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陳子吉竟還知道完字怎麽寫?難道你就沒有想過，我潘承明為何會在此時被主公安排回來嗎?當真令人驚訝……’

‘此時是什麽時候?主公正要進軍荊南啊！為何讓我回來，你就當真沒有想過?或者說，難道你陳子吉壓根就沒有考慮過百萬石糧食代表著什麽?’

聽了陳逢的話，潘濬實在沒忍住，於心中驚奇了好一陣兒，亦是沉默了良久之後，方才開口道:“什麽辦法?”

“說來慚愧，這養老號雖然建立的最早，但相比於錢號跟保號來說，卻是從未建功……真要輪起來的話，估計也就是發的那些紙金了。”

陳逢歎了口氣，搖頭道:“所以，就算是你潘承明不來勸我，我也早就有了改變的想法。”

“哦?”

潘濬眼前一亮:“使君既如此說，可是想要削減養老政?”

一年四季，每人每季三十石…別的不說，僅僅江夏而言，就要每年支出將近六百萬石糧食了。

這是什麽逆天的數字?

但凡是會算帳的人，大概都不會這麽想吧?

可陳逢偏偏就是這麽下達了命令，而且到了如今，幾乎已經傳遍了整個江夏。

因此之故，甚至嚇得劉備都不得不在戰事緊張之際，匆忙地將他潘濬派遣了回來……最好能以朋友的立場勸住陳逢。

當然，這也就是陳逢了。

如果陳逢不是軍師，如果他沒有在赤壁立下大功，如果不是劉備麾下的將領大多都願意給他面子，如果他不是劉備的心腹，如果以上沒有這些……江夏郡府估計早就被雪花一樣多的罵帖淹沒了。

幸好的是，現在陳逢終於反應了過來，更是一副即將改正的模樣。

潘濬想到此處，不由地便是深深呼出了一口氣。

然而，他這一口氣卻很快又提了上來。

“未曾。”

陳逢一臉苦笑地搖了搖頭:“其實，早在送紙金的人回來之後，我就已經發現了這麽發決計不行，甚至會把江夏都給拖垮，但……哎！”

說到最後，他深深地歎了口氣，一副不願多說的模樣。

潘濬當即瞪大了眼睛，更是死死地憋著一口氣道:“但是什麽?”

“承諾已出，我總不能失信於民吧?”

陳逢攤了攤手，哀歎道:“早知如此，我又何必當初，何必啊……”

潘濬聽後卻是深深地松了口氣，同時一副理所應當的模樣道:“這個，其實我可以。”

陳逢猛然抬起了頭:“承明的意思是……要擔此事罵名?！”

“正是如此。”潘濬微笑著點頭道:“雖然錯誤是使君所犯，但終歸說起來，使君也不過只是年輕氣盛而已……因此，總不能因為這點小錯，就把使君的名望全都……”

‘臥槽，劉備居然還給我準備了個背鍋俠?這是急壞了吧?’

“不行！”

陳逢目瞪口呆地看著潘濬，但卻終歸沒有忘記打斷對方。

“我知道，使君或許覺得，這等錯事既然都已經做下了，那就擔負起來，大不了以後再積累名望。”

潘濬搖了搖頭，真誠道:“可，使君有沒有想過，若是以您當前的身份來擔負這份罵名，將會導致什麽下場?”

聽到這裡的時候，陳逢心中感動的同時，也終於不再繼續裝了:“所以，我早在幾天前就已經想到了解決的辦法。”

“軍中的聲望一旦話落，便會導致士氣大降，

如今主公正值用兵之際，若是這士氣……嗯，你說什麽?” 潘濬自顧自地說了很久後，突然便從陳逢的臉上察覺到了不對勁。

“我說，我已經有了辦法……好吧，這段時間以來，其實我所有的壓力都是裝出來的。”

看著潘濬那一臉的不可置信，陳逢深深地吸了口氣道:“承明你難道就沒有想過嗎?如果我真的壓力極大，又怎會如現在一般……清閑?”

“……”

潘濬站在原地，呆呆愣愣了很久之後，表情突然一陣變幻:“你，你陳子吉，竟，竟連我也騙?！”

這句話，幾乎是他從牙縫裡擠出來的，可見他此刻的心情到底如何。

“不不不，我沒有要騙你的意思。”

陳逢連忙擺手:“主要是因為你潘承明一直以來也都沒有給我機會啊……你仔細想想，你給我機會說了嗎?沒有吧?”

有一說一，潘濬自從回來之後，幾乎便沒有跟他進行過正式地談話。

尤其像是今天這樣的談話，更是壓根也都沒有。

有的是什麽呢?

時不時地送來一些各地的存糧報告，以及赤壁之戰時曹操動用的糧草軍械，還有江陵多年的存儲、積累……襄陽多年的存儲、積累。

雖然這一份份的帛書資料，都在不斷地向陳逢傳達著百萬石糧食不好搜集、運送的信息……

但潘濬還真就沒有直接說過。

這裡面的原因，陳逢其實是懂得。

主要就是不想讓他這個頭面人物出醜唄……或許，這裡面也有劉備的一定囑咐。


而也是因此，陳逢才會一直沒有將解決辦法說出來。

直到今天，直到這一刻。

當潘濬徹底表明，自己就是回來背鍋的那一刻，陳逢終於藏不住了，或者說……他壓根也不能再藏下去了。

他從潘濬的身上看到了很多東西……比如說，此時此刻的劉備等人，或許壓力比他還要更大。

“……”

潘濬仔細琢磨了一陣後，發現確實沒辦法反駁這句話，起身就要離開。

但最終，他還是沒有離開，而是默默地坐回了原位，鄭重地看著陳逢道:“此事，還有解決辦法?”

不是他不信任陳逢。

也不是他好奇。

實在是養老政牽連太大也太廣了。

更為關鍵的是，陳逢先前放話的時候，更是堪稱決絕。

因此，他潘濬幾乎時時刻刻都在跟壓力為伴。

到了這一刻，他自然也就想要得到一個答案了。

“其實吧，就算是你不問，我過幾天也是要說的，因為只要再過幾天，我這計劃也就可以開始了……”

看著潘濬嚴肅的面龐，陳逢沒敢吊兒郎當，十分鄭重的回答道:“你應該知道我前段時間送回家的一封信吧?對，那封信就包含著解決辦法……當然了，就算是我家那邊不幫忙，也是沒有太大影響的。”

“倒是聽說過，不過……這解決辦法到底是什麽?”

潘濬下意識地點點頭，之後又肅容了起來:“使君可否說的更詳細一些?”

“簡單來說，我給家裡送了一封信，讓他們送一些可信之人過來。”

“在這之後，我便會讓這些可信之人去做一些事，或者說是生產出來一批商品……嗯，只有紙金可以購買的商品。”

“這樣一來呢，紙金的價值，相應地就會變高……也就是說，它們從此之後有了價值，而不是似眼前一般，被發出去之後便丟到了一旁。”

“而有了這些商品作為保證，我的錢號就能運作起來了，到時……我就能輕易地把一些肥羊…咳，一些世家豪族拉入到這一體系當中。”

“與此同時，江夏的商業便會更加的發達……甚至於，將會慢慢地把江東的一些財貨都給帶回來。”

“在這期間，保號自然也就能快速崛起了……嗯，最關鍵的是，我那個時候也就有錢有糧了。”

“按照我的計算，這一切做下來應該就是剛好到夏季……你明白的，百姓們最缺糧的時候，往往都是豐收之前。”

“所以這個時候發糧食，才會有更大的作用。”

“當然了，我也沒有想過要全部去發糧食…前期的時候，我將會先發十石左右的糧食，另外的二十石，則是以代稅賦的方式進行。”

“簡單來說，只要家裡有一個老人存在，他們就有可能免除徭役，以及一定的稅賦。”

“五萬個老人，也就能影響到五萬戶，也就相當於將近三十萬人……光是這份影響力，就絕對不是幾百萬石糧食能做到的了。”

陳逢一口氣將自己的計劃說完後，便看向了潘濬，等著他發問。

潘濬果然發問了:“那你為何不在發紙金的時候，告訴所有收到紙金的人呢?”

而且，一開始便是這種足以觸及到靈魂的問題。

“我要是提前說了，那些老人是不是真的存在，我還能發現嗎?”

陳逢翻了個白眼，道:“這麽說吧，我要是提前把消息放了出去，準備推廣紙金……以我當時的名望來說，大概率會有很多人將其囤積起來。 ”

“真要是有了這麽一遭之後，你覺得我還能統計到這些老人是否真實存在嗎?或者說……我還能通過間接的方法接觸到他們嗎?”

“只是一堆紙的情況下，自然不會有人貪墨，但如果他們知道這堆紙有著價值……呵呵。”

說到這裡，陳逢冷笑了一聲，語氣當中充滿了不信任。

“第一步，你先是確定了這些老人的存在;第二步，你是在為發行紙金做準備，第三步則在為了減免稅賦與徭役……”

潘濬很是聰明，短短片刻時間，他就大概地將信息統合到了一起。

陳逢點頭道:“差不多就是這樣了，雖然還有一些事……但那不重要了。”

“如此來說，使君這一步步的確實走的很是高明，可……”

潘濬先是讚歎了一聲，但很快又話鋒一轉:“可你有沒有想過另外一件事?”

“主公如今還在打仗，其中不少的將士都來自於江夏，如果他們要借助你的這些政略脫離軍隊……那時，該怎麽辦?”

陳逢坦言道:“好辦的很，從了就是。”

“……”

潘濬深深吸了口氣，死死盯著陳逢道:“請使君莫要忘了，那是在戰場之上，若是……”

“若是什麽?”

陳逢打斷了潘濬後，突然驚奇道:“不會吧，你不會以為這一戰要打很久吧?”

“難道……不是?”

潘濬眨了眨眼，再一次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