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漸漸靠近鹽場,從海上看去,只見延綿幾十裡的海灘上密密匝匝布著一座座鹽亭,柴火燃燒的黑煙和鍋爐中冒起的白蒸汽一起隨著海風飄揚,空氣中都是鹹澀的味道。
“這一年得燒掉多少柴啊?”見到此景,張茉忍不住咂舌。
“這個俺也不曉得,不過俺知道這方圓百裡的樹幾乎都被砍完了。”
呂乾滴咕,“難怪造船廠缺原料!”
漁夫道,“大王,這裡沒法靠岸,得調頭回去尋個漁港。”
“那便調頭,我等從岸上過去。”
大船靠岸,先頭在岸上跟行的隊伍也過來了,眾人騎上馬,又走了半個時辰左右才來到鹽場,看門大爺見來人身份不凡,早讓人進去請負責人出來。
那小吏出來看這陣勢,想也不想便要讓人去請縣令,呂布道,“不必興師動眾,孤只是順路過來看看這鹽到底是如何製出來的。”
小吏一聽呂布的自稱,嚇得把頭壓得更低了,“原來是唐王殿下大駕光臨,下吏有失遠迎,恕罪恕罪,大王裡面請!”
呂布讓隨行護衛等在外面,帶著妻兒和許褚幾人走進鹽場,剛一進去便覺得一股鹹澀的熱浪迎面撲來,雖然是冬天,但越往裡面走越熱。
小吏把幾人帶到其中一個鹽亭外,熱情講解起來,“熬鹽其實不難,就是耗人力!”
他指著不遠處海灘上的幾個民夫道,“他們負責用長柄杓把海水舀到桶裡,然後由兩人挑到亭子倒入鍋灶上方的水池中,這水池與鍋有管道相通,可不斷加海水入鍋,灶口那人負責添柴看火,灶旁那個拿鍋鏟之人是專門負責將鍋內已經結晶的鹽撈入旁邊缸內。”
“這一鍋得熬多久?”張茉問道。
小吏道,“要連續熬煮四到十天!”
張茉感歎,“這何止耗人力,還十分耗柴火!”
“可不是,所以鹽才那麽貴!”
眾人又觀看了一會兒,來到小吏的工作室,張茉問道,“你們就沒想過用其他辦法來提取鹽嗎?比如利用太陽暴曬,自然蒸發!”
“用太陽曬?”那小吏不解,“如何曬?何為蒸發?”
張茉前世在南方濱海城市生活過幾年,也去鹽田參觀過,大致知道曬鹽的過程,她解釋道,“先在平坦的沿海荒灘上建一些池,池埂一般高約半尺,建成一個個方形的樣子,灘池由上而下逐個挖低,要有落差,上下池之間開有池門,用以向下流水,底池下築坨台,以備儲鹽,還有,灘池周圍要挖二面或三面大溝,俗稱鹽溝,以備納潮儲水,向海一面的溝堤,開一水門,設閘以備啟閉。其外再開一“潮溝”,直通於海,用以引潮入溝,備鹽溝納潮用。”
那人聽得湖裡湖塗,暈頭轉向,張茉道,“此事待我回去畫個圖紙尋縣令來說,跟你說了也沒用。”
又找到一個可以賺大錢的辦法,張茉這會兒連吃海鮮的事情都忘了,走出鹽場後便直奔回府畫曬鹽場的圖紙,又在旁邊附上具體流程。
她原本想叫縣令來說此事,最後想了想,還是把這事交給暫任渤海太守的司馬懿去辦,如果可行,不止在陽信縣,青州沿海也可以把曬鹽場建起來。
第三天,司馬懿快馬從南皮城趕到陽信縣,張茉把圖紙交給他,他仔細看了一遍,說道,“按道理此法是可行的,而且遠比薪柴熬鹽省力省柴,一個鹽場的出鹽量能有現在的數百上千倍,只是這修建鹽池成本高且耗時。”
張茉道,“鹽池修完可以永久使用,如果真能曬出鹽,這些成本根本無需考慮,不過鑒於北方氣候同南方不一樣,
你先修個小的試一試,可行再往各處建大池。”司馬懿點了點頭,笑道,“要真成了,我唐國的食鹽完全可以擠垮天下所有鹽商,這個和紡織不一樣,原料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張茉搖頭失笑,“擠垮所有鹽商作甚?大漢乃至西域諸國、鮮卑,天下如此之大,何人不食鹽?這個市場需求是難以估量的,我唐國縱使有再多的鹽,靠自己也沒辦法售賣到所有地方,還是要靠鹽商來獲利。”
“王妃要怎麽做?”
張茉道,“這時代的錢已經不值錢了,市場交易多是以物易物,我唐國缺什麽,便讓商人用什麽來換取食鹽。”
張茉的這一想法是啟發於明朝的商屯,明洪武年間,為籌措各邊防軍隊的糧餉,朝廷令鹽商向邊地納糧後發給鹽引,憑引支鹽運銷,鹽商圖交糧便利,便招募農民在邊境開荒,就地取糧,解決了邊軍的軍糧問題。
當然,明朝行這一政策的原因不是朝廷缺糧,主要是運糧入邊耗費浩繁,但張茉現在缺很多東西,何不以鹽來換取?
“待低成本的鹽製出來後,便讓東吳、荊州的商賈以造船的原料來換鹽,有現成的龍骨最佳,沒有也可用船匠、甚至糧食來換取,而遼東的商人可用镔鐵來交換,把鹽價壓低一些,讓他們能從中獲取巨大利潤,要不了多久,天下商人便會如聞見屎……”
張茉停頓了一下,改口道,“如看見鮮花的蜜蜂,嗡嗡地湊過來,則我唐國還怕沒原料、匠人造船麽?而且,此舉也能促進青州、渤海商貿繁榮,一舉多得!”
司馬懿道,“東吳現在對我們應該有所戒備了,船料只怕不好弄,還有遼東的镔鐵,公孫度也不會輕易讓它流來唐國吧?”
張茉道,“曾經有一個偉人說過,資本如果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潤,它就會鋌而走險,如果有百分之百的利潤,它就敢踐踏人間一切法律,如果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潤,它就敢犯下任何罪行,甚至冒著被絞死的危險,只要鹽能曬出來,給予商人足夠的利潤,不怕換不來我們想要的東西。”
“這話出自何處?”司馬懿仔細想了想,沒印象,他茫然道,“我為何沒讀到過?”
張茉臉不紅心不跳指著自己, “出自我這裡,你當然沒讀過!”
司馬懿不疑有他,深深歎服,“因民之所利而利之,惠而不費,王妃真謀國之至計也,屬下真心佩服!”
“你不是從小就對本王妃佩服地五體投地麽?”張茉打趣道。
司馬懿跟著笑道,“這一次是埋到地裡去了!”
張茉哈哈笑了笑,“一年多不見,學會貧嘴了。”
她恢復正色,“好好把這事辦好,此曬鹽之法是我唐國獨有,機密工作給我做好了,五年之內若是泄露出去,本王妃真把你埋地裡去。”
“放心,此等大事,我斷不敢掉以輕心!”
“嗯,你先試驗,成功後再去青州將此法交給元浩,至於在何處建商貿港你們兩商量著辦,招引蜜蜂這事便交給我三哥,他做了這麽多年生意,門道廣。”
“是!”司馬懿拱手應道。
“還有沒有其他事?沒事便趕早回去吧!”
司馬懿請示道,“今日天色已晚,我可否在這裡住一夜再回南皮?”
張茉看了看外面,太陽還沒升到中天位置,又見他目光總往後堂瞥,頓時一臉了然。
“春華沒來,這一次跟來的是她。”她看了眼王異,介紹道,“我新招的女秘書,王異!”
王異抱拳見禮,“府君有禮了!”
司馬懿俊臉一紅,回了一禮,對張茉道,“我、我沒有問春華。”
“還沒有?後面這扇門都快被你的眼神穿透了,既不急著回去,正好,我跟你好好說說這事。”張茉站起來,招呼司馬懿去院子裡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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