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正擦去嘴邊的血跡,看向通往太阿市的路。
站起身。
將地上的雙槍帶起,在沉默中,開始裝填子彈。
一連推入四十發子彈。
“哢嚓!”
彈夾的機括聲響起,這把帶有刀刃的槍械,被鬼正收入後背腰間的槍托之中,又取出另一把同樣的槍械。
等填裝完。
鬼正掀開衣服,看著側身腰間的傷口,整個人神色陰狠無比。
這腰間的傷口,足足有十公分左右,此時在微微顫抖,可以透過其中看到髒腑。
緩緩用勁。
傷口在慢慢閉合,只不過這傷口缺了一大塊肉,就算鬼正收縮肌肉,也無法徹底控制住。
看著依舊血流如注的傷口,鬼正從腋下的子彈帶中,取出兩顆子彈,隨著手指用力,彈頭被拔下。
黑色的火藥,被傾倒在傷口上,隨著彈殼撞擊,火星並發。
“哼……”
悶哼一聲。
劇痛傳遞而來的同時,一股烤肉味升起,傷口一片焦黑。
看了眼四周。
鬼正猶豫一二,還是撐著傷勢,朝著遠處趕去。
薑尚從房樓頂上走出,看著遠去的鬼正,正要跟上。
突然腳下一停,朝後退去。
剛才離去的鬼正,去而複返,再次回到了文豪街。
且手中帶著一個人影。
鬼正腳下不停,帶著人朝著灰燼深處趕去。
等到二人離去。
薑尚從樓頂走出,看著二人離去的方向,整個人神色詭異。
“如果沒看錯,那人是剛才的黑衣人吧,這才離去多久,就被人打成重傷,追捕司的計劃,難道詳細到了這種地步不成?”
二人前面的對話,薑尚全都收入耳中,本以為這支援的紅三娘,是臥底在朝廷的人。
現在看來。
只要沒有到時間,不管是誰,灰燼裡的人一個都出不去。
下棋之人,這一手圍堵,可謂是堵死了最後一步漏洞。
只是。
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薑尚隱隱覺得追捕司的計劃,別有深意。
“如果外面是天羅地網,那為何還要讓他來截殺鬼正呢?這不是多此一舉……”
口中喃喃自語,突然薑尚腦海中,一道靈光乍現。
“誘餌!”
局中的迷霧,在這一刻褪去,讓薑尚把所有的東西,全部串聯了起來。
“原來如此,怪不得我始終沒辦法想通,總覺得其中差了點什麽,原來這計劃有兩層。”
“扶持王虎上位是一層,是誘餌,借此機會清理朝中蛀蟲是一層,是追捕司的真正目的,而剛才引來的紅三娘,就是其中之一……”
此時此刻。
薑尚才算是看清追捕司的計劃,明白了他們如此大動乾戈,卻還在這裡拖延時間的意義。
一個灰燼,不足為慮。
但是。
灰燼這個誘餌,被打出的時候,就是朝中那些蛀蟲現身的時候。
“既然如此,楊婷,你可就別怪我獅子大開口了。”
薑尚低語一聲,一抹笑容爬上嘴角,這些可都是籌碼啊。
抬頭看去。
鬼正已經消失不見,但薑尚並沒有著急,相比較殺個人,今晚能夠收獲多少東西,才是他關心的。
至於鬼正。
不過是將死之人而已,在這灰燼之中,又能逃到哪裡去呢?
此時不追。
薑尚自然是心中有打算。
人在窮途末路之下,如果徹底絕望,必然會抱著玉石俱焚的目的,殺一個不虧,殺兩個賺一個。
這種時刻。
如果將其逼迫的太狠,很可能在得知自己無法逃離的情況下,想辦法拖著他一同赴死。
如此一來,不值當。
再加上,這二人槍法出神入化,本身更是人槍合一的高手,薑尚並沒有把握拿下二人。
自從上次被兩槍打傷,薑尚對於這種高手,都保持著一個謹慎的態度,沒有什麽無意義的逞強。
這種人槍合一的槍武者,其在槍械的加持下,攻擊手段已經達到極限,想要與其對戰,要麽一擊必殺,要麽不動手。
再加上。
這二人剛才屠殺捕快的過程,薑尚算是全程目睹,也算是明白了這些人的強大之處。
那例不虛發的子彈,那可以隔著牆壁殺人的手法,都是普通練武之人,無法比擬的東西。
而這些,還不是最強的。
真正強大的東西,是這二人對於局勢的掌控,是一種虛無縹緲,卻又真實存在的東西。
剛才上百人的捕快,並且處於不同的位置,卻在開始交手時,被二人一瞬間擊殺半數或以上。
這種收割能力,加上恐怖的局勢掌控,並不是一句槍法了的,就能說得過去的。
到了目前為止。
槍武者中的高手,薑尚算是見識過了,也明白了王虎的話。
如果這種人槍合一的高手,真的足夠多的話,割裂時代,並不是一句空話,而是真正表現。
同樣手持槍械的槍武者,在面對人槍合一的高手時,卻沒有一絲還手的能力,想想就知道。
而通篇觀察下來。
這二人眼觀八方,耳聽六路,對於周圍的動靜極為敏感,能夠做到先發製人的地步。
遠距離。
他不是對手,很大概率會被直接射殺在半路。
至於近戰。
想到那槍械上的刀刃,薑尚總感覺不是擺設,能不在乎槍身重量,而特意加上一把刀刃。
怎麽想。
都是為了近戰而做的準備,不然槍身越輕,槍武者本身的機動能力,就會越強。
……
昏暗的房頂上。
一道身影從遠處而來,身上背著一個人。
“鬼正,放下我吧,咳咳咳……”
沙啞的女聲,從鬼正背上響起,整個人語氣中帶著一股虛弱。
“三娘,你既然敢來救我,我不會獨自留下你一人。”
“呵呵呵……你還想舊情複燃啊,可惜……我已經不想再做傷心人了,你還是放下我逃命去吧。”
面對昔日紅顏的話,鬼正搖了搖頭,那托住紅三娘的手,只是抓的更緊了而已。
“哎……”
面對鬼正如此,紅三娘只是歎息一聲,將頭靠在了鬼正的背上,聞著鼻子間的氣味。
這個曾經陪她度過三千個日夜的味道,還是一如既往的好聞。
“嘭!”
鬼正腳下一滑,整個人從房頂摔落,重重砸在地上。
“咳咳咳……”
咳嗽間,一口紅中帶黑的血,被噴在地上。
“你怎麽樣?”
帶著一絲關切的詢問聲,從紅三娘口中傳出。
“沒事……內傷複發了而已,我撐得住……咳咳咳……”
“別再逞強了,放下我逃命去吧,能活一個算一個,別為了一個人送了兩個人的性命。”
鬼正神色痛苦,整個人的頭髮,已經被汗水打濕。
強忍著痛苦,從地上爬起,將背上的紅三娘輕輕放下,看著半老徐娘的女人,鬼正坐在了她的旁邊。
濃鬱的血腥味。
從女人身上傳來,讓鬼正的眼睛有些濕潤。
“很疼吧?”
坐在地上的紅三娘,左腿被齊腰斬斷,左臂也只剩下半截,此時在一直滴著血水。
而還算完好的右臂。
也只剩下了光禿禿的手臂,那手掌早已不見了蹤影。
“呵呵呵……活了這麽多年,殺的人也夠多了,現在落得這麽個下場,也算是罪有應得吧。”
“衝兒……應該結婚生子了吧?我已經三十年沒有見過他了。”
“十年前就被人打死了。”
“呵!死了也好,攤上我們這種父母,死了好啊,哈哈哈哈哈……”
鬼正明明在大笑,卻給人一種悲涼的感覺。
“噗!咳咳咳……”
笑著笑著,一口黑血噴出,鬼正劇烈咳嗽起來,咳得似乎要把自己的心肺,都要咳出來一樣。
“你早點離去……還有醫治的機會,不然等毒針走到心脈,今天你也活不了……”
“一記震天雷,打斷半邊天,劉峰簡直是武盟的恥辱。”
“咳咳咳……如果不是劉峰叛逃,你以為……咳咳……你以為……”
紅三娘說話的聲音,變得微弱,最後連一句完整的話都沒有說出口, 整個人的頭顱漸漸垂落。
鬼正抬頭看天。
似乎看穿了永無天日的黑暗,看到了三十年前,一家三口生活的情景,曾經的過往,如同幻影一樣,夢幻而又不可挽留。
“三十年的歲月,就為了一句諾言,值得嗎?三娘我……咳咳咳……”
混合著鮮血,鬼正口中含糊不清的開口,但是話還沒說完,又是一口鮮血噴出,整個人的神色,也愈加的痛苦起來。
靜靜靠著牆。
鬼正將紅三娘的屍體,拉到自己的懷裡,伸手將女人臉上的血跡擦去,看著露出的昔日容顏。
嘴角帶起一絲笑容,只是這笑容比哭還難看,輕聲開口。
“如今你也走了,哎……走了好啊,好啊……”
“三娘,黃泉路上等我,等我報了仇,我會來陪你共赴黃泉。”
鬼正面對紅顏的屍骨,整個人又笑又哭,如同瘋癲了一般。
至情至深。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明知道自己放不下,為何不早點退出江湖,與你的紅顏相濡以沫。”
薑尚從黑暗中走出,看著時哭時笑的鬼正,沉悶開口。
“你是來殺我的?”
“不錯。”
“呵呵呵……朝廷鷹犬,人人得而誅之!!!”
“轟!”
惡風撲面而來,一條鞭腿,毫不留情的轟在鬼正的面門之上。
血水四濺。
握住槍械的雙手,緩緩松開,隨著薑尚收腿,鬼正的無頭屍體與懷中的紅三娘,一同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