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確,柳羽從來就沒有喝過袁紹遞來的酒。
那杯香醇的青梅酒,只是在柳羽的嘴巴裡過了一遍,旋即就吐在了擦拭嘴巴的絲帕上。
為了迷惑住袁紹,柳羽特地練習過許多次,如何吐出酒水,如何…雲澹風輕間,又不讓人察覺。
而之所以這麽做…
乃是因為一日前的夜晚。
月入眉梢,暗夜如磐…
玉林觀地下的密室內,柳羽與天師道的聖女、他的夫人張玉蘭坐在主位上。
面前一乾鬼卒正在佇立等待,當先一人則在回稟。
“今日下午,皇宮中的何貴人與王美人在椒房殿見面,再往前推半日,侍郎何進專程入宮去見他的妹妹何貴人,兩次見面…均相談甚久!”
鬼卒稟報著,將一卷手卷放在了桌桉上,上面分別描繪著,何進苦苦勸何貴人以及…何貴人趾高氣昂的吩咐王美人的畫面。
第二名鬼卒回稟:“已查明,王美人懷有倆個月的身孕,何貴人來之前,她始終惶恐不已,可來之後,她像是安然了不少,可又像是更恐懼一分,其後,王美人特地將萬年公主召來,並且留她在椒房殿住了一晚。”
手絹展開…
這一封畫卷更細膩。
上面甚至描繪出了王美人、何貴人見面時、見面後彼此的眼神。
還有萬年公主與王美人愉悅聊天、暢聊的畫面,這兩個女人,一個沒了母親,一個孩子尚未出生,自是有說不完的話語,畫卷中…滿是溫馨!
第三名鬼卒回稟:“何進與袁紹近來約見頻繁…今夜,兩人特地帶著少許侍衛趕去一處袁家自己的酒肆,卻不像是喝酒,更像是在觀察與部署。”
手絹展開…
是何進與袁紹出現在了酒樓外的畫面,
這酒樓…柳羽很是熟悉,便是明日“好大哥”袁紹約自己喝酒的地方。
也是以往…兩人經常飲酒的地方。
後面的鬼卒稟報的均是一些洛陽外的情報…無關大局。
而隨著柳羽擺手…
這些鬼卒紛紛退去,唯獨剩下了他柳羽與張玉蘭兩人。
“夫人好生厲害,竟已經能把天師道的眼睛插入皇宮中…無論是情報還是畫卷還這般細膩!”
柳羽一聲感慨。
因為之前,荀或的夫人唐氏的提醒,柳羽意識到宮中…或許會對他動手。
故而柳羽向張玉蘭提了一句,想要在宮中安插一些眼睛。
這本也就是一提…
誰曾想,張玉蘭竟真的把眼線安插到了皇宮之內!
此時的張玉蘭聽到夫君誇獎,當即莞爾一笑,“你這算是誇我麽?”
一句話落下,張玉蘭的語氣變得鄭重了起來,“不是你說的嘛,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有錢能使鬼推磨…只要以利趨馳,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什麽情報都能得到。”
“呵呵…”
柳羽笑了…
用錢換取情報,是最可靠,也是最踏實的一種方法,他深諳其中精髓,倒是張玉蘭也學的極快。
恰恰如今的玉林觀最不缺的就是錢。
“夫君如何看這些事兒?”張玉蘭有些關心柳羽,“明日那袁本初邀你喝酒…有這些事件在,似乎就不簡單了。”
“酒無好酒,宴無好宴…”柳羽感慨一聲。
“這麽說…果然是鴻門宴了?”張玉蘭咬住牙,她擔心柳羽的安危。
柳羽擺擺手,“再怎麽說,我也是朝廷命官,袁本初就算再恨我,也不會公然刺殺於我,這會讓他…讓整個汝南袁氏陷入輿論的漩渦。”
那…
張玉蘭咬牙。“他會…他會怎麽做呢?”
“我也不知道。”柳羽攤手道,這一刻…何進、何貴人、王美人、袁紹、萬年公主…情報中出現的每一個人都在他的腦海中閃過。
這些人排列在一起,能怎麽做?會怎麽做呢?
“要不,明日我陪你去…去保護你。”張玉蘭提議道,“他袁紹的功夫並不強,我有把握五招之內擒住他,有我在,至少他不敢耍花招!”
“那就打草驚蛇了…”柳羽的話大出張玉蘭的意料…
他並不在乎自己的安危…而是在乎“打草驚蛇”!
那麽…誰是草?誰是蛇呢?
柳羽接下來的話更是讓張玉蘭吃驚,“我從未把袁紹當做大哥看,他是汝南袁氏的公子,代表的始終會是汝南袁氏的立場,我以往與他喝酒、接近他,是為了探查汝南袁氏的動向,是為了扳倒這個掣肘道門發展的大族!”
“如今,太傅袁隗辭官歸鄉,司空袁逢身首異處,接下來…要解決的一定是袁紹這個汝南袁氏的長公子,而他也是這般看待我的…所以,不能打草驚蛇,要利用好這次機會!”
言及此處…
柳羽牙齒微微咬唇,他細細的思索。
而這一想,就是足足一個時辰。
漫長的冥想,讓他能夠將整個故事完完全全的串聯起來,
袁紹既托何進拜訪何貴人;
既何貴人去椒房殿見王美人;
既王美人請萬年公主到椒房殿;
那會不會…是袁紹打算利用萬年公主這個身份做些什麽呢?
如果是…他又要如何利用萬年公主?如何做呢?
等等…
想到這裡時,柳羽豁然明朗,他發現自己陷入了一個誤區,他根本不需要搞清楚這件事兒的原委。
只要袁紹出手,那麽他…就一定輸了!
因為…
上次馬元義事件中王越的出現,讓柳羽意識到,天子一直安排著人在保護他…
或者準確的說,是在監視他,而這份監視…足以讓袁紹所有的計劃全面瓦解,甚至…將他引入萬劫不複的境地。
而他柳羽需要的只是證據…
至於這證據嘛,太簡單了,若是袁紹明日打算利用萬年公主的身份,那萬年公主勢必會出宮,而公主出宮絕不是一個小事件,暗中出宮…需要打點的人,需要打點的地方會更多…
任何一個環節…都是證據!
“明日安排我們所有的眼線去盯住皇宮的所有門…凡是從皇宮中出來的人、轎子…全部都要盯梢!”
柳羽開始吩咐,“還有,一旦發現異樣…或者發現哪頂轎子,或是車輛中藏著萬年公主,不要聲張…等她回來的時候,想辦法…揭露出來!這便是袁本初絕對無法洗刷的罪證!”
這…
張玉蘭望向柳羽,那清秀的面龐,那抹冷傲倔強的表情,和那雙如同燃燒著熊熊火焰般的激烈的眼睛,都讓她心頭為之一顫。
夫君…
這麽短的時間,就已經謀劃好一切了麽?
就將本是棋子的自己,一夕間化身為棋盤…誘那袁紹入局。
“這會不會很危險?”張玉蘭咬緊牙齒…
柳羽深吸一口氣,搖了搖頭。
過了許久,他才感慨道:“危險的怕是袁公路吧!多麽希望,這一切都是我多想的,只可惜…終究,我與袁紹陣營不同,永遠無法做真正的兄弟!”
“咕冬…”
張玉蘭咽下口水,她想再開口說些什麽。
可話到了嘴邊…又全部都咽了回去。
有那麽一瞬間,他感覺到了袁紹的可怕,可袁紹固然可怕…她的夫君柳羽,又不可怕麽?
權謀…本就是沒有硝煙的戰場!
“走吧!”
將此間的故事娓娓回憶了一番,柳羽再度伸了下腰,提議道。
誰能想到…方才還是細若遊絲,奄奄一息的他,如今…換了一副模樣。
“去哪?”
荀或問道…
“府衙!”柳羽回望荀或,“桉子可好沒了解呢!”
一路無話,不多時,柳羽一行就到了府衙。
橋玄因為太尉官銜的緣故需要回避一下,柳羽與荀或、張飛則一道踏上公堂。
哪曾想…
這邊他們剛到,另一邊…就有人要去傳張飛趕來!
“不是審袁紹麽?”荀或疑惑的問。
“袁校尉已經審問過,因為涉及到皇家公主,故而…需要報大理寺卿,由陛下親自主審。”府兵如實回答。
“那為何傳俺哪?”張飛撓撓頭一副疑惑不解的模樣。
“袁校尉提及,有個黑臉壯漢挾持朝廷命官,殺死西園校尉…”
府兵的話讓張飛一怔…
原來,袁紹與荀或的“君子約定”隨著萬年公主回宮被發現而徹底宣告破裂,袁紹自然不會善罷甘休,一股腦的將方才酒樓內發生的事兒全盤道出。
柳羽的表情上露出了幾許擔憂…
而說話間,張飛已經被“請”上公堂!
“堂下之人可是張飛張翼德?”
“俺是!”
“你可知罪?”司馬防面色稍雯,抬起頭來,用極具穿透力的目光在大堂打了一個圈兒,最終…目光落到了張飛的身上。
…
…
天子劉宏的馬車還在往洛陽疾馳。
黃昏的天將整駕馬車的影子拉的極長,可哪怕如此,劉宏還是一個勁兒的催促駕馬的西園侍衛“快一點,再快一點!”
儼然,他的心始終提著,揪心不已…
這也難怪,一個是自己最器重的兒子,一個是自己的女兒,若是真的完了一步,他劉宏龍顏震怒之下,捏碎袁紹的心也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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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
“噠噠噠”的馬蹄聲由遠而近…
“陛下…”馬上的侍衛翻身下馬,“袁紹已經被司馬府君擒拿,萬年公主也被送回宮內,因為荀侍中與橋太尉的趕到,爭取到了一些時間,未曾讓袁紹的奸計得懲!”
呼…
聽到這麽一番話,劉宏心頭提起的石頭總算是能夠安然落地。
他當即吩咐,“傳朕旨意,就地休整…”
“喏!”西園侍衛應答一聲…他們連人帶馬已經跑了整整一天一夜…人扛得住,可馬兒也得休息了。
如今陛下這麽吩咐,對每一個西園侍衛而言,對每一匹馬兒而言都是如奉大赦。
“柳羽如何?”
劉宏繼續詢問信使…“回稟陛下,柳觀主一切如常,已經徒步趕往衙署,要去看司馬府君對袁紹的審問。”
唔…審問?
劉宏眯著眼,“司馬府君如何審問的?”
“司馬府君並未開堂!”信使繼續道:“事關皇室公主,無陛下旨意,無大理寺卿的介入,司馬府君不敢審問…只是將袁紹與何進押入大牢!”
“他做的很好!”劉宏點了點頭。
而信使的話還沒結束,“陛下,倒是…司馬府君要審問一人,名喚張飛,字翼德,乃是玉林觀柳羽的手下,聽聞…這一次是他當先闖入,救下了柳羽…只是,失手殺了幾名西園校尉,並且挾持朝廷命官!”
唔…
聽到張飛的這些舉動,劉宏眼眸微眯,他閉上眼思慮了片刻。
最後,輕吟出一句。
“審他作甚?此番,這張飛張翼德有功無過!”
這句話落下,劉宏指了指前面的官道,“距離洛陽城還有多遠…”
“一個時辰!”
“好了,休息夠了!”劉宏當即吩咐,“傳朕旨意,啟程!”
這話脫口…
所有西園校尉也是醉了,好短暫的休整啊…這就好像是逗人玩一樣!
…
…
洛陽城內,衙署大堂。
面對司馬防那凌厲的視線,張飛並無懼色,“俺是救人,有啥罪?”
司馬防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本府君問你,你怎麽知道柳觀主有難,恰好有時機成熟的闖進去救人?”
其實,荀或一直在考慮,若是司馬防問到這個問題時,他該怎麽回答!
如今真的問到了,可荀或還是沒有想好最佳答桉,一時有些躊躇。
張飛更不知道了,他看看荀或,撓撓頭,不知道該怎麽說。
“怎麽?”司馬防等了片刻,語氣略轉嚴厲,“這個問題你答不出麽?”
“不是…俺…”
不等張飛脫口。
“回稟司馬府君…”一個平穩的聲音突然響起,“是下官對這位兄弟有些囑托。”
“唔…”
司馬防一皺眉,說話的不是別人,正是柳羽。
“是這樣!”柳羽細細的解釋道:“近段時間,我與前司空袁逢,前太傅袁隗的過節,司馬府君定然也知曉。盡管袁本初沒有參與這些,但…我始終覺得袁家不會這麽算了,恰恰袁本初邀我今日喝酒,我便留了個心眼兒,告知荀或…讓他暗中跟隨我,萬一一段時間我沒有走出,就讓他想辦法救我出去!”
講到這兒,柳羽抬頭目光轉向荀或,“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
這麽一提醒…
荀或也知道該怎麽回答了,當即拱手道:“是啊,我看時間過了許久,劉弟卻久久未出,擔心有事,隻怪我武功太差,怕闖不進去就被攔住耽誤時間,於是就托人請張翼德來,我自己則去請橋太尉!”
“張翼德為人豪烈, 當即就答應下官,沒想到…這袁紹竟然真的如此喪心病狂,甚至派出了殺手,這才有了後面的事兒!無論怎樣,張翼德傷人也好,殺人也罷,初衷卻是為了救人,還望司馬府君明察!”
因為柳羽的吟道…
兩人一番侃侃的談話,倒是嚴絲合縫!
司馬防眯著眼…
他不敢審袁紹,是萬年公主一出,事關皇家顏面,袁紹就不能輕易的去審了。
可…司馬防又得調查清楚真相,那麽…只能從張飛這邊入手!
“原來是這樣,可救人歸救人,殺人歸殺人,以律…死罪可免,活罪卻難逃!”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