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璟率先收回視線低垂眼簾道:“璟,見過老國公!”李向平呵呵笑著道:“好,好,快起來,果然人傑啊!”賈璟平淡的笑了笑,他自然是認得李向平的,事實上神京城裡有名有姓的人物他現在幾乎都記得。
比如現在坐在成國公李向平旁邊的三縷長髯的正是淇國公宋清,而在他旁邊的虯髯大漢則是涇國公吳逵,正是這三大國公掌控著如今大燕的整個軍方,或許勉強能算上一個王子騰,但王子騰現在正在九邊巡視,故而並沒有趕回來參加太上皇壽宴。
他們三個人就仿佛三座大山一般矗立在這裡,讓所有在座的人都不禁側目相看,很簡單,因為他們掌握著不得不令人側目的權利,軍權!
再看看一邊的開國元勳,就知道為啥人家洪治勳臣為啥不把你放在眼裡了……開國功臣夠資格坐在這太和殿裡的,勉強只有大小貓那麽三兩隻,鎮國公府襲一等伯牛繼宗,錦鄉伯韓峰,理國公府襲一等子柳芳,修國公府襲一等子侯孝康,繕國公府襲一等子石光珠,沒了……子爵就已經很勉強坐在這裡了,就這還是看在祖宗的面子上……還得是永熙帝提攜著,要不區區子爵有什麽資格坐在太和殿裡和這些大佬們同殿飲宴?
至於四王,北靜郡王,南安郡王,東平郡王,西寧郡王則早就自祖輩起便不再觸碰軍權,如今只不過是吉祥物一樣罷了,雖算得上開國元勳,卻從不與開國元勳這一派來往,太犯忌諱!
牛繼宗是個看起來三十歲左右的青年,注意到了賈璟的視線之後勉強笑了兩下,顯然他們也認識到了自己的尷尬處境,在座的有幾個祖宗不是蟒袍玉帶?可是傳到了兒孫這裡竟都成了廢物!伯爵子爵?呵呵,丟人現眼呐!沒看人家洪治功臣們連掃都不帶掃他們一眼的?
其實他們還算上進的,最起碼在九邊立下了些許軍功,回來還能把爵位給扳回成勳爵,要不然就得跟賈赦賈珍一個德行,堂堂榮寧二公之後,居然淪落成坐在太和殿之外的三等將軍!賈璟想到這兒也是苦笑著搖了搖頭,他現在對外的身份畢竟是賈家人,感同身受之下也未免生出一種大廈將傾子孫無能的悲哀。
永熙帝一直在注意著他,見他如此不免暗暗的點了點頭,賈璟扶著周煥坐下時,周煥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汝當努力。”賈璟知道周煥是看出了他的情緒波動,故而對著周煥笑了笑,也在周煥身後的下手入座了。
此時大殿內的眾人都在各自飲宴說笑,等著內侍過來吩咐給太上皇祝壽問安,賈璟誰也不認識又隨著周煥坐在了文臣這邊沒和牛繼宗他們坐在一邊,其實真要坐到武勳那邊,還真沒他的地方坐,他一介白身坐在哪裡?可以他的聖眷又不能讓他坐到子爵的後面,所以賈璟就自己坐到了周煥的身邊。
不過這也直接導致了他幾乎跟誰都說不上話,周煥正在和前幾天見過的高晞他們聊天,賈璟知道那群人裡都有誰,內閣首輔中極殿大學士上官儀,吏部尚書華蓋殿大學士寧直,刑部尚書文淵閣大學士許國,兵部尚書武英殿大學士陳興,戶部尚書文華殿大學士張龔,都察院左都禦史高晞,都是大佬……
就連他在路上聽到的京兆府尹周驥都只有在旁邊安安靜靜的聽著不敢插嘴的道理,周煥笑著向他招招手道:“諸公想要見見你,璟兒過來拜見諸公。”賈璟是真的不想過去,但是沒辦法他先生要是都叫不動他那他可是真的要上天了,於是賈璟上前低眉順眼的行禮:“賈璟,
見過諸公。” 賈璟瞬間感覺自己好像被好幾雙威嚴的眼睛注視,賈璟一瞬間汗毛直立,他知道,不止是眼前的這些新黨巨擎,恐怕舊黨,洪治功臣,開國元勳都在注視著這邊的情況。
內閣首輔上官儀率先打破沉默,他微笑著道:“素來聽人說你詩詞雙絕又兼道絕字絕癡絕,人皆道五絕公子,今日一見,卻並不見狂生文士之氣,可見是比傳聞更好的。”賈璟嘴角微挑道:“市井傳言,向來做不得真!”
新黨眾人眉頭微挑,高晞哈哈大笑道:“張不得口!一張口,便露了餡!”其他人出聲附和著,周煥笑道:“原來還是個謹慎的,我教的不好。”上官儀笑著擺手道:“龍溪先生太客氣了,我卻看他更得幾分真意,賈璟,一會兒給我寫副詩?不必是新的,只要手書就好,我家中子女素愛你之詩詞,我又不好厚顏上門,今日既然撞到了,可否不吝墨寶?”
賈璟笑容更深:“粗糙筆墨,只怕首輔大人看不起!”眾人正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著,只聽的一聲大笑,眾人齊齊看向武勳那邊,只見涇國公吳逵大笑道:“你這娃娃!我道少了什麽,卻原來是我子弟這邊竟缺了如此一塊美玉!快快快!躲在那幫酸文人哪裡做甚?與老夫陪坐斟酒!”
一眾新黨巨擎立馬就明白了吳逵的意思,卻也不在意他罵自己等人酸文人也不說話,都看向賈璟,他們是不好插手武勳之間的事的,但如果賈璟支撐不住,他們看在龍溪先生的面上也不會袖手旁觀,永熙帝顯然也注意到了,也不說話只看著賈璟如何應對。
一瞬間似乎連大殿內的說笑聲都慢慢的輕了下來,在座的都不是傻子也都聽到了點風聲,永熙帝想要扶賈璟上位誰人不知?如今涇國公吳逵居然要親自下場針對賈璟?
賈璟冷笑著,開玩笑,自己為什麽賴在文官這邊不走?還不是不想陪坐在武勳末尾?看看牛繼宗等人坐立難安的樣子就知道過去了得多難受,他閑的過去自取其辱?還給你斟酒,你也配!我堂堂寧國公嫡孫給你涇國公斟酒?
賈璟冷笑道:“不煩涇國公好意了!賈某有先生在此,人常道師長如父,我榮寧賈家雖是武勳將門亦是詩禮傳家之族,不做此等無恥無禮之行!”吳逵哈哈大笑,他身後的吳疆卻忍無可忍:“你!”卻被吳逵瞪了一眼,吳疆咬牙又坐了下去。
吳逵哈哈笑著道:“也好!也好!只是到底你是武將,莫要被那幫窮措大給忽悠了跑去做甚麽勞什子文官啊!一會兒還是要過來和我們喝一杯的!”淇國公宋清插嘴道:“行了,你這麽大一個人,和孩子叫什麽勁兒?”
賈璟瞬間面色鐵青,周煥卻呵呵的笑道:“倒是勞煩淇國公涇國公費心了,武勳將族本就該相互扶持才是,我竟沒料到兩位國公也有此等高風亮節,以後璟兒有什麽困難還要蒙兩位國公扶持幫扶,璟兒,還不謝過兩位國公?”賈璟皮笑肉不笑的對著兩個面色陰沉卻不敢爆發的國公道:“賈璟,謝過淇國公涇國公愛護!”
涇國公吳逵乾笑了兩聲道:“應該的應該的,龍溪先生太客氣了。”賈璟冷笑著回應,永熙帝突然道:“好小子!朕面前豈有你張嘴的道理!豈敢對涇國公無禮?”賈璟冷笑著看了一眼臉色一僵的涇國公吳逵嘴上直接開啟大陰陽術道:“璟兒不敢!”
永熙帝“怒”道:“還不向涇國公賠禮道歉!”賈璟躬身道:“涇國公,小子無狀,請您見諒!”涇國公吳逵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大笑著對永熙帝道:“陛下!我是個粗人!哪兒那麽多禮和規矩?您這突然罵了這小子一頓,反倒整的臣不知所措了,罷罷!起來罷!就當我話多。”
賈璟反而雙眼微眯暗自警惕起來,正在這時後面傳來內侍的聲音:“太上皇有旨!”在做眾人慌忙起身跪下,連永熙帝都站了起來,那內侍道:“諸位愛卿依次前去祝賀一番便是,不必強拘著規矩,今兒本就為與民同樂,諸卿更是人中俊傑,當恣意高樂,不必強拘,朕如今亦好清修,待見過後,各自回來開宴便是!”
眾人慌忙領旨謝恩,同時大多也都心裡暗生疑慮,賈璟瞥了一眼永熙帝,心裡暗自琢磨著,太上皇的壽宴,太上皇不參加……太上皇如今八成是身子骨果真不中用了, 並不好亂糟糟的心累,二來估計也是為了安洪治功臣之心。
永熙帝聞言直接宣布擺駕南安宮,他要去看看太上皇,雖然太上皇現在並不見他,但他得在南安宮前殿做個樣子。
於是臣子們就按批次去拜壽,第一波肯定是洪治功臣和洪治老臣,其實也不剩多少洪治老臣了,如今朝堂之上的洪治朝老人幾乎都被永熙帝扶持的新黨打落下馬了,這批人第一波去拜壽,緊接著是剩下的臣子們去拜壽,周煥便是跟著這批人去的,只是賈璟卻不能跟著。
於是賈璟和一眾王侯公子並剛剛給太后請完安的龍子龍孫們就站在屋簷下候著,李銘擠過來輕聲道:“二哥,一會兒你在哪兒吃?”賈璟疑惑的看著他:“當然是跟著我先生坐,怎麽了?”李銘搖搖頭道:“這你就不懂了罷!一會兒你先生身邊必然是名士環繞,我看了,方才我見了,那些大官兒們攔著你先生聊天,所以那些名士不好過去,等一會兒開了宴,那些人必是要上來拜訪的!”
賈璟眨眨眼:“那又如何?”李銘嘖了一聲:“二哥你傻啊?你要是坐那兒還有好?那幫酸……那幫名士能放過你?到時候不給你榨出來個十來首詩詞會放過你?”賈璟聞言也是皺起了眉頭,有道理啊……
賈璟看著暗戳戳看著他的李銘道:“那你有什麽主意?”李銘嘿嘿笑道:“當然是跟我們坐一桌了,你放心,我這幾個哥哥當著父皇的面臉皮都不敢放一個,更不敢跟你扯淡,你坐在我們那兒豈不落個清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