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
瓢潑大雨。
為了上班,江遠特意開了老爹的蘭德酷路澤,一路涉水,甚是辛苦。
進到刑警大隊的院子裡,就見往日擁擠的停車位空了大半,應該不是每個人都好意思向父親借車。
頂著雨水跑入樓內,再到辦公室,卻見吳軍正用一隻電爐子烤火,還吸溜吸溜的喝著茶。
“來的好早。”江遠有點驚訝,他還以為吳軍會遲到呢。
吳軍“恩”的一聲,卻問:“帶雨衣了嗎?”
“沒,我打了傘,隻一段路……”
“今天諸事不宜,你得預備著有意外。”吳軍打斷江遠的話,丟給他一件雨衣,道:“放著吧,最近雨季了。弄不好就會有屍體。”
“這……”江遠有點意外:“是怕有人失足落水?”
“啥情況都可能有,啥人也都有。涵洞會淹死人,下水道會淹死人,山洪爆發也會淹死人,過馬路有時候都會淹死人。”吳軍搖搖頭,過了會兒,又道:“下雨天,人也容易抑鬱,咱們小地方還好,像長陽市,動不動就是高墜,也不知道一個個的想什麽。”
江遠也坐到電爐子旁烤火,心裡開始給自己做心理建設。
窗外,劈裡啪啦的雨聲,將窗戶打的啪啪作響。隔著玻璃看出來,能見度不足20米。
大雨下了一個早晨。
到中午,雨稍小了些,也沒人願意出門。
江遠索性關上門,就在電爐子上,做了炒飯,煮了泡麵,再跟吳軍一起,一口炒飯一口泡麵的吃了起來。
隻吃了一半,辦公室裡的座機響了起來。
”台河刷下來屍體了。”吳軍起身,看不出什麽表情來。
“真的來了?”江遠還是有點驚訝。
“遲遲早早都要來的,每年夏天都沒例外。”吳軍歎口氣,直接在辦公室裡穿雨衣,有些嘮叨的念著:“寧台縣不出事,上遊的城市,也總有倒霉出事的。人都知道下大雨,人都覺得死的不是自己。”
江遠快速的刨了幾口炒飯,又喝了兩口湯,燙的呲溜溜的叫,再不舍的放下碗筷,也開始穿雨衣。
有了屍體就立即要去,這是做法醫最困難的地方,比什麽難聞的氣味還要惱人。尤其是年紀大一點的法醫,對於此點是深惡痛絕又無可奈何。
江遠得到的雨衣稍微有點小,擰巴的穿了起來,好在效果尚算不錯,至少保住裡面的衣服乾燥。
台河邊。
高速公路橋的下方。
這裡有一個急彎,同時河面變寬,水流變的緩了一些。
高速公路橋建在這裡,遮蓋出了一大片平地。有風無雨,算是暴風雨間的一塊寶地了。
“屍體還在河裡泡著呢,我們也弄不起來,怕脫鉤了。”在場的只有兩名派出所的民警,指了一下河邊。
吳軍趕緊過去看,就見一具蒼白色,半裹著不知名水草的屍體,下半身半沉在水裡,載沉載浮的被掛在河邊一個凹灣裡。
凹灣裡的河水流速較慢,跟前又有蘆葦等水生植物的阻擋,停的尚算穩定。而屍體停留在此的主要原因,則是有一根魚線掛著。
魚線的另一頭牽著一根釣魚竿,此時被鎖在地面上。
“兩個釣魚佬發現的。立即就報警了。”派出所民警指了一下不遠處的SUV,就見兩個男人各自抱胸,一臉晦氣的在車後躲風。看民警招手了,才不情不願的跑過來。
“這麽大的雨,
你們也出來釣魚?”吳軍瞅著兩人又冷又愣的樣子,不由問了一句。 先跑過來的男人抹把臉,道:“我釣魚的時間,是上個月就跟老婆說好的,別說刮風下雨,下刀子也得來。”
“能釣上魚嗎?”吳軍問。
“偶爾能。”
“釣不上也得來。”
兩人的回答倒是頗為堅定。
吳軍歎口氣,再看一眼河水裡的屍體,問:“屍體是怎麽發現的?釣出來的還是怎麽樣?”
“河面上飄下來的,直接纏我魚線上了。”說話的釣魚男體型微胖,眼睛都不敢往屍體上瞟。
“這麽大一具屍體,飄下來,你們都沒有提前看到?”吳軍又問。
“這麽大的雨,又有風,魚漂都盯不住,哪有空看別的東西。”釣魚男說的理直氣壯。
吳軍竟然覺得他說的非常合理。
這麽大的雨,這麽大的風,不盯著魚漂,豈不是白來了。
“跟我拿鉤子,把屍體先撈上來。”吳軍叫上江遠,從後備箱取出一支伸縮杆,將螺卯扣緊,再在前面裝上一個大鐵鉤子,一前一後抬著,從岸邊緩緩的掛上屍體。
吳軍在前面,看著鐵鉤掛牢了,輕輕拽了一下,再喊道:“一,二,三……”
江遠在後面用力,吳軍在前面用力,兩人一起用力,使勁一扯,就見屍體上來了一半。
有且只有半個屍體!
屍體的褲子也只剩下半截,灰白色的小腿和腳皺巴巴的, 是泡久了的狀態。
至於上半截,因為斷開的緣故,殘存的一點腹腔早已被刷洗乾淨了。
一陣風吹來,陣陣屍臭味也直衝江遠等人的鼻腔。
兩名釣魚佬的眼睛,瞪的像是中魚了似的,好幾秒後,才“嘔”的一聲跑開。
“魚竿我不要了!”釣魚佬忍痛割愛的噘著嘴。
同伴也是眉頭緊皺,確認道:“真的不要了?你剛不是還說……”
“我剛不知道是半件屍啊。”釣魚佬都快要喊出來了。
兩名派出所的民警也跟著躲遠了。
江遠和吳軍無處可去,兩人戴著口罩和手套,不言聲的將屍體搬上岸邊,這裡有剛準備好的塑料布。
吳軍上前將鐵鉤從屍體身上取下來,再將屍體擺正了一些。
江遠和吳軍第一時間,看向屍體的上半部,也就是屍體斷裂的地方。
切緣,不是很整齊,但也有部分平整的切割痕跡。
吳軍和江遠互相看看,表情頓時嚴肅起來。
如果是有切割痕跡,那很可能就是命案了。
“我通知黃隊。”吳軍脫了手套,往上風口站了站,才掏出手機打電話。
江遠換了手套,開始給屍體和周圍環境拍照。
普通的非正常死亡,和命案的區別太大了,而現在又是風雨交加的狀態,別看河岸目前距離水面還有一兩米的樣子,誰知道什麽時候就淹沒了。
很快,吳軍打完了電話,重新戴著手套過來,道:“黃隊他們出發了,這幾天可難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