剛那個很好啊。此人以為指的是他的同夥有一絲不爽，轉而又反應過來講的是他，笑了起來。我與他聊起了天，講不願意是先有關系，希望是先有愛情，他思索片刻後答應了。他假裝變得陽光了，竟有一絲小帥，躲到帷幔內乖巧地望著我。

　　舍友回來，我用手示意她偷偷打開門。她照做了，我要走了與這個惡人告別的方式，假意蒙蔽他諸事如舊，然後忽然離去這個世界再無我。他預感到什麽要發生似的伸出頭來，開始講些遊離的話。心感大事不妙，心不在焉的胡亂回答著，不希望他見到開著的門。他看到了，化作一隻溫順的白狗，我從背面叉著它的膈肢窩捧著，有些皮實，意識到我將逃離。感到被辜負，憤怒、拚命的扭著，看到我的手掌忽定住，狠狠地咬下去。真想拿把槍解決了，一絲憐憫和欺騙的愧疚閃過，忘記了如何叫他去死的。也許真的在殺死他後又補了一槍。也許是帶著了斷過去，平複愧疚的心扭斷了這個惡人的脖子，棄之鬧市最隱蔽角落的垃圾桶邊，也許，我交予了別人，

叫恨他的人結束了他的一生。　　第二天京中報紙，說是匪窩被端，有義士殺掉了頭目，而義士隱匿城市，無跡可尋。汴京城的集市熙攘，我逃離那場舊夢立於一家香包店。這裡也是為官中女子們采買奴隸的地方。披綢緞大襟的阿姨在盤剝香袋，問我該往何處打狂犬疫苗，他們對那裡的悲劇視而不見，我也漸漸學著隨波逐流，繼續與她聊著不知是何內容的天，彼此未說破。

　　(十一)

　　我要離開，我要寫詩，要，為值得哭泣的事物哭泣。

　　(十二)

　　我剛剛做夢想明白了一件事，三十歲前要去埃及騎個駱駝。當然這個事五年內可能會變卦。

　　(十三)

　　從雲層裡露出的太陽，有絲絲憔悴。

　　(十四)

　　戴著耳機睡著了，一只在耳聽著歌。忽然放到郭嵋的《姐姐》，好一聲刺耳，叫我驚醒了。睡意頓失，俄而換作另一種適應此節奏的困意。算咯，他唱的雖不爛，未聽完切下一首靡靡之音了。畢竟，夜晚還是溫柔些好。

　　(十五)

　　幾位在大西北的友子常見到繁星燦爛啊，仿佛照片裡的是銀河，大概是我長三角的昏暗夜空見太久了。然，沒有星星的夜晚，我也很愛。記得小時候抬頭看夜晚的雲層，它們在月的照耀下輪廓分明，叫我一陣莫名的畏懼;還有繁星，多久不見了，你們封存在童年裡。

　　(十六)

　　忽然想到，就算沒有來蘇州，無論去往任何一座城市，我都會好好愛著身處的小城

　　假如去了金陵，秦淮河的柳與歌，霧靄和過往作彌散;假如在京城，我會愛上它恢弘之外的小巷與城牆;若在杭州，大概會流連湖與白塔，為洞橋中月久久陶醉吧。

　　(十七)

　　我總是變卦。這可不是後悔，還沒來的及走心後悔就任性地拐了另一件事做。

　　(十八)

　　繁花落盡是什麽，是一地的芬芳。

　　說不清。下一次我就說是x堂屋前被吹落的夢，再下一次說是乾枯枯的枝椏，等著修剪或折了丟，再再是欲覽人間的從從葉，等著蓋過季節。就是不說洗盡鉛華，曲終人散這種固定的老話。

　　(十九)

　　若不小心離開蘇城幾年，我會無比無比的思念它的，一定會日日夜夜的不經意裡閃過它的畫面，想的要死。

　　(二十)

　　夜裡覺得被蚊子叮的小包好不舒服，迷迷糊糊拿起花露水瓶子，一按，鋪散到下半張臉上。耳中還放著悠揚的音樂，我聽見盲人和她說，是海讓我看見了你，然後是薩克斯在回旋。順手將它抹開，嘴中嘗到，乙醚苦澀。

　　(二十一)

　　預備等待天亮散步。這兩天是凍著了麽，莫名的一點點低燒，什麽事也不想做，不想看書，不想上課。

　　(二十二)

　　著旗袍的女子，在舊時代的舞台上唱著靡靡之音。台下坐著許多人，他們喝酒，他們調笑，他們沉默。

　　(二十三)

　　好想寫首歌，然後用生疏的吉他當當當當彈出來，不知何處起筆。佳句總是偶然被賜予，我就不刻意想了，什麽時候忽然不能不寫時再開始吧。

　　(二十四)

　　某友找到我許多年前與她寫的一張新年祝福，中間片段如是:

　　“我實在太喜歡偶然相遇的那種欣喜了，以前你為我總講過去朋友們的事情感到不舒心，知道嗎，現在你也是我經常掛念的人了。最重要的事是新年對你的祝福，‘我們是青年，不是畸人，不是愚人，應當給自己把幸福爭取！’”

　　後是很普通的祝福。友說她一直珍藏著，我不記得自己講過這些話，原來竟還迷戀過巴金一陣子，覺民、覺新、覺慧……覺慧會為坐轎子慚愧，只在雪地自己行著，如我會為自己偶然優越的一些處境慚愧，那時見他為諸事奮力似乎很喜歡過;長子覺新呢，也有一陣子為此人意難平來著，好端端一個人，就這麽懂事的送掉了自己的愛，親手埋葬了自己的夢。如今呢，這些人都無甚感覺了。

　　(二十五)

　　“遠方的風比遠方更遠，我把遠方的遠歸還草原”，風從哪裡來，去往何方。若是我的某友，她讀到定要接一句“那我呢，會往哪裡去”。我不會做這樣問，若過去不問是咽下去，如今不問就是停留在風，停止於事物正呈現正被觀摩的樣子。總是叩問，人容易悲傷的。

　　(二十六)

　　一書友去了埃及，我問照片上的球球何為。

　　“那是一塊石頭。”

　　“俊的。”

　　“石頭很俊。”

　　“哈哈哈，我說你俊啦。”

　　“你看錯了。去那裡的人都說石頭好看。”

　　“這是興的手法，他們把後半句咽下去了。”

　　“他們沒說他咽東西，當時什麽事都沒發生。”

　　“哈哈哈，言辭難達，拘於片語自然看不見有意思的啦。總有人那裡不講清楚才有意思嘛～”

　　“哈哈，好多文化人很難搞明白。”

　　“咱不用搞明白，世上那麽多事。晚上爬起，看書聽歌。鍾立風的《讀詩遠足》如何，我近來很愛。”

　　“哎，我不是會員聽不到。”

　　“那就，留作美麗的遺憾。”

　　“遺憾終究是個遺憾。”

　　“遺憾是是真實的，起伏的，我喜歡動態的事物。”

　　“你把遺憾都能說的這麽美麗，那遺憾就真是美麗的了。動態的美麗，永遠的美麗。”

　　(二十七)

　　《主人》，為何有這樣好的句子:你在漁市上/尋找下弦月/我在月光下/經過小河流

　　好在哪兒呢，我近來更喜愛意象簡單的文字了，不用動腦子人家就把意象捧面前，又溫溫和和的簡單到像在同你講話。李商隱的詩也喜歡，只是更愛他那些發牢騷的句子而非朦朧的景，比如巴山漲水了人不在，比如見不到面花也沒勁，夕陽落下小難過，這裡頭有他自己的角色。

　　(二十八)

　　似乎在哪裡看到，鍾立風形容周雲蓬用到“狡黠”一詞，老周嘿嘿一笑，兩位歌者定要搭上肩喝小酒去了。“盲人去看海”中人，是不是老周呢，不重要，重要的是船身顛簸，海鳥、星星和日光都在搖晃。知道周雲蓬是從雪兒處，16年大概，她那天興奮地說，在我的帶動下回去找海子的詩，找到一首名“九月”的歌，聽著好棒。於是我們都愛上了它的詩和歌，她叫木頭，我取名馬尾。木為馬頭琴的琴身，馬尾作弦，意為好朋友。

　　(二十九)

　　《想像一朵未來的玫瑰》，佩~索~阿，你說“我的心略大於整個宇宙”，在月台上來回走的可無聊麽?要不要我遞給你一隻短笛?然後你吹兩首有玫瑰的歌。你說，生活不提供目的，思考生活和思考思考生活亦如是，真好，我們都在此處，渴望著生活裡某個不重要的時刻。

　　(三十)

　　《十四行:夜晚的月亮》片段:一切和本原一樣/一切都存入人的世世代代的臉/我仿佛/一口祖先們/向後代挖掘的井

　　不愛末句的“一切不幸都源於我幽深而神秘的水”，初讀時我在一口祖先們這裡停頓，以為他用“口”來形容雇人，多麽有趣啊，哈哈原來口是井的量詞。

　　(三十一)

　　《意映卿卿》，覺民你好蠢，好蠢，好蠢。可你這麽蠢，又這麽幸運，這麽幸福，你舍棄了你的愛，但它真實存在過。我十分難得的，升起了小小的嫉妒。

　　(三十二)

　　《致愛人》，它本是伊麗莎白·弗萊的一首小詩，盧庚戌翻譯得也很好。站在我的墓前/請不要哭泣/我並不在這裡/我沒有睡去。我很愛後句中關於秋天、冬天、清晨與夜晚的話，它們很像小小的安慰，不無悲傷的與愛人講著我將永在的意思，輕輕喚醒、靜靜守護，很安寧的句子。

　　(三十三)

　　《大地》，回望昨日在異鄉那門前，唏噓的感慨一年年，望著父親的笑容，不知不覺的無言。這是我從前會唱的幾句。鄉與不鄉，於我沒有波瀾，總是把它帶在身上由此擁有與失去都無從談起;父親的話，大抵未來許多年依然不知可講什麽吧，不重要。

　　(三十四)

　　友去了音樂節，我未去。此人買了一個超大的充電寶，準備放到帳篷。得知崔健、立風都會在，我囑咐她:“派你，用你的耳朵和眼睛好好享受音樂。”咽去了“替我”二字，講出總覺得於人於己不大好，友領略此音樂盛宴，恰如我領略到了。

　　“這還用你提醒，我把頭都甩掉~”

　　(三十五)

　　快五點了，我想去清晨的湖心二亭瞅瞅。若地面泥濘，就去湖心亭，不知那些吵鬧的荷如今怎樣了。也許我會尋到一隻獨立的荷，為何要尋呢。答案是:眼睛想看。

　　6月11，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