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女生宿舍樓,唯一一間亮著燈的那間房間中,茉莉穿著睡衣,趴伏在只有她一人的床鋪上塗塗寫寫著什麽。
仔細一看,她攥著鉛筆正在一本閃爍著魔法光輝的筆記本上繪畫著。
她在記錄自己來到陸地上的所見所聞,用繪畫與文字的方法。
母親和姑姑都是熱愛探險的鯨人種,但在走過了許許多多的風景之後卻不擅長將她們曾經見到過的東西給記錄下來。
每次她們旅行之後回到海底再與自己講述的時候,總是讓茉莉有些難以想象那到底是怎麽樣一種瑰麗的奇景,怎麽樣一段驚心動魄的冒險。
母親講故事的情形大抵是這樣的,
“我從海溝裡出去,沒遊多久就感覺有一隻巨大的東西遊過來,我沒看清,試著打了它一拳,好像打死了,好像又沒有打死,反正它就一動不動地沉下去了,然後我就接著往前面遊...”
“嗯?北邊的海底有什麽啊?我想想,大石頭,大魚,很多蠢兮兮的蟹人、蝦人和水母人...嗯,沒了。”
“陸地上我見到過人類,聽說他沒有兵器用,我就把我的劍借給他,約定等他三十五歲的時候再歸還給我...這還是我第一次遇到人類種這種生物,蠻有意思的。”
茉莉對外面的世界非常好奇,結果絞盡腦汁都想象不出母親到底見過什麽樣的風景、什麽樣的生命,每次自己問多了母親還很不耐煩的樣子,把自己的女兒當做拉瑪斯提亞大人對待,捂著耳朵裝睡著,氣得茉莉委屈死。
姑姑講故事的能力很強,但她太愛玩了,不經常回到海底見自己。
所以,這次茉莉從海底出來就決定要把自己見到的風景全部都記錄下來。
她做了一件用藍雕海螺粉附著過的筆記本,這樣將筆記本帶下海洋的時候它就不會被水潤濕了,大家也都能看見自己見過的風景。
之前她畫了很多人類的建築、港口、蒸汽船與街道,等進入聖納黎大學之後又畫了很多人,尤其是伊莎貝爾與米莉卡這兩位友善的室友。
不過最近本子上又多畫了一位,那就是對自己嚴厲又親切的費舍爾老師...雖然聽起來描述的確有一些矛盾了,但費舍爾的確是這樣的一位人類。
他好像對自己...或者是所有亞人都很感興趣?
茉莉抿了抿嘴唇,細細在紙上勾勒出了費舍爾坐在馬車上閉目養神的姿態。
尋常時間自己不敢細細打量費舍爾老師,只有在他這樣看不見自己的時候自己才敢一直看他,所以記憶也就很深。
“嘿咻..嘿咻..”
茉莉一邊畫,一邊翹著後面白嫩的雙腿。
她有時候會幻想,費舍爾其實隻對她一個人感興趣,所謂的研究或者是學生助教都是為了追求自己才使用的手段...
天呐,自己真的不該偷偷看米莉卡的戀愛小說的,這種情節實在是...實在是..
有點太令人興奮了。
茉莉想著想著就紅了臉,緊接著就把頭埋在了自己的筆記本上面,身後的雙腿晃個不停。
但晃著晃著她又忽然停頓下來,因為現在她的腦海裡突然浮現出了今天下午坐在費舍爾面前的伊麗莎白。
那位淑女簡直就像是一位增益全滿的戰神,讓茉莉感覺到有些窒息。
既是人類,又是最高貴的公主,如果是這樣的淑女也喜愛費舍爾老師的話該怎麽辦呢?
自己只是一位亞人,難道費舍爾老師真的喜歡亞人嗎?
如果不喜歡的話,要不要偷偷地把費舍爾老師綁到海裡去?
可是費舍爾老師又不是魚,他怎麽能在水裡呼吸呢?
如果費舍爾老師會在水裡呼吸就好了...可能母親有辦法能讓其他種族的人在水裡呼吸呢!
但是如果母親知道這件事情會不會揍自己一頓,畢竟母親的拳頭太可怕了。
茉莉胡思亂想著,門口卻忽然傳來了一聲敲門聲,
“扣扣...”
“啊,我在,請問是哪位?”
茉莉望著被敲響的房門,不清楚這麽晚是誰會來找自己。
該不會是費舍爾老師吧?
想到這裡,她的心臟猛地一停,但隨後又想到這裡可是女生宿舍,費舍爾老師不可能這麽晚來找自己。
她疑惑著把筆記本合上,而後穿著床邊的拖鞋朝著門口走去。
推開房門,卻只見到了外面開著燈空曠的走廊,茉莉疑惑地歪了歪頭,伸頭出去打量,卻始終沒有看見人影。
奇怪,剛才明明有人敲門才對。
茉莉剛剛準備回去將門關上,結果在關上前的一瞬間,那門扉像是被什麽東西卡住了一樣,發出了一聲柔軟的接觸聲。
“啪嘰!”
茉莉微微一愣,抬頭一看,卻發現一個面無表情的女人貼在天花板上,她剛剛準備伸頭進來,就被自己合上的房門給夾住了脖頸。
可就算發聲的喉嚨被夾住,那女人還是掙扎著低頭看向下面穿著睡衣的茉莉,低聲開口道,
“茉...莉...”
“嗚啊啊!是海鬼啊!!”
茉莉嚇得臉都白了,一個腳步不穩差點就栽在地上,但還好,她只是稍稍退後了幾步。
但此時此刻,由於退後的這一點距離,那本來應該關上的房門又再度被打開,讓那怪物一樣的女生從天花板上掉落下來。
她那本來面無表情的五官在看見了茉莉之後終於露出了一點笑容來,那笑容既蒼白又空洞,就像是一個人偶一樣讓茉莉想要嘔吐。
“茉莉...跟我走吧...”
“不要啊啊!”
茉莉慌亂地舉起了旁邊的拖把,對著那開口爬向自己的人閉著眼睛猛戳,結果那拖把就像是在戳一團爛泥一樣根本沒有任何用。
在慌亂的進攻時,她被嚇得稍稍後退,結果背後的窗戶上又傳來一聲聲輕響,她回頭一看,卻差點連魂都給嚇丟了。
只見她背後的窗台外,無數張脖頸伸長的人臉的湊到了自己的窗戶前面,一個個在視線撞見房間中的茉莉後就由面無表情轉向陰笑,不斷地用頭撞擊著窗戶,似是要擠入這狹小的空間。
“唧!”
茉莉被嚇得往前走,結果前面又還有那趴在地上的女人,一抬頭,外面又出現了好幾個穿著聖納黎大學工作製服的人望著自己笑。
在那一刻,她的心臟接近停跳,但還是強迫著自己不變回鯨人的模樣。
現在拉瑪斯提亞大人已經回到海底深處迎接即將到來的滿盈期了,沒有辦法回應自己的祈求也就意味著自己沒辦法從鯨人變回人類的模樣去。
一旦變身鯨人種,這裡的一切...友善的舍友,同學和老師都會...
她咬著牙,可身後的窗戶已然被撞破,一下子好幾個頭湧了進來,她只能往後面退去,無力地舉著手裡的拖把對著下面的怪物猛戳。
一隻怪物一下子躥了上來抓住她的右腳,她臉色一白地軟倒在旁邊的牆壁旁。
母親曾經告誡過自己,其實身體全部的力量都是屬於自己的,根本沒有所謂的“戰鬥狀態”這種說法,那種情況是自身負面的力量把持了身體,屬於“失衡”的情況。
“你的賜福是量鯨人種中最龐大的,相反的詛咒也是如此,這也是為什麽你的伴生海獸香魂會這麽巨大,能輕易掀起代表毀滅的巨浪的原因。”
“但伴生海獸的存在只是為了讓幼年的鯨人種平衡自身的祝福與詛咒,你要知道,生命的平衡最終都只有自己才能做到,你已經快要長大,理應學會這一點。”
茉莉嚇得閉上了眼睛,瘋狂回想之前母親的教導,但無論如何在這樣的狀態下都使不上力氣,一旦任由相反奪取生命力的詛咒倡導自身,她就會又變成之前的“戰鬥狀態”。
我...我做不到...母親...
無數的怪物一擁而上,就在快要將她包裹的時候,她的身體陡然變化成為了鯨人種的模樣,身前的柔軟對比原本卻縮水了不少。
再度睜開眼睛時,那水中原本閃爍著微光的水流只剩下了死寂一樣的黑色,在那水流的黑色出現的一瞬間,她身旁猛地炸開一道氣浪,將怪物全部衝散開來。
隨後,茉莉面無表情地起身,舉起手指對準那些帶著古怪表情的怪物,指到哪裡,哪裡的怪物便迅速乾癟了身體,仿佛身體中的生命力被某種力量抽取而空一樣。
“哢!”
“茉...”
那怪物掙扎著開口,下一秒便化作乾癟的石像灰飛煙滅。
房內的怪物被輕而易舉地清掃而空,但她雙眼中的黑色卻越來越濃重,壓迫一般地從眼瞳開始蔓延,眼白逐漸變黑之後又蔓延向她眼周,出現了一條條扭曲的紋路。
她冷著小臉走出房間,對著出現的怪物一通橫掃,不是用體力,只是用手指指向他們,生命的力量便在她的指尖消逝。
但她所不知道的是,在極遠處的海底,一隻匍匐在海底的巨大海獸突然痛苦地掙扎起來,它顫抖著比山嶽與火山還要巨大的身體,不斷地發出悲鳴,就好像有某種詭異的力量正在腐蝕它一樣。
“吼...”
它一動身體,整個黑暗的海溝就猛地推出一道巨大的波浪,但那巨量的水流在推出的一瞬間就被一隻女性的手給阻攔下來。
在深淵之下,一隻帶著深藍色王冠的鯨人種猛地從海溝之中遊出,速度之快超乎肉眼所見。
只見她一拳打在那沿著海洋蔓延的虛無力量上,等待巨力將原本即將掀起海浪的水流打回,她又快速飛向那痛苦掙扎的海獸,一隻手輕點在那比她本身要大成千上百倍的巨大身體上。
柔和的力量從一點綻開,直到傳遞到那海獸的靈魂深處。
腐蝕的詛咒忽然斷絕,那海獸也放松一樣倒在原地,只有一雙虛弱的大眼依舊望著那浮在水中的那隻鯨人種女性,
“主母...茉莉正在動用詛咒的力量,她很有可能遇到危險了。”
“我明白...放寬心,平衡只有她自己才能做到,這一點我早就提醒過她。至於該如何,什麽時候她才能做到這一點,我們都無法干涉,我們應該相信她自己。”
如歌一樣的女性聲線柔和地傳來,無數在黑暗的海溝中驚醒的大小不一的海獸們紛紛困倦地閉上了眼睛,舒適地感受著海洋的撫摸。
“我明白了...”
“滿盈期已至,我們幫不了她很多忙,隻靜候佳音吧。”
......
......
海底的情況暫且不可知,但女生宿舍內的茉莉顯然已經快要殺瘋了。走廊內,她手指點過哪裡,哪裡的生命就會快速地消散。
此時此刻,她眼中的陰鬱愈發濃厚,仿佛都快化作實質性的水流落下一樣。
怪物...
還有多少怪物...
過來赴死...
茉莉站在門口,望著周圍逐漸消散的眾多怪物無言,卻始終沒有脫離原本的戰鬥狀態。
下一刻,樓梯間傳來了交談聲,
“快!上面的女學生可能受到了襲擊!”
“快點!”
茉莉漠然地扭頭,抬起自己的手指對準了那樓道口,就在下一秒,好幾位穿著安保製服的男人端著火槍跑了上來。
結果上來就看見了那拖著巨大鯨魚尾巴,漠然地指著他們的女性亞人,
“亞人,這是什麽..啊啊啊啊!”
為首的保安還沒說完,他端著火槍的手臂就驟然開始乾癟,他也仿佛感受到了極致的痛苦而發出悲鳴。
那聲悲鳴似乎讓茉莉稍稍清醒了一些,同時,那流轉的黑色水流在遠處被猛力給震碎,露出裡面原本清澈的水流來。
茉莉胸前的柔軟突然恢復到了之前的大小,她微微一愣過後,望向那抱著手臂倒在一旁的人類...
“哎?”
一兩秒過後,在確認他們不是怪物而是人類之後,她驚慌地又要抬起手指幫那受傷的人進行治療。
但這次,那些安保隊員不會再讓她如願了。
“滾開!”
“砰!”
火槍的聲音炸響,一枚子彈擦過她的手臂,茉莉痛呼了一聲過後,那為首男人乾癟的手臂也已經恢復成為了原本的模樣。
但茉莉此時低頭一看,卻發現自己已經不再是人類的模樣,而是原原本本的鯨人模樣了,
“她是亞人!”
“不是說有一個女學生嗎?”
那幾位安保人員持槍迫近,茉莉捂著自己受傷的左臂剛剛想要開口解釋,但火槍的聲音再響,這下沒有打中,只是讓她耳邊的門框上被打出了一個大洞來。
“停手!”
樓梯後面,拎著流體劍的費舍爾終於趕到,製止了他們再起衝突。
在外面原本有很多怪物想要襲擊茉莉,基本全部都被他一個人攔下來了,不然上樓的可就不止這麽一點怪物了。
他剛剛上來看見那些安保就下意識地感覺要壞事,果不其然,樓道裡的氣氛劍拔弩張,除了捂著手臂哀嚎的那個安保,剩余幾位全都舉著火槍對準那變回原本模樣茉莉。
茉莉也受傷了,本來抿著嘴唇,在看見費舍爾之後臉色又更加蒼白了。
她瞥了一眼那倒在原地的保安,雖然已經將他治好了還是覺得十分心虛,在費舍爾面前,她猶如犯了錯的學生一樣。
下一秒,她咬了咬牙直接轉身衝入自己的臥室,費舍爾連忙跟上,卻見她拽住了自己床上的那個筆記本之後便從已經破損的窗戶處一躍而出,很快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裡。
費舍爾氣得敲了一下窗沿,他冷著臉回頭看向後面依舊舉著槍的安保,他們在確認費舍爾是人類之後也松了一口氣,緩緩地將槍放了下來。
“隊長沒有事情...剛才他的手突然就像衰老了好多歲一樣,嚇死人了。”
“現在還是有些疼..”
費舍爾沒理會他們的交談,望著那已經消失在夜色之中的茉莉,他吸了一口氣回到了走廊裡,看著那幾位安保開口詢問道,,
“你們是什麽情況?剛才學校裡有人入侵了,你們人呢?”
“入侵?我們沒有看見什麽怪異的事情啊...除了剛才那隻女亞人。”
幾個保安全部都一臉茫然,他們抱著槍望著外面一片漆黑的聖納黎大學說道,
“我們當時在東南方向巡邏,學校裡特別安靜,什麽聲音都沒有。我們正準備回門口的安保室換人巡邏的時候,學校裡跑過來一個女學生,說是女生宿舍裡面有人被襲擊了。”
“結果過來就看見一個女亞人站在這裡,二話不說就對我們攻擊,她肯定已經把那個女學生給吃了!”
聽完,費舍爾徹底懂了,那幫雜碎原本想憑著人多將茉莉直接帶走,結果樓下有費舍爾攔住了大部分的怪物,樓上茉莉也在大開殺戒根本帶不走。
那幫人就轉換思路,想把茉莉是亞人種的事情給抖落出去。
亞人種在聖納黎大學裡面讀書,這可是一個大新聞,到時候可就不止粉紅館的人想找她了。
他們甚至都不需要再花時間找茉莉,納黎官方的人會幫他們找到他們想要的人的,他們只需要再想辦法把她帶走就行。
現在看來,粉紅館很有可能在納黎官方那裡也有人?
費舍爾吸了一口氣,即使知道他們的企圖也只能之後再做打算。
畢竟現在茉莉被嚇得逃走,隻留下費舍爾一個人望著一片狼藉的走廊,不清楚在想一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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