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逢雖說沒有正兒八經的跟劉備碰過面,但當前是個什麽年月?
其一,亂世。
其二,封建時代。
這樣的時代裡,能穿的那麽好,那麽奢華,還能戴那麽高的冠,又豈能是一般人嗎?
反正,陳逢沒見一般人這麽穿過。
不論這個一般人有多大的家業,再豪的門戶,只要他還沒到那個等級,在家裡偷偷穿也就罷了,於外面無論如何也是不敢這麽穿的。
能這麽穿,而且穿出氣度,還沒有半點沐猴而冠氣象的,陳逢也就只見過寥寥三人。
他們分別是,劉表、南郡太守、鎮南將軍軍師蔡瑁、章陵太守蒯越。
除此之外,陳逢也見過黃祖等人。
按照道理來說,他們的等級是一樣的,也應該有相應的氣度。
但在這些人身上,陳逢就沒有發現那種氣度。
接觸多了,久而久之,陳逢慢慢地便練就了一雙精於看人的雙目。
因此,他才在看到劉備之時驚訝異常。
不過真要說起來的話,以上這些其實都只是小事。
更大的問題在於,劉備那讓他還沒忘卻的熟悉聲音。
這熟悉的聲音一出現,陳逢便不由得想道:“這是何人?為什麽來找我?是來找我麻煩的,還是來請我出山的?如果來請我出山,我該怎麽拒絕?”
想到最後,他下意識瞥了一眼剛才這人動作之余,某個悄然向前踏出一步的身形。
這道身形,與陳逢所見到的任何將領都不同。
此人,並沒有如大多數將領一般的滿身膘子,也沒有那些人生的五大三粗,眼若銅鈴。
但對方卻在僅僅踏出一步之後,就讓陳逢有了一種鋒芒在背的感覺。
也是因此,陳逢忽然就生出了一種預感。
只要敢亂來,立刻就會被刺死的預感。
尤其是對方與他之間,還有十三四步之遙的情況下,就能讓他生出這般預感。
這就太恐怖了。
不過,陳逢很快就發現了一個更為恐怖的事實。
這道身影主要針對的並不是他,而是站在一旁即將捉刀的魏延。
可偏偏,就是這般的側面針對,便已讓他生出了亂動即死的可怕預感。
甚至於,整個大堂的形勢,都因二人的彼此針對,漸漸變得凝重起來。
便在此時,跟他有過茅廁對話的人,已經走到了他的面前,並且抓住了他的手。
“數日前,先生不告而別,當真是讓我找的好苦!”
這番話一落,大堂的形勢再度發生了逆轉。
這一刻,包括魏延在內,所有站在大堂的兵卒,身上的懶散之氣皆是盡去,忽然都將目光轉向了陳逢身旁。
煞氣在逐漸凝結,氣氛冰冷到了極點。
眼看著,兵卒們馬上便要動手。
趙雲的目光,更是已經死死盯住了放置一旁的一把長槍。
卻在此時,兩道聲音一前一後的出現了。
“子龍,不可胡來!”
“文長,管好手下!”
開口的人,自然便是察覺到大堂的形勢不對的陳逢和劉備。
也是隨著他們開口,趙雲緩緩地退後了一步,兵卒們則是再度恢復了之前懶洋洋的模樣。
但這件事顯然沒完。
因為開口的二人,在確定局勢已經平穩之後,便都驚訝不已地看向了彼此。
陳逢的驚訝,在於子龍二字。
他無比確定自己沒有聽錯。
然後,此時此刻擁有‘子龍’這個名字,而且還能跟魏延在氣勢上互相焦灼,甚至讓他有亂動即死預感的人,能會是誰呢?
又或者說,當今天下除了那個石家…常山趙子龍之外,還有哪個子龍這麽牛掰?
畢竟,魏延可不是吃素的。
這貨平日裡,或許只是一個普通的內卷達人。
但真要說起來,他可是實實在在的一線戰將……
除了就在荊州的超一線關張趙黃之外,幾乎任何人跟他在氣勢上較勁,哪怕是文聘,估計也就是不相上下。
也就是說,他面前這個抓著自己手不放開的人,有九成概率便是他想在一年多以後投奔的……
季漢領導者、表裡如一(至死無改)的封建時代理想主義群體領導者、一生從無屠城記錄、造就三國故事萬世傳唱的…劉備,劉玄德!
劉備的驚訝,那就更多了。
他根本就沒有想到,只是因為險些造成的一點點誤會,縣府大堂竟然就產生了如同戰場一般的凝重局勢,甚至還逼的趙雲險些出手。
要知道,這可是被他寄予名將厚望,如今便是天下間一等一戰將的趙雲。
這麽來說,大堂上的兵卒該有多狠?
當然,對於其他人來說,這或許不算什麽。
不就是精銳嗎?誰還沒有啊?
但他是劉備,重點在於……曾在沛縣敗過一次的劉備。
而這些兵卒的轉變,偏偏就讓他回想起了某些不太好的回憶。
那時,有兩個人在呂布的號令下,向他們三兄弟發動了進攻。
他們三兄弟當時也算資本雄厚,因此本還沒當回事。
可關鍵在於,他們敗了。
敗的無比慘烈。
要不是劉備及時對曹操低頭,後者也收留了他們。
他們可能還不僅僅是戰敗,更大的可能是直接死在戰場!
劉備本以為,這輩子都不可能再看到那樣恐怖的兵卒了,尤其是某個不願透露姓名的陷陣營領導者死後。
如今,他又一次看到了。
更為關鍵的是,相比起陷陣營的毫無生氣,這些人的眼裡竟然有光。
這代表著他們心中有希望,同時還代表著,陷陣營或許可以戰至最後一兵一卒,但這些人很可能會為了維護希望, 戰至家中的最後一人。
這兩者之間,絕對是不可同日而語的。
前者,最多也就是養出了一批死士。
真要下功夫的話,只要是一流戰將,有很大概率同樣可以做到。
後者,那可就太難了。
據劉備所知,天下間這樣的情況就出現過一次。
但就那一次,便打斷了劉表北上的雄心。
旁人或許不知道,可劉備卻清楚的知道,劉表之所以要把他放在新野,主要原因就在於被杜襲給嚇到了。
當是時,劉表步騎一萬北上,經過西鄂之時,西鄂長杜襲倉促征召五十人以對……
後來,杜襲當然輸了,可是他卻真的把劉表給嚇到了。
劉表甚至以為,再往北的郡縣情況幾乎都是如此,因此便再也不敢往北了。
如今的戰略收縮,有一部分原因或許在於劉表老了,但也有一部分原因,便在於當初的這一戰。
不管劉表到底有多不會打仗,多麽拉胯,但……
僅僅五十人,便阻擋了一萬大軍整整四五日。
說出去,換誰誰不怕?
劉備就從大堂的兵卒身上,感受到了這種氣勢。
更可怕的是,西鄂還有叛徒想跑,但是以如今的朝陽大堂而言,卻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出現叛徒的。
另外,西鄂長杜襲是倉促征召,而面前的這些人……傻子都能看出來,他們身上壓根就沒有對生死的懼怕。
很顯然,真要跟這些人開戰,絕對會比西鄂的情況要更加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