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榆對賈璉的反應還算滿意,賈璉雖說私德有虧,可心腸卻不壞。
在這個時代來說,好色不算毛病,隻髒的臭的都往屋裡拉,才算是一個汙點。
且現在賈璉與鳳姐感情尚好,便是知曉此事,也會幫著將事情處理妥當。
若是到賈璉偷娶尤二姐,甚至是二人情分磨滅殆盡之時,榆哥兒將此事說將出來,那便是要逼著賈璉休妻了。
林榆壓低聲音,正色道:“璉二哥,兄弟我接下來要說的,可能不是什麽好事,璉二哥還是仔細聽聽的好。”
“林兄弟你說便是。”
“前個兒我在外面,見到嫂子身邊的小廝旺兒,鬼鬼祟祟的,就讓人去查了查,本以為他是偷了什麽東西,卻不想他在放印子錢。”
“她怎麽敢?”
賈璉一字一頓,從牙縫裡蹦出這幾個字來。
聲音不由得揚了幾分,引得林晞往這瞧了一眼,見林榆臉上無異,也就不再關注。
林榆停頓片刻,見賈璉從驚詫到恍然再到憤怒的神情,連忙安撫道:
“璉二哥息怒,咱們兄弟也知道,嫂子大家出身,哪裡看得上這麽些個兒東西?只怕是受了別人蒙蔽的。”
賈璉此時也冷靜了些,王熙鳳雖說潑辣幾分,可一個養在深閨的大家小姐,又嫁到賈家這樣的人家,到哪裡去知道什麽“印子錢”?只怕是給人做了刀呢!
今個兒林榆提醒自己,也是為此,且林榆不過見了一回,便能查到王熙鳳這裡。
難道旁人就查不出來麽?
若是被賈家的對家查到,暗地裡收集了證據,這就是送上門的把柄了。
賈璉臉上鄭重,向林榆拜謝道:“多謝林兄弟告知,這事,還請林兄弟保密才是。”
林榆笑道:“我不是在拜托璉二哥,幫忙照顧些妹妹麽?我家妹妹身子弱些,少不得要讓嫂子多費些心。”
賈璉哈哈大笑:“林兄弟說的是,我們夫妻定會照顧好林妹妹的。”
這次,算是欠了林家兄弟的人情了,對迎春那裡,還是再多上些心罷。
賈璉暗暗忖度道,沒料到,姊妹四個,反倒是性子最軟,底子最薄的二木頭,得了這麽好的歸宿,實在是世事無常啊。
大姐元春進了宮,已經好幾年了,前途未知,二妹迎春是自己的親妹妹,雖說是庶出,因著生母早逝,老爺不管,自己又立不起來,倒是最沒存在感的。
探春在二太太手下討生活,本就艱難些,又有趙姨娘這個拖後腿的,惜春身份在姐妹中最高,卻是年歲尚小,東府又是那個樣子,怕也艱難。
“那就多謝璉二哥了,我們兄弟先走了,不用再送了。”
林榆說完也不久留,轉身就走。
若是賈璉自個兒猜到,或是查到鳳姐放印子錢,自然不會這般乾脆,應下要處理這件事的。
只怕還會幫著鳳姐遮掩,甚至幫著一起放印子錢。
畢竟從古至今,放貸這種事,高風險高收益,從來不缺人去做的。賈璉從前不過沒有門路,或是一時沒想到,還有這麽個來錢的法子。
本身家世優越,手上還掌管著榮國公府的錢財往來,略微挪動幾處,簡直不要太方便。何況得到的銀錢,不用歸公,直接進了自己的腰包,簡直不能更好了。
可如今被林榆點破,放到明面上來講,自然不能再任由鳳姐做下去了。
況且,如今賈家雖說在走下坡路,可到底還沒到後期,
山窮水盡的時候。需要鳳姐倒貼嫁妝、偷賈母的東西去變賣。 榮國公府的主子們,這時也不覺著家裡會窮了,賈璉自然還瞧不上這一點子利錢的。
賈璉回到自個兒的屋子,心裡的氣也散了大半,吩咐小丫鬟道:
“去老太太屋裡瞧瞧,把奶奶叫過來。”
坐在炕上喝了一盞茶,氣已是完全消了,如今隻恨鳳姐行事不夠妥當,被人鑽了空子,哄騙了去做這些個喪了良心的事。
鳳姐過來時,見著璉二這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心下暗道:
這是怎麽了?小丫鬟回話時便說二爺臉上不太好看,如今怎麽又換了這麽一張臉?
臉上仍舊笑盈盈的,迎上前來:“二爺這是怎麽了?”
屋內的丫鬟們都被打發出去了,只剩了賈璉夫妻和平兒,賈璉也不再忍著,厲聲喝到:
“怎麽了?你幹了什麽好事,自己不清楚嗎?!”
這般作態,倒教平兒唬了一跳,細細回想一番,心下疑惑道:奶奶最近沒幹什麽呀?
鳳姐半點不慌,徑直行至賈璉身邊坐下,心下不以為意,笑道:
“二爺今個兒可是威風了,自己在林兄弟那裡受了氣,倒來發作咱們不成?”
林家兄弟忍著氣,那樣出去,說不得璉二就是在林家兄弟那裡碰了釘子,卻又不敢發作,倒教自己遇上了。
真是晦氣,還不如晚些回來呢!
本來在幫著林妹妹收拾院子,將東西歸整好,寶玉那個不會看人臉色的,興衝衝地就要往裡屋闖,林家人如何會同意?果然就被林家的丫鬟攔下了。
自己好容易調停一番,勸著寶玉回去了,剛想松口氣,這裡又火燒眉毛似的,派人把自己叫了回來。
不想這位更是絕了,還沒坐下呢,就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鳳姐雖不太生氣,卻是少不得要嗆上兩句的。
賈璉聽了,本來降下去的火氣,就被勾起了三分,好歹還有些分寸,沉聲道:
“你還有臉說?在外面放印子錢的是哪一個?難道是我不成?”
鳳姐心頭一跳,暗道:我才沒做多久, 他怎麽就知道了?
一旁的平兒也是心驚膽戰的,不知道二爺打哪兒知道的這個,底下人嘴松露出來了不成?何況何必發這麽大的火?又不止奶奶一人做這個。
鳳姐卻毫不松口,嘴硬道:
“什麽印子錢?我不知道!爺也不知道哪裡聽來的東西,就在我們面前混說,咱們聽都沒聽過。”
賈璉冷笑道:
“你還嘴硬呢!人家都問到我臉上來了!你還不承認?!”
是林家兄弟?他們管的也忒寬了些?!鳳姐暗暗忖度,仍不松口。
賈璉也不是要她承認,深吸一口氣,接著道:
“你以為這印子錢,是個好東西不成?若是個好的,那些個閣老尚書家裡,不知道多少人去做!哪裡輪得到你?你做這些個事情,要給家裡招多大的禍?若是讓禦史知道了,你王家是有多大權勢,才能保得住你?”
當然,賈璉這話肯定是誇大了的,別人家做這些的肯定也有,但是人家做的隱蔽啊!
哪個跟你一樣?
林家不過順手查了查,還不是林家伯父動手,就查到了你王熙鳳頭上,別人若是想查,自然也能輕易查出來的。
就算是要做,也要隱秘些啊。
當然,這話不能說,如今最重要的,自然是把王熙鳳的念頭打消,是以賈璉隻管往重了說。
“不可能!太太不也沒事……”
王熙鳳脫口而出,而後迅速住了嘴。
“你說什麽?!”
賈璉卻是聽清了的,眼前一陣陣發黑,心下發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