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山軍擅長攻城拔寨,並不是說他們有多高明的攻城手段,最常用的戰術便是以絕對的人數優勢威壓守城士兵,能直接把對方嚇慫的,嚇慫即了事,嚇不慫的要麽強攻,要麽四面圍城, 阻斷城內外交通,不用幾天城內人心自潰。
對張燕來說,他攻城向來連投石車也不用的,隊伍到達目的地後,伐木造些梯子和撞城木樁就足夠了,然而這是針對那些小城池,像晉陽這等雄城, 不動用投石車還是不成的。
張燕寨子裡有一些以前從其他城池府庫繳來的投石車, 這一次他一並運來了,盡數架於晉陽西面和南面的西半段城牆外,用以掩護攻城士兵,至於有護城河攔著的東面,張燕只是分布兩萬兵馬在那造勢,目的是分散城內兵力。
“先調試投石車距離。”
秋風微涼,南面汾河西岸,張燕端坐於一匹雄峻的黑馬之上,遠遠觀察著晉陽城頭,對王當說道。
王當雙眼微眯,看著城頭那些器械說道,“對方守城卒兵看著沒多少,但是有床弩,好像還有一些投石車。”
張燕道,“投石車太小,威脅應該不大, 先把咱們的車推到適當距離, 看看對方是否動手,他若不動便無需擔心。”
投石車的射程和體型成正比,城頭地方狹小,根本無法把大型投石車運送上城,張燕倒不擔心對方的投石車會把自家的車砸爛,那些小型投石車應該只是為了砸攻城的士兵。
不過,在自家大車轟砸下,那些小車很快就會報廢。
“好!”王當應了一聲,前去指揮士兵試車距。
晉陽城頭上,許褚見對方投石車在一點點往前移,回頭看了眼後面一排擺的整整齊齊的三弓床弩,問張茉,“可以動手了吧?”
“嗯!”
張茉指著遠處汾水河畔的一棵不起眼小樹,“不能讓對方的投石車越過這道線。”
“曉得了!”
張茉退到床弩後,許褚手中令旗一揮,數十架床弩開始上弦,伴隨著弓弦緊繃的嗡嗡聲,一支支小兒手臂粗的箭矢雷動而出,尖銳的箭頭割裂空氣, 以凌厲之勢撲向正推著投石車的賊軍。
“啊——”
一個在前面清理路上障礙的士兵被正面射中,箭杆貫穿他的身體後又將他整個人帶著釘在了後面的投石車上,巨大的衝擊力甚至帶著車身都顫了顫。
“啊——”
“噗——”
無數的慘叫和箭杆入肉聲響起, 旁邊推車的幾個士兵直接被一杆箭串成一串人肉串。
“哢——”
又有許多箭杆直接射進了投石車的輪子裡,將車子卡在了地面上。
只是射了三輪,張燕十幾輛投石車有一半輪子被卡住,王當大驚,他急忙躲到一輛投石車後面,目測了一下這裡到城頭的距離,約莫有千步左右,平常的床弩最遠也就六七百步距離,而且威力遠沒有如此強大,對方這是什麽神兵利器?
他下意識看向張燕,卻見張燕也一臉駭然。
“怎麽辦?”王當跑回去詢問道。
張燕當了這麽多年賊首,見過的大風大浪不知幾何,他很快從震驚中回過神,說道,“這床弩確實厲害,然統共只有幾十架,殺傷力強卻並不密集,兩撥箭中間間隔時間也不短,難以對我方造成大規模死傷。”
《控衛在此》
他看了眼被卡住的投石車,果斷道,“棄車不用,全軍全力攻城。”
於是,黑山賊又啟用了他們一貫的作戰風格,以人數優勢碾壓對方。
伴隨著轟隆隆的戰鼓聲,數萬賊軍如螞蟻一樣,密密麻麻湧城南西半部、城西整面城牆下。
城頭上,張茉不慌不忙對許褚道,“撤踏橛箭,換上寒鴉箭,投石車也準備好。”
當初張茉研製三弓床弩主要是想配以踏橛箭用來攻城的,不過經匠人多次實驗,發現床弩力道再大也難以將箭牢固地釘入城牆內,就算釘入也根本無法承受一個成年人攀爬的重量,床弩的攻城作用宣告無效。
既然床弩只能用來守城,張茉便又想到了另一個和床弩搭配的寒鴉箭。
寒鴉箭乃是一個鐵桶裡填裝二十支箭,鐵桶內設有機關,用床弩射出後,箭支自動散開,形成密集箭雨,一桶寒鴉箭等於二十個弓箭手的作戰效能。
不過因為技術問題,寒鴉箭的射程遠沒有踏橛箭遠,甚至比普通弓箭手的射程還要短一些,所以只能等敵軍湧到城下才能用。
一桶桶寒鴉箭被裝到三弓床弩上,投石車旁的桐油和燃燒的焦炭也準備齊全。
隨著黑山軍的步步逼近,投石車開始運轉起來, 同當初在聚義寨抵擋麹義一樣,當先拋灑出去的是桐油,緊接著一罐罐的焦炭被砸了下去,不同於當年的物資緊缺,這一次張茉準備的桐油和焦炭很充足,漫天火石雨劈頭蓋臉朝賊軍砸去。
焦炭和桐油的攻擊不同於弓箭,即便砸的時候被盾牌擋住,火紅的碳落在地上依然可以對敵軍造成傷害,黑山軍方才高昂的鬥志因為這一場火石雨慢慢消彌下來,衝勁明顯沒有方才強烈。
見此情況,張燕眉頭忍不住緊緊皺了起來,這個守城的軍官不簡單啊,先是以床弩遠程攻擊投石車,現在中場又下火石雨,那近到城牆下又有什麽?
張燕沉重的心情中竟有隱隱的期待,士兵雖然被傷了很多,但除了一些人身上著了火,並沒有造成什麽死亡,他沒有下令退兵,目光緊緊盯著一步步衝向城牆的士兵。
一百步,九十步,八十步……
就在張燕松了口氣的同時,卻見那床弩又動了起來,接著在他驚詫的目光中,城頭上飛下來漫天箭雨,猶如天女散花,煞是壯觀。
不過城牆下的景象就不壯觀了,黑山軍被成片成片的射傷射死,方才被火石燙傷時低低的哀嚎聲變成了慘烈的慘叫聲。
尚未接觸到城牆,黑山軍已經死傷一大片,其中絕大部分都是被火石燙傷,死亡的多是被弓箭所傷,不過對於家大業大的張燕來說,這個傷亡他還是能接受的,他依然沒有下令退兵。
戰場中部的火石雨還在繼續,靠近城牆的弓箭雨也在下個不停,在這樣惡劣的條件下,黑山軍愣是憑著頑強的毅力將梯子搭上了城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