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五,正是端午佳節。
長信侯府蒲艾簪門,上上下下,俱是臂系虎符。
午間,薑夫人治了酒席,請林家母子等過節,林父則是用過早飯,便有友人相邀,去了郊外遊玩。
因著俱是家中親眷,無甚外人在場,只在花園的水榭上擺了幾桌。
李母與楊夫人、薑夫人,並黛玉四人坐了一桌,榆哥兒兄弟並楊家兄弟四人坐了一桌。
一旁虛設一席,乃是楊樺之妻小李氏的座次,樺大奶奶卻是並不就坐,站在李母身邊布讓。
楊夫人剝了個小巧的粽子,放到了李老夫人身前的碗碟裡,笑著囑咐道:
“這粽子雖小,用多了卻積食,老太太和玉兒嘗一兩個也就罷了,到底還是少用些。”
李母有了春秋,吃多了糯米恐怕積食,黛玉卻是脾胃弱些,怕不易消化的。
李母自是知曉閨女的貼心,打趣道:
“瑩兒怕是自個兒想吃,又不好開口,是以教我們祖孫少吃些,好自個兒多用幾個不成?”
“妹妹原來愛吃粽子?這我倒是不知。”薑夫人佯裝驚詫,親手剝了一個棗泥餡兒的小粽子,用筷子夾了,送到楊夫人嘴邊,笑道:
“妹妹平日裡愛用甜的,嘗嘗這個棗泥粽。”
楊夫人也不推辭,就著嫂子的手咬了一口,品了品,笑道:“果然,不用自個兒剝的粽子,就是要香甜些。”
薑夫人將剩下的半個粽子放在妹妹身前的碟子裡,放下筷子,笑道:“你今個兒還指派起我來了不成?”
語氣雖有些不太好,臉上卻是笑盈盈的,不過是友人間的玩笑話,眾人皆是不甚在意,笑笑也就過去了。
隻楊樺之妻素來畏懼婆母,聽了這話,以為薑夫人惱了,上前給楊夫人剝了個粽子,笑道:
“姑媽嘗嘗我剝的粽子。”
瞧她的神色,分明是要給薑夫人賠不是,代替婆母服侍姑媽。
楊夫人自然是看懂了的,心下愕然,看向嫂子薑夫人,眼睛裡明晃晃就是:
你家媳婦怕不是個憨憨?
薑夫人也有些無奈,她就是這麽個性子,我有什麽辦法?隻對楊夫人笑了笑。
楊夫人隻得接過粽子,瞧著侄媳婦一副還要繼續剝的樣子,當即笑道:
“樺哥兒媳婦,你也去用些罷,我這盡夠了,不用再讓。”
小李氏卻是還想再說什麽,只見著姑母堅持,方才罷了。
婆母不喜粽子,姑母不要自個兒剝,太婆婆與妹妹又不能多用,一時間,小李氏站在邊上,卻是不知如何是好。
榆哥兒與兄弟們坐在旁邊,見了嫂子這般作態,不好出言,隻用眼神示意樺表兄開口。
不待楊樺說話,薑夫人笑道:“樺哥兒媳婦,你自去用飯罷,我們不用人讓。”
小李氏這才朝著長輩們行了禮,恭敬道:“那我先退下了。”
也不在旁邊坐下,順著竹橋下來,行至廊下去張羅丫鬟們。
見兒媳走遠,薑夫人方才小聲向小姑子抱怨道:
“樺哥兒媳婦哪哪都好,隻一樣,太過尊敬我了些,我難道是什麽洪水猛獸不成?”
眾人聽了,俱是微笑不語,這哪裡是尊敬,分明是畏懼。
不知這表嫂,為何這般懼怕舅母。榆哥兒也是十分好奇的,只是這是表兄的妻子,不好隨便相問。
獨上首坐著的李母聽了,笑著向眾人道:“這個嘛,我卻是知道的。
” 哦,見老祖宗這般賣起了關子,眾人本就心下好奇,如今更是少不得討老太太的歡喜。
林楊兩家母子兩代人,七雙眼睛一起看向李母,楊夫人更是笑道:
“娘既然知道,怎的不早些說出來,如今還賣起了關子?也不瞧瞧,我們都等著聽呢!”
“你呀!”李母手指了指閨女兒,搖頭笑道:
“你就是沒吃過婆婆的苦!你也不想想,當初陳姐姐對你多好?便是薑姐兒是我看著長大,又成了我兒媳婦,我自認還是比不上她對媳婦的心意。”
薑夫人聽了,連忙表態道:“老太太說的哪裡話?您待兒媳,從來如自家女孩兒一般,便是後來嫁給遠哥,瑩兒有的,您也從未少過我一份,哪有什麽比不上別人的呢?”
薑夫人說到後來,心下也有些感慨,這幾十年來,婆母對自個兒真真是沒話說的。
自個兒如今這些話,也俱是真心實意的,並非為了討好婆母的奉承話。
而楊夫人卻是有些不忿,嫂子的為人,自個兒處了多年,難道還不明白麽,何時是個惡婆婆了?
出言為薑夫人爭辯道:“樺哥兒如今也在,咱們俱是自家人,也不用說些個大話,難道嫂子對樺哥兒媳婦不好?”
這話兒說的便有些重了,既然薑夫人並非惡婆婆,那小李氏這般作態,便是故意讓人誤解了?
楊樺也是知道輕重的,連忙起身,向各位長輩行禮賠笑道:
“姑媽說笑了,箐兒自是不敢對太太有怨言的,只是膽子小些,還請太太、姑媽多擔待些。”
這“箐兒”怕是表嫂的閨名了,林榆心中暗道,樺表兄怕是有些慌神了,一個不小心,把嫂子的名字都說了出來。
楊夫人也不生氣,笑著打趣道:“沒想到,我們樺哥兒也是個疼媳婦兒的。”
“好了,樺哥兒坐下!”
李母發了話, 楊樺無奈,隻得坐了,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眾人見了,少不得又取笑一回。
眾人收了笑,李母方才道:“要我說,瑩兒這性子,還是太急了些!我何時說你嫂子是個惡婆婆了?你就跟我這梆梆梆的。”
楊夫人不好意思地笑笑,又見李母笑罵道:
“還有你!樺哥兒,就算是疼媳婦,你也不能這般頂撞你母親和姑媽,長輩便是一時說錯了話,哪裡輪得到你來說什麽?我老婆子還在呢!”
後面的話,儼然重了幾分,楊樺自知失言,忙起身向太太、姑媽賠禮。
楊夫人笑道:“什麽大不了的事?也值當這般興師動眾的,樺哥兒安心坐著便是。”
“多謝姑媽!”楊樺又深深一揖。
“沒什麽事,不過是一時說話不防頭罷了。”薑夫人淡淡道。
兒子護著妻子,薑夫人是不甚在意的,隻這般指責自個兒,心下卻是有幾分酸澀。
楊樺卻是沒這麽細心,隻當太太已不計較了,忙行禮謝過回座。
黛玉坐在薑夫人下首,瞧見了太太眼中的落寞,自桌下拉過薑夫人的手,對著她笑了笑。
薑夫人回手拍拍玉兒,心下溫暖,果然還是女孩兒貼心些。
榆哥兒瞧著氣氛不對,笑道:“老祖宗,您還沒說那個惡婆婆的典故呢!”
李母也不再賣關子,開口說道:“你們不知道,樺哥兒媳婦……”
話音未落,聽見外面亂糟糟的,有小丫鬟叫道:
“不好了!大奶奶暈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