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邵沒想到那毛澄竟然這樣不驚嚇,這沒幾日就病得不成樣子。
想想那廝當初迎接自己進京那張狂樣,本以為也算是個狠厲的人物,不想竟然這樣不經事兒。
很多時候,這人跟天氣一樣,雷聲大雨點小。
越是怎怎呼呼的人,其實內裡往往沒那麽堅強,真正強硬的人往往沒那麽多廢話。
秦邵前世的時候,曾經跟腫瘤醫院合作一個項目。
為了解那麽病人的精神狀況和消費心理,他曾經在那裡調研過三個月。
經過觀察他發現,那些性格很強硬,喜歡怎怎呼呼,特別是經常號稱腦袋掉了,大不了一個疤,如果自己得了病,直接進行安樂就行的人,在面對這種重大病情的時候,基本都是最慫的!
那種人一般出了問題,要麽就是哭哭滴滴,迫切想活,特別是很窮,原本大話不會花錢的,會突然變得很自私,不管家人死活,一味地花錢求生。
要麽就是直接嚇傻了,木木呆呆的,要不了多久就嗝屁了!
倒是那些坦然講生死,害怕死亡之人,在面對這種重大問題的時候,有過心理建設,往往會平靜對待,盡力配合勇於求生。
腫瘤科患者能活得長短,很多時候心態起著決定作用。
所以,在那裡調研幾個月後,秦邵以後遇到那種說生了大病面對生死的時候多麽痛快不怕的人,也就笑而了之。
人內心害怕的時候容易有避害性,用故意強硬掩蓋自己的膽小懦弱而已。
毛澄這種人平時很豪橫,在面對生死的時候被嚇死也非稀奇之事。
“毛澄的兩個兒子是什麽態度?”
秦邵將書放下,澹聲問道。
“他們好像聯系了張璁張大人,說是願意出讓昆山一萬畝良田,張大人沒敢跟您說,隻稍稍跟我透漏了下,我看他是想讓我探探您的口氣……”
王寅直接說道。
“嗯,這件事你去跟他們透漏一下,讓他聯系嚴嵩處理這事,等那些地過了手續,讓他們把自己老爹拉回去,牢底地方這些時日不寬裕,總待在裡面也不是個事兒,你說呢?”
秦邵笑笑看看王寅。
“爺說的是,我去找嚴大人說這事!”
王寅笑道,應聲走了出去。
……
整理完手中的折子,秦邵在張左的服侍下前往坤寧宮。
秦邵到坤寧宮的時候,只看到素錦出來迎接。
“陛下,皇后去老太妃的宮內接兩位公子和小公主了,一會兒就回來,膳食已經做好了,要不要先上您先吃些!”
素錦過來行禮道。
禦膳房那裡也都是安陸州帶過來的人,他們的飯食都是小灶,韓瑾蓉來了後,跟老家一樣經常會去膳房幫他安排他喜歡吃的吃食。
按照以往的規矩,皇上和皇后的膳食都是應該有專門的禦膳房幫忙料理,很少有皇后專門到後廚指點的。
不過如何后宮都是他們自己的人在管,也沒人敢說什麽話。
至於朝堂那邊,如今大動亂一般,各個部分的人被換了大半,不少人自從退職,還有人甚至悄無聲息地進了大.老,太醫院那邊的太醫也被抓了大半,大牢人滿為患。
這個時候可沒有哪個人敢蹦躂出來指點新皇和皇后的生活,更不敢說所謂的什麽規矩!
原國舅爺張鶴齡兄弟先前折騰后宮人員安置的問題,張天后還對秦邵發了牢騷。
沒幾日就有謠言傳出,他們跟楊廷和走得很近的消息,大理寺那邊還專人過去詢問情況,嚇得那兄弟倆最近藏在府中沒敢出來。
張太后因為自己兄弟被大理寺詢問,
讓人找秦邵過去說話,秦邵以朝中事情過多繁忙,沒搭理她。聽說她在宮中發牢騷,摔了一個花瓶,打了兩個宮娥,見仍沒有人搭理她,倒是漸漸泄了氣兒。“不必,我這會兒還不餓,等她們回來一塊就行!”
秦邵擺手道。
隻讓素錦讓下人上了一碗冰豆沙粥先解暑,已經進入夏季,天一天天熱起來,人容易煩躁,喝些冰豆沙倒是能清涼解暑,心情也好很多。
剛喝了幾口,外面就傳來熙熙攘攘的吵鬧聲。
秦邵起身,看到兩個肉團子晃晃悠悠在宮女的看護下朝他所在的房間奔來。
“父……父……”
小女兒福愛嘴巴伶俐,已經學會叫人,只是含湖不清。
大兒子朱載堒現在就是個胖小子,也不喊人,直接晃悠悠地朝自己奔來。
秦邵嘴角不由自主上揚,走上前抱著兩個孩子。
說實話,跟很多電視劇及文學作品中描述的不一樣,知道自己媳婦懷孕的那一刻,秦邵當然是激動的。
畢竟一個男人有了血脈相傳承的東西,那種感覺是奇妙的。
但至於孩子妻子肚子裡沒有生出來,你要說有多深的感情,其實那太過於虛幻。
特別是孩子出生後,他一直在外面忙碌,盡管看到孩子們心情很激動,但有時候看著躺著的兩個肉團子,總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那兩個小人竟然是自己的血脈,自己已經當爹了!
感動歸感動,但對於孩子的真實感情還是長久相處來的感情。
特別是這次妻子帶孩子們進宮,盡管他事情忙,但每日朝夕相處,加上兩個孩子已經會粘人,感情一步步升溫,如今下職之後,見不到孩子,秦邵內心就會有一種空落落的感覺。
直到家裡出現孩子的喧鬧聲,才有真實的踏實感。
兩個孩子一路跑過來,頭上滲出細微的汗。
秦邵拿巾帕給他們擦了汗,又將桌上已經不那麽冰涼的冰沙粥給兩個小家夥勻了兩個小碗。
兩個小家夥似乎也餓了,拿起小杓子搶著吃起來,吃得衣服上都是的。
韓瑾蓉抱著二兒子這會兒也走進來。
小兒子這會兒正粘人,一直貼著母親,只是眼睛忽閃忽閃地看著哥哥姐姐搶吃東西,眼裡也帶著期待。
秦邵伸手想抱他,他卻直接趴在韓瑾蓉的肩膀上,將臉頰藏起來。
“爺什麽時候回來?”
韓瑾蓉將小兒子遞給素錦,招呼內官和宮女上膳食。
她知道秦邵在外面忙一天,定然是餓了,這會兒沒吃,應該就是為了等她們回來。
“剛回來一會兒,太妃的精神狀況可好?”
秦邵為孩子擦嘴,讓宮女領著去洗手,順口問老太妃的情況。
他這幾日忙,回來的晚,老太妃年紀大了,晚上休憩時間早,他就沒去那邊。
“太妃身體不錯,我擔心孩子們在那邊吵鬧,影響太妃休息,就想著隔一日去一次,今日在家休息,誰知太妃不放心,以為孩子們生病了,知道沒事,非要讓帶孩子們過去。太妃年紀大了,雖然精氣神跟年輕人沒法比,還是喜歡熱鬧,特別喜歡孩子。”
韓瑾蓉笑道。
“嗯,太妃一人在宮中孤寂多年,平時也就逢年過節,王贇媳婦能去看看她。如今我們在宮中,自然是希望日日相見,你如果不忙,常帶孩子們過去看看!”
秦邵叮囑道。
“知道了,爺!對了,今日太妃提到了老王爺,我看她還是很思念老王爺,只是這相見……”
韓瑾蓉感歎道。
盡管她們現在在宮中緩解了不少老太妃的孤寂,且老太妃這些時日見到重孫子,精神狀態相比較以前就好了很多。
但韓瑾蓉還是感覺出老太妃對老興王的掛念,哪有母親不掛念兒子呢?
為了避免老太妃太上心,老興王“去世”的消息,他們根本就沒有告訴老太妃。
“你跟老太妃說,讓她好好保養好身體,只要身體好,她就能跟父王相見!”
秦邵停頓了片刻說道。
“爺,你是說……你是說老太妃能見父王?可是……”
韓瑾蓉驚喜地問道。
自從她這個孫媳進宮後,老太妃對待她那叫一個好,讓韓瑾蓉體會到久違的親情。
韓瑾蓉在韓家雖然被教養得不錯,可她祖母為人嚴厲,對她們很是嚴格,且她大伯家還有三個女兒,自己的祖母還有好幾個孫子,對她這個孫女關系也就一般。
至於母親,雖然對她不錯,只是後來跟著父親來京城,母女好幾年沒曾見面,她縱然性格堅強,但是對家庭親情方面還是很渴望的,如今早已將老太妃當成了親祖母。
看到老太妃思念兒子,她心裡越不好受。
但知道這大明的皇家規矩,自己丈夫雖然現在是皇上,但剛上位沒多久,也不能破例,更不能馬上隨意更改所謂的祖製。
如今聽秦邵說老太妃能見老興王,自然是十分驚異。
“只是朱老爺見老太妃而已,又不是興王見老太妃!”
“對了,讓小三子他們將京郊的莊園收拾一處,等過些時日安定下來,你帶孩子們和老太妃去莊園那邊避暑。”
秦邵笑道。
“知道了!”
韓瑾蓉欣喜地應承道。
晚膳上來後,一家人熱熱鬧鬧吃了晚飯。
孩子們跑了一天都累了。
韓瑾蓉讓奶娘和丫鬟帶孩子們去休息,自己侍候秦邵梳洗。
他們現在在宮中的生活跟先前在外面的區別不是很大,秦邵很滿意現在這種狀況。
皇上對他來說只是一項工作,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
如果因為做皇上而完全沒了自己的生活,這不是他需要的生活,當然為了這樣的生活,他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對了,爺,還有一件事我得跟您說一下!”
韓瑾蓉收拾床鋪的時候,突然轉身對秦邵說道。
“什麽事?”
“今日在老太妃那裡,榮淑賢妃突然造訪。”
“她去那裡做什麽?是不是有什麽事?”
秦邵有些驚異。
榮淑賢妃沉氏是先皇朱厚照的其中的一個妃子,是朱厚照去大同的時候,地方官員送給他的。
沉氏生於商賈世家,長相漂亮,識字、溫婉大方,被家人送給大同地方官員,那官員順水人情送於朱厚照。
朱厚照看沉氏聽話溫順,在大同時候一直照顧他生活起居,就帶回了宮中,封為榮淑賢妃。
說起來這沉氏也是個可憐人,自從送進宮中之後,基本上很少再見過朱厚照面。
沉氏住的院子跟老太妃距離比較近,沉氏跟老太妃熟識後,經常照顧老太妃,一來二去,關系倒是處得很不錯。
不過,秦邵只知道有這麽個人,並不清楚她跟老太妃的關系。
還是韓瑾蓉進宮後才發現這種情況,閑暇的時候跟秦邵閑聊說了這個情況。
不過如今秦邵成為新皇,老太妃的身份自然水漲船高,住的宮殿也換到了慈寧宮,跟沉氏住的地方並不算很近。
沉氏縱然也還會去看老太妃,只是韓瑾蓉她們在那裡,按照正常情況,沉氏不應該去打擾的,這女人突然過去做什麽?
“爺,真讓您說對了!她確實是有事情!”
韓瑾蓉低聲說道。
韓瑾蓉跟老太妃正看著三個孩子玩,沉氏進來的時候,韓瑾蓉也很是驚異。
她知道沉氏的存在,韓瑾蓉進宮後拜見老太妃,已經將她身邊的狀況了解了個清楚。
沉氏先前跟老太妃來往密切,隻從老太妃搬到慈寧宮後,沉氏找老太妃的次數也就少了。
因為她對老太妃曾經的照顧,宮內人員重新配置的時候,韓瑾蓉對沉氏也做了頗多的照顧。
韓瑾蓉對沉氏的印象不錯,進退有度,不諂媚也無太多其他心思。
今日明知道她在老太妃的院子,她突然進來是怎麽回事。
如今韓瑾蓉是皇后,秦邵跟朱厚照是堂兄弟, 朱厚照沒有子嗣,沉氏包括朱厚照的皇后夏氏雖然都奉養在宮中,並沒有太后的殊榮。
所以,沉氏見了韓瑾蓉自然是要拜見的。
縱然對於沉氏的出現很驚異,韓瑾蓉還是表現了應有的客氣。
只是沉氏見了老太妃寒暄後,遲遲沒有離去。
老太妃也是精明人,知道沉氏來此,定然是找韓瑾蓉的,確切來說應該是有求於如今的皇后。
“池塘那邊蓮藕花開了,我帶孩子們去看看花!你陪賢妃說說話!”
老太妃讓宮女帶著孩子們一起出去,圖留兩人在房間內。
沉氏臉色有些尷尬,但還是感激地站起來跟著韓瑾蓉為老太妃送行。
“皇后娘娘,我今日前來確實……確實想有件事……要求……求皇后娘娘幫忙。”
老太妃剛出門,沉氏直接朝韓瑾蓉躬身說道。
“賢妃娘娘不必客氣,只是我們都是后宮女子,后宮不得乾預朝政,如果是后宮的事情,日常吃食以及住宿方面有什麽短缺的,告於我就行!陛下跟先皇是堂兄弟,不瞞想說,先皇對陛下以前也多有照顧,您是先皇的妃子,我們自然要盡心照顧的。”
韓瑾蓉客氣道。
“皇后娘娘……我……我知道不該開這口,朝堂之事是男人們的事情,我們女人們不應該干涉,楊府的男人三日後午門問斬,此事是國事,我……我斷然不敢干涉,我今日所求是女人們的事情,我那姨娘太可憐,對我有恩,我也是沒辦法了,娘娘容我將話說完,幫與不幫……”
沉氏急切地說道。
“楊府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