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周末下午,雲開霧散,深秋時節的校園內因久違的陽光增添了些許生氣。柳輝從教室走了出來,躲在長廊拐角處,看著三三兩兩的同學忽左忽右,或前或後,太陽下,拉著長長的身影。三五分鍾過去,柳輝感覺雙眼發花,腦袋發脹。“我還是直接去找他吧。”柳輝從拐角處出來,“這樣等下去,頭都要大了。”
撣了撣雙袖,柳輝想折回教室。
一陣嘰嘰喳喳,身著焦糖色夾克的江凌被一群女生簇擁著走了過來。
“才子帥哥哥,記得幫我看看那首《西江月》,中間有幾個詞我自己都覺得太牽強了。”
“江大帥哥,麻煩你幫我看看這巜相見歡》,其中一句一開始連續三個仄聲,自己讀來都好廢力……”
江凌被圍在中間,不時地把遞到面前的資料收下,放入講義夾內。看到柳輝在對面,就小跑過來。
“呵呵,我為你護駕?”柳輝笑道。
“好了,同學們,今天就只能收這些了。我會邀請柳副班長一同認真學習大家的作品的。”江凌對大家揮了揮手,“下禮拜一文稿返回。”
這群女生雖然還想說什麽,但看到江凌與柳輝一同走出了校門,也隻好悻悻而散。
兩人走過圍牆,一邊聊著近來校園內詩詞熱潮,一邊欣賞著街上晚秋風光。
“今年國慶小長假你沒回去?”柳輝左手理了理額頭的劉海,扭頭問。
“嗯。沒有回去。”江凌回答後反問道:“你呢,在假期裡去哪裡玩了?”
“也就去了趟韶山,”柳輝接著說,“已沒有以前的瘋勁了,有時候靜下來想些事,轉眼假期就去了。”
“哦?”江凌扮了個鬼臉,“你這黃毛丫頭怎麽就成黃發阿婆了?”
“你小子嘴好賤啊,”柳輝掄起粉錘,欲朝江凌拍下。
江凌一個鷂子翻身,躍到前方,朗聲道:“孩子長大了,想的事就多了。老實交代,假期裡都想些什麽了?該不會想帥哥了吧?”
柳輝被江凌這麽一說,一時間挺尷尬。臉頰飛紅,隻好側身掩笑。
“看來,柳副班長您這正是‘戶外秋風緊,閨中春意濃’嘍!”江凌哈哈大笑。
聽著江凌的笑聲,看著他一反常態滑稽的神情,柳輝心中暗流湧動。他這個人平日裡謹言慎行,可以說是時時在意,步步留心,任何時候都從容不迫,從不哈然大笑,也從不油嘴滑舌,而今天他說話如此隨意,盡情而笑,這說明什麽呢?
柳輝努力地思考著。她從剛才看到女生向他請教開始,到聊及國慶長假,一點點疏理了一遍。但就是想不出江凌一反平日謙謙君子常態的緣由。莫非他知道我會問他什麽?莫非他以此方式在先發製人讓我不要說出口?
柳輝似乎明白了。江凌早已洞悉她的心思,知道自己已深深愛上了他!也許他不想讓兩人之間的感情繼續升溫,但這是為什麽呢?
難道他不喜歡自已?倘若如此,他為何要接受我的邀請去解張文表白之難堪呢?
難道是他自覺家境貧寒,沒有勇氣與我交往?
難道是他早在進大學前就心中有人了?
柳輝細細思量後,覺得都有可能。但為了這麽個理智謙讓、多才多藝的男孩,她必須解開這個疑團。
柳輝跟了上去,右手中指重重點了點江凌的額頭,道:“沒想你思想意識一點都不純潔,”她從提袋裡拿出張紙,遞向江凌,接著道:“我在向你學習,
學著填詞呢。嚕,請大才子多多點評我這首《踏莎行》。” 江凌打開紙,認真品讀起來:
踏莎行
情似斷弦,魂如飄絮,
淚珠佇定空相覷。
一湖殘柳萬絲垂,
誰人留得孤車駐?
雁過江城,
草迷煙渚,
臨窗極目愁無數。
三樽清酒逐新寒,
如何悵過今宵去?
“好詞!”江凌大讚道,“這是你在國慶小長假裡填的?”
其實,這首詞,江凌已在校園之聲聽過一次,當時,他就猜測到是柳輝寫的。
“嗯。還請多多指導,點評。”
江凌凝望柳輝一會, 頜首讚道:“好才情!”他皺著眉頭問道:“這詞填出了你當時在家鬱鬱寡歡、借酒澆愁的心境?”
柳輝一方面暗驚於江凌的直言不諱,一方面佩服他敏稅的洞察力。
見柳輝點頭,江凌便饒有興趣地點評開來:
“全詞以“殘柳”實景為中心,將臨江極目的秋愁鋪陳得淋漓盡致。上闋把‘留得孤車駐’寫成了殘柳愁緒中的奢望與苛求,下闋在‘三杯清酒’澆愁後,把‘如何悵過今宵去?’作收筆,有李煜‘一江春水向東流’之異曲同工之妙。”
“真有這麽好?”柳輝驚喜問道。
你這全詞通篇如行雲流水,一氣呵成,妙不可言!”江凌說罷,指了指紙上的“留”字,“不過,唯一小瑕疵就是個‘留字’出律了,這裡應用仄聲字,整句為‘平平仄仄平平仄’。建議用‘挽’字替換‘留’字。”
“誰人挽得孤車駐……”柳輝小聲念著,點頭讚許。
江凌把紙還給柳輝,說,“天色不早了,我們該回學校了。”
說完,一邊興致勃勃地低聲吟著“一湖殘柳萬絲垂,誰人挽得孤車駐?”
“好句好句!”
走在後面的柳輝,明白江凌已經明白她在詞中向他表達的感情。按道理來說,如果他不討厭自己,此時應該有喜悅之情呀!
柳輝快跑幾步趕了上去,稍喘粗氣地說:“除了詞,你就沒什麽可以跟我說的嗎?”
江凌沒有說話,自顧自大步朝學校走去。
夕陽下,柳輝好委屈,好無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