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十一日,袁紹四萬大軍渡過濁漳水,陳兵壺口關外、隆慮山前。
同張茉預料的一樣,袁紹的戰略方針是打持久戰,故而兵馬抵達之後,他先讓人修下大營盤,營盤外挖壕溝、設路障以防呂布騎兵襲營, 每天派一支隊伍出營,或攻打壺口關,或繞道去襲擊潞縣,就是不跟呂布的主力對上,萬一對上了,他也是稍稍打一打便退兵。
當然,袁紹的持久戰戰略是在沒有可趁之機的情況下做的最穩妥打算,如果麹義那邊戰事順利, 或曹操能以平推之勢拿下河內, 最後再三方合圍上黨,這場戰基本也就可以結束了。
對於袁紹的這個戰略,賈詡是認同的,拚經濟實力並州確實拚不過冀州,但是拚軍隊戰鬥力,袁紹這四萬大軍可能都不夠主公八千兵馬兩個回合衝擊。
袁紹的大戟士再厲害,畢竟才成軍不到兩年,跟呂布這些身經百戰的老兵比起來還是差了些,而且有呂布這個變態在,袁紹必須小心再小心。
原本賈詡怕戰事拖太久於並州不利,不過呂布信誓旦旦地說,明年開春不下雨,夏天也不怎麽下雨,要有大旱,而大旱過後一般會有蝗蟲緊跟著, 所以不怕他們拖,他四萬大軍都能耗得起, 咱八千人馬怎麽就耗不起?半年而已, 完全沒問題。
賈詡奇怪呂布怎麽會知道明年會出旱情,呂布自然不能把阿茉穿越者的身份曝光,他雖然不怕借屍還魂,不代表別人不怕,萬一流傳開了,大家都把阿茉當鬼怪可如何是好?也不能告訴賈詡自己夢過前世之事。
呂布只能把阿茉繼續往高人方向神話,告訴賈詡阿茉會看星象預測天災。
賈詡半信半疑,不過,不管呂布所說是不是真的,這邊也要先等曹操那兒的消息。
…………
聚義寨,正和夥伴們在山林中掏鳥蛋的袁尚剛滑下樹乾,小嘴被人從後面捂住,然後被套入麻袋帶離了山寨。
路上,袁尚坐在馬背上,轉頭氣哼哼瞪著身後這個偷走自己的這個男人,“你捉我作甚?”
那人道,“我不想當山賊了, 聽說你是冀州牧袁紹的兒子, 我想把你送回冀州,你父親肯定會給我很多錢吧!”
袁尚四歲被捉來聚義寨, 兩年過去對父親的記憶和感情已經沒那麽深刻了,他怒道,“你多管閑事,我就喜歡待在山寨,你送我回去,我讓許子遠給你錢。”
那人嗤笑,“那老夫子能有什麽錢?”
“怎沒有?他每季度都能分到比別人多三倍的口糧,他很有錢。”
那人像聽到天大的笑話一樣哈哈大笑了起來。
“小娃娃,你怕是不知什麽叫有錢吧,等回到你父親身邊,你就知道老夫子那點口糧還不及你父親一日花銷。”
袁尚大鬧起來,“我不管,我就不回去,我就要回山寨,你快放開我……”
那人一隻手便把踢鬧的小孩兒箍得動彈不得,他雙腿一磕馬腹,駿馬加快速度朝晉陽方向奔去,在出太行的時候,二人碰到幾個巡邏的官兵,然後袁尚順理成章地被官兵解救,最後被送到了張茉手裡。
之所以用此方法把袁尚單獨帶出來,是不想讓袁紹懷疑呂布和聚義寨的關系,這個辦法雖拙劣,不過湖弄一個六歲的小孩完全沒問題。
“嗚嗚嗚,你送我回山寨吧,我想回山寨……”袁尚看著面前這個美麗的女人,可憐巴巴地懇求。
“可你是袁紹的兒子啊,回山寨做甚?”張茉看著他,笑得很溫柔。
“我不想當袁紹的兒子,我娘親在山寨,我要回去……”
張茉用帕子擦了擦他的眼淚,
“不是不想送你回山寨,可我不知你說的山寨在哪裡?而且現在你爹正帶兵攻打我並州,你又正巧被我救了,你老師有沒有跟你說,做人要知道感恩,要知道報恩?”袁尚停止了哭泣,愣愣點了點頭。
“所以啊,你得先報了恩才行。”
“要如何報恩?報完恩是不是就送我回山寨?”
“報完恩你可以求你爹送你回山寨,你娘在那兒,你爹說不定就同意了。”
袁尚又點頭,忽然想到什麽,問道,“那我爹會不會帶兵打山寨?”
他很喜歡山寨,但是許子遠說他們都是被擄來的,爹如果知道了,肯定會很生氣吧?!
張茉攤了攤手,“這我就不知道了,你也可以求你爹不要打,看他聽不聽你的。”
袁尚努力想了想,好像小時候爹是挺喜歡他的,娘也一直說爹最疼愛的就是他,應該可以吧?!
他仰起小腦袋,一臉準備英勇就義的模樣,“那我就先報恩吧!”
張茉摸了摸他的小腦袋,“真是個乖孩子!”
她蹲下平視著袁尚的眼睛,柔聲道,“你不要怕,不管他們說要殺了你還是要烹了你,那都是假的,你可以哭,但是別害怕,我一定會把你送回你爹那兒的。”
袁尚不知道她為何會跟自己說這些話,卻還是乖乖點了點頭,“我是男子漢,我不怕!”
“嗯!真乖!”
張茉端起桌子上的一盤蛋糕,在袁尚面前晃了晃,繼續充當哄騙小紅帽的大灰狼。
“想不想吃?這個點心的名字叫蛋糕,可好吃了!”
蛋糕外面裹了一層奶油,還點綴了許多水果,袁尚早被這個外形漂亮的東西吸引住了,他吸了吸鼻子,一股甜香味竄入鼻尖,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想吃!”他眼巴巴看著張茉。
張茉道,“那你答應我一件事,我便給你吃。”
“什麽事?”袁尚爽快說道。
“如果你父親問你什麽時候被我救來的,你就說在一個下著厚厚白雪的冬天。”
袁尚不知道她為什麽要讓自己答應一個這麽簡單的條件,毫不猶豫點了點頭。
張茉伸出小指,“我們拉鉤鉤,男子漢說話要算話,不可以耍賴哦!”
袁尚伸出小手跟她拉鉤,又拍著小胸脯道,“我老師也說了,男子漢說話要算話,答應別人的事一定要做到,你放心!”
張茉把蛋糕遞給他,又交代,“一定要記住哦,你被人帶出寨子,被我所救的那天下著厚厚的大雪,不能跟你爹說這話是我教你的……”
袁尚一邊吃一邊點頭,“記住了,我一首詩都能背上,這麽簡單一句話肯定能記住。”
張茉又摸了摸他的頭,去給他裝了些路上吃的點心零食,對法正交代了幾句話,讓他帶人把袁尚送去汜水關。
不過,還沒等袁尚抵達汜水關,河內汲縣的戰事便要先開始了。
曹仁兩萬大軍自白馬渡河,沿途所經皆為袁紹勢力范圍,非但不用擔心被伏擊,路過一些縣城還有當地官吏煮好飯食供曹軍食用,所以曹仁行軍速度甚快。
然而他再快也快不過並州軍,得益於飛鷹隊的情報工作,在曹軍剛有動靜時呂布這裡便得到了消息,故而宋憲才能在曹操之前先去佔領汜水關,張遼也能在曹仁之前先抵達河內。
“據伯達說,朝歌城內還有袁紹的三千駐兵,這一次我軍非但要以八千打兩萬三,且無法依城而守。”
汲縣城外軍營,徐庶看著一張最新繪製的輿圖,面色有些沉重地說道。
“為何不能拒城而守?”魏續有點不理解。
去年從鮮卑走一圈回來後,這個原本輕浮跳脫的年輕人變沉穩了很多,這一次呂布命張遼來對抗曹仁,魏續主動請求一起過來,一方面想多學一學張遼的作戰方式,另一方面也是想再立一次功以贖上次丟城折兵之罪。
魏續雖然跟了呂布很多年,但呂布那廝武力太變態,不管跟誰打、不管對方有多少兵馬,他都是一路直衝碾壓,就是因為學了呂布的這個毛病,那一次鮮卑入侵,他才會腦熱一路追殺去強陰,最後反被人家追殺。
那一次主將若換做是呂布,即便被人家生力軍對上,他也能殺出條血路,然而魏續不行,所以他吸取了教訓,沒有自家姐夫那變態的武力,便不能學他的作戰風格。
徐庶指著輿圖解釋道,“朝歌以東是鹿腸山,南北二十余裡皆為山區,這片山區及朝歌城扼守住了通往魏郡的要道,假如我軍想自西往東進攻,必得先打下朝歌。”
“然而曹軍自東往西打,只要出了朝歌鹿腸山,以南一直到河水邊,基本為平坦廣闊之地,以北繞過山,也有路可通向河內的共縣等地,朝歌及鹿腸山就像是通往魏郡的大門,進去只能從這一道門進,但從這門出來,則有多條路可通河內。”
抵達河內的這些時日,徐庶一天都沒閑著,親自把這一帶地方逛了個遍,繪製了這一張從朝歌到汲縣、共縣等地的詳細地形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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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軍如分兵把守則防不勝防,不僅難以阻止曹軍西進,且使自己本已處於劣勢的兵力更加分散。故而,依在下之見,只能主動出兵開往朝歌城外,堵住他分兵西進的要道,避免曹軍在河內開辟太多戰場。”徐庶建議道。
之所以如此建議,除了地形因素外,還要考慮河內人心的穩定性。
這段時間,他從獲嘉縣令司馬朗和汲縣縣令楊俊這裡仔細了解了一番河內士族豪強,雖然大部分歸順了並州,然而其中還有不少人是親近冀州的。
若無戰事,有並州駐軍壓著,這些人想扇動宗賊、豪強反呂布很難,但此次曹軍氣勢洶洶而來,如果並州軍抵擋不住,讓其入侵到河內其他地方,必然造成人心惶惶,那些親袁之人再扇動扇動,或許會有不少縣主動開門獻城,所以必須把曹軍堵在朝歌以東。
張遼卻沒有徐庶考慮的這麽多,單從兵力和地形因素上分析,確實把兵馬直接開到曹軍家門口更合適。
他拱手道,“主公安排先生來做軍師,遼自是相信先生,這便整軍開拔。”
汲縣離朝歌不遠,張遼當日起營,第三天便抵達朝歌城外,期間駐守朝歌的武將曾派兵試圖阻擾張遼行軍,不過沒能成功。
當曹仁隊伍火急火燎趕到朝歌,看到堵在城外飄著張字軍旗的營寨時,曹仁和荀攸的臉上無不露出驚愕的表情。
宋憲能那麽快趕去佔領汜水關還能解釋得通,畢竟河內跟河南只有一河之隔,可張遼不是一直駐守雁門麽,他是飛過來的?
“雖然門口被堵住,卻也符合主公定下的戰略,打退這支兵馬,河內基本就拿下了,倒也不必再分兵攻略。”
作為此次攻略河內的軍師荀攸,在驚訝過後很快分析出當前的局勢對他們並沒造成什麽不利影響。
荀攸,字公達,出身潁川士族,荀或的侄子,不過他的年紀卻比荀或還大幾歲。
跟被稱為“王左之才”的荀或比,荀攸在其他方面或許比不過荀或,但在克敵戰術和軍事策略上卻更甚一籌,歷史上他曾在官渡之戰中計斬顏良、文醜,派奇兵燒袁紹糧草,力勸曹操采納許攸之計奔襲烏巢,又力勸曹洪接納前來投降的張郃、高覽,可以說如果沒有荀攸,官渡之戰或許會是另外一種結局。
正是因為十分了解荀攸的長處,張茉才會如此擔心河內的戰事,以至於不得不放棄井陘道上的第一道關卡,派太史慈前來支應。
曹仁聽完荀攸的話,有點不解道,“軍師在路上的時候不是說並州兵少,分則愈弱,分兵對我軍有利嘛!”
荀攸道,“先前我以為並州軍會拒城而守,打攻堅戰到底還是困難些,故而才會定下分兵前去各處襲擾,以亂河內人心的戰術, 不料對方預料出我軍可能的作戰計劃,提前來此堵住大門,那便只能正面作戰了。”
荀攸站在城頭遠遠看著張遼軍營,繼續道,“據朝歌守將所說,此次張遼隻領了八千卒兵過來,人數不多,並州軍以騎兵最優,只要能克制其騎兵掠襲,此戰不難打。”
曹仁笑道,“那就沒問題了!主公自收青州兵起,所思所圖便是並州呂布,當年在汜水關外,我可是親眼所見,董卓西涼鐵騎打得我關東聯軍無任何還手之力,我等拚騎兵就是再拚幾年也拚不過這群邊境蠻夷,是以主公這兩年皆是在演練克制騎兵之法,已有所得,我這便安排下去。”
曹仁說完轉身便要走,荀攸卻又叫住他,“且等等!”
曹仁回頭,見荀攸盯著遠處的面色有點變化,他跟著緊張起來,問道,“有何問題?”
荀攸指著張遼大營道,“對方依北面山地立營,對著朝歌的這一方向又是挖壕溝又是擺鹿角陣,顯然是想依營而守,我若猜得沒錯,南面和西面只怕亦是如此,我軍若想繞過他大營,他必派輕騎在後襲擾,他這是不想和我軍交戰啊!”
“不想交戰?那他來此做甚?”
“就是想堵住我軍,拖時間!”
荀攸說這話的時候眼中有點不解,從並州方面來說,速戰速決才是最有利的,如此作為難道是在等援兵?可並州哪裡還有兵馬可調動?
此番兵力雖有懸殊,卻也不是大得離譜,以呂布的作戰風格,不該如此畏首畏尾。
荀攸道,“先派斥候過去查探清楚再看此戰要如何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