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布等人趕到打鬥現場,張茉一眼看到被馬賊圍在中間的管亥,他渾身已被鮮血浸透,衣擺下的血似斷了線的珠子,滴滴答答往下掉。
聽見聲音,管亥轉頭望來,一個晃神,後背又多了一道傷,張茉嚇得肝膽俱裂。
就在馬賊再一次揮起刀的時候,呂布單手把方天畫戟擲出,長戟在空中劃過一道弧度,呲的一身,不偏不倚,正中賊人心口。
張遼迅速奔上前為管亥解圍。
“抓緊了!”
呂布背著張茉衝進賊群,經過那馬賊身旁時,快速抽出長戟,順手撂翻兩個賊子。
“恩公,你背著我能否打架?還是先放下吧!”見呂布單手殺賊,張茉頗為擔心說道。
呂布笑了笑,“莫說一個,便是再多背十個你,殺這點賊廝也是易如反掌。”
囂張!真囂張!
呂布戟尖破開一個賊人胸膛,張茉瞥了一眼,那人幾乎被砍成兩半,鮮血、內髒流了一地,胸腔裡的熱氣跟著騰騰散出,就像剛被破膛的豬,散發出一股帶著腥臭的熱氣。
耳邊一縷碎發被刀風刮起,張茉摟著呂布肩膀的手一緊,嚇得大叫起來。
“原來也是怕死的!”
呂布說著,手上長戟像有靈性一樣,快速往後竄去,叮的一聲隔開砍向她背後的刀,他手腕一轉,戟尖又如長蛇吐信,直往那人咽喉叮去。
幾番廝殺下來,每次張茉覺得要被開背時,呂布總能巧妙地化險為夷,她漸漸不害怕了,心裡反而生出一種酣暢淋漓的感覺。
片刻後,賊眾要麽被殺,要麽逃散,周遭安靜下來,抬眼望去,林子裡到處都是斷屍殘骸,白的腸子、腦漿,紅的血肉流了一地。
張茉從呂布背上滑下,雙腿先是不受控制地哆嗦兩下,一瞬後又如灌了鉛一樣沉重。
那個倒在血泊中的人是不是已經……她不敢想,淚水早已模糊了視線。
呂布打橫抱起她,來到管亥身邊。
管亥微微眯著染了血的雙眸,朦朧中看到一個小姑娘用指尖輕輕觸碰著他的臉,眼淚嘀嘀嗒嗒往下掉,他張了張嘴,雙唇卻隻微微動了一下,整個人便失去了知覺。
天色已暗,亂屍中時不時傳來“呀……呀……”的粗劣嘶啞聲,讓這個靜謐血腥的夜更添恐怖。
濃重的血腥味引得原本要歸巢的烏鴉紛紛前來覓食,它們在屍體中啼啄,吃得暢快淋漓,偶爾會抬起頭戒備得看一眼旁邊的活人。
“他不會死的是不是?”張茉看著呂布,眼中滿含期待,似乎只要他說不會,管亥就真的不會死。
呂布一邊給管亥上藥包扎,一邊道:“不知,我又不是大夫。”
簡單處理完,他將管亥抱上賊子落下的一匹馬上,把張茉身子輕輕一托,放到另一匹馬上,他翻身坐到管亥身後,一手扶著他,一手牽著張茉那匹馬的繩子,慢慢朝木屋走去。
木屋前,魏續點了一堆篝火在熬粥,看見幾人回來,他急忙迎上來,“沒事吧?”
又瞧了瞧呂布身後,“文遠呢?”
“他去涅縣附近看看,可能明日才能回。”
呂布翻身下馬,把管亥交給魏續,“安頓下,他身上還有傷未上藥,你帶的藥先給他用用,回頭讓這丫頭雙倍還回來。”
張茉道,“莫說雙倍,十倍也行,救命之恩大於天,二位但有所求,盡管開口。”
呂布笑了笑,把她抱下來,“腳上的傷重不重?要不要上藥?”
張茉搖頭,
看到被綁在樹乾前的賊首,眸光一冷,這天殺的大變態還沒弄死呢! 她一瘸一拐走過去,目光在四下尋了一圈,沒看到兵刃,正想去屋裡拿砍柴刀,呂布適時遞過來一把匕首。
“多謝!”
刀刃出鞘,在呂布驚愕的目光中,張茉先一根根斬下賊首十根手指,再片肉片一樣,一片片削了他手掌的肉。
賊首痛得嗷嗷直叫,嘴裡含含糊糊不停求饒,張茉充耳不聞,抬手,刀光一閃,賊首兩片嘴唇也被割下。
魏續聽見慘叫聲,從屋裡出來,看到被削得血淋淋的賊首,隻覺頭皮一陣發麻,看向張茉的目光多了兩分畏懼,這削肉之人若換做他姐夫,他一點也不會驚訝,這可小娘子才多大啊,竟然敢?
簡直……不是女人。
呂布眼底卻滿是欣賞,拋去疑心後,他是怎麽看她怎麽順眼。
折磨夠了,張茉心裡怒氣也發泄得差不多,最後也不給他痛快,任他慢慢流血而亡。
張茉把匕首還給呂布,一瘸一拐走進木屋。
管亥身上的傷都上了藥,人卻依然昏迷不醒,張茉幫著把傷口附近髒血清理乾淨,又給他乾燥的唇上沾了些水。
呂布跟進來,搬了把小凳子坐在張茉身旁,抬起她丟了鞋的那隻腳放在自己膝蓋上,褪去早已破爛的襪子。
燭光下,她白嫩的腳底已經血肉模糊,尖刺、小石塊不知扎進去多少。
“不疼嗎?”心口悶痛感又來,呂布輕輕挑出一塊小石子。
“嘶~~疼,疼疼疼~”
張茉下意識想抽回腳,卻被呂布緊緊抓著。
“別動,不挑出來過兩日會起膿血。”
這時候張茉才真真切切感覺到鑽心的疼,身子繃得緊緊的,所有的痛感神經似乎都集中到了腳底,他每挑一下,她的眼淚就像珠子一樣往下掉。
“疼便叫出來,不必忍著。”
“啊——啊啊啊……”
慘叫聲響徹天際,驚得一隻停在樹杈休息的鳥兒差點摔了下來。
等所有刺都挑出,張茉已疼得滿頭大汗,呂布撿起地上一塊她被撕爛的布料簡單包上,又道,“阿續熬了粥,我去給你端些。”
“等等!”張茉叫住他,“恩公大恩,阿茉沒齒不忘,還未請教恩公尊姓大名?”
呂布腳步一頓,轉過身看著她,沉默片刻後道,“呂布,字奉先,外面那位是我小舅子,名喚魏續,字恆連。”
“呂、呂呂呂,呂布?”
張茉小嘴微張,腳底的疼痛似乎都忘記了,隻瞪著圓溜溜的眼眸不可思議地看著他。
“你知道我?”呂布微微詫異。
“知道,太知道了!”
張茉心緒複雜難言,恩公竟是呂布?怎麽就是呂布呢?
是巧合還是早已注定,世上人千千萬萬,怎就這麽巧碰上他了?還對她有了救命之恩?!
媽呀!她基本能確認,自己就是那個倒霉的貂蟬了,如果不能阻止董卓進雒陽,她將來絕對會被義父拿來離間這兩父子。
“小娘子怕了?”呂布笑看著她。
“怕?為何?”
張茉奇怪地看著他。
“我二人乃朝廷欽犯,你不怕?”
“朝廷欽犯?”呂布做過逃犯?她沒記得有這茬啊!
“你不知?”呂布也疑惑。
張茉搖頭。
“那你如何得知我之名?”
意識到自己剛才反應有點太不正常了,張茉解釋道,“我只是偶然聽人提過,隻說你打仗很厲害,沒說你是逃犯。”
“何人?”
“在雒陽時聽一個說書先生說的。”張茉臉不紅心不跳道。
呂布半信半疑,自己的名聲難不成都傳到雒陽去了?
……
次日早上,幾人回到官道上的時候,去救人的張遼也帶著王允一家過來了。
不等馬完全停下,張茉已迫不及待滑下馬背,正要跑過去,腰上一緊,人被呂布打橫抱起。
張茉愣了一下,小聲道,“你放我下來……我義父他們來了”
雖然她的身體還是小學生,心理已經是成年人了,大庭廣眾下被個男人抱著,還是很難為情的。
“你是傷者,有何不好意思?”
呂布低頭,看她有些害羞躲閃的眼神,心情忽然十分愉悅。
“阿茉……”
不遠處,許褚第一個飛奔過來,見張茉身上竟穿著男子衣袍,臉色登時一變。
“阿茉,你……”
知道許褚誤會了,張茉解釋道,“我的衣服在林子裡逃跑時被荊棘割爛了,這是恩公借的衣服。”
許褚又注意到她裹著血布的腳,擔憂道,“受傷了?”
“沒事,些許小傷。”她看了眼呂布,“恩公放我下來吧!”
呂布把人放下,交給一個婢女扶著。
梅香見張茉一身狼狽,瞬間哭成個淚人,那名喚媚娘的伶人也一臉心疼,此番若非小娘子求家主帶上她們,她二人還不知會是何下場,她們皆安然無恙,小娘子卻受了這般重的傷,這包扎的布都被血浸透了,哪是些許小傷。
媚娘急忙蹲下, 抬著張茉受傷的腳放到自己腿上。
“沒事的媚娘,已經不疼了。”
張茉把腳從她腿上移開,扶著梅香單腳站著,見許褚和杜飛身上都是血,緊張道,“你們受傷了?”
許褚道,“沒有,這都是賊子的血,我們快跑到涅縣才發現你和安仁沒跟上,我和阿飛便又折回來尋你,那群賊子還在驛站運東西,我逮了一個賊子逼問,才知你們被追趕往相反方向,正要殺出去,正巧張少俠過來了,我們合力把賊子殺散,知你已獲救,怕家主擔心,便又回去尋他們一起過來了。”
說這幾句話的功夫,王允從馬車上下來,見張茉無恙,不由松了口氣,“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他一臉慈愛看著張茉,“此番若非我兒想出散財之法,我等只怕都逃不了,我兒真是我王家福星。”
“義父言重了……”
張茉清亮的眼眸中透著淡淡的哀傷,唇邊露出一絲苦笑。
福星?
她就是個災星!賊首如果不是因為垂涎她美色,根本不會對他們緊追不舍,安仁也不會重傷。
在這個醫療條件落後的時代,受這麽重的傷,能活下去的幾率實在太渺茫了。
救他不過是費了幾句口舌而已,而他卻用生命來回報。
紅顏禍水!
她抬手摸了摸這張如剝了殼的雞蛋般光滑的臉,想起安仁為了留下報恩,不惜自毀容貌,腦子裡忽然冒出一個瘋狂的念頭。
她猛得上前兩步,抽出許褚腰間佩刀,抬手便朝自己臉上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