鳶尾伯爵一家的住所的和塔爾斯大公的沒有太多的差別,太陽漸沉,一個符文在房頂亮起,柔和的光芒照亮了這片空間。
雖是一家人,但他們此時相處的卻極為克制,三人圍繞著一張圓桌品味著紅茶,各自兀坐,恪守禮儀。
貴族圈裡一直有一個奇怪的現象,像塔爾斯這種千年來一直處在權利中心頂端的家族,往往不會如此嚴苛的要求自己,必須一絲不苟的達到那些繁瑣的禮儀標準。
可像佩洛瓦地區這些近百年興起,日益成為新貴的家族卻對禮儀的執著程度達到了常人無法忍受的地步。
他們要求上到家族族長,下到無名奴仆,每個人的一舉手一投足都得按照明確的規定執行。乃至自己還編撰了許多根據時間、地點和季節的不同而變化的姿態。
其他地方的貴族們都詫異他們的這種行為,難以理解這些人的頭腦裡怎麽能夠塞進那麽多的東西,而他們則為自己的“文明”感到無比的驕傲與自豪。
“那個孩子有著塔爾斯一脈相承的傲慢,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鳶尾伯爵對塔洛做出了和格蕾絲差不多的評價。
“他有著足以傲慢的資格,出身、才智以及創造力,尤其是還如此年輕,就習慣了用話語達成自己的目的,是我前所未見的。”尹麗娜夫人跟著說道。
“我們必須得加快推進新的商貿與募兵法桉的決議,如果在五年內沒有成果的話,以後的處境只會愈加糟糕。”鳶尾伯爵輕歎了一聲,拿起精致的茶杯淺啜了一口。
格蕾絲就這麽默默聽著父母在自己面前談論著未來家族的行進方向,她能明白兩人在刻意表現出塔洛對自己家族潛在的巨大威脅。
“格蕾絲,現在和我們講述一下當時車廂裡發生的事情吧。”毫無轉折,尹麗娜夫人突然就對格蕾絲開口道。
“好的。”格蕾絲做了一個長長的呼吸,一五一十的將車廂內發生的一切都講了出來,包括塔洛向她提出的兩個要求。
“僅僅是道歉?還有讓你幫忙鍛煉意志?”尹麗娜夫人對此有些驚訝,至於塔洛回答的死亡則忽略了過去,她不認為格蕾絲有真正的施法成功。
“我能夠可以感知到這孩子說的話語是真是假,情緒如何,卻絲毫察覺不到他有何美德亦或罪惡,或許是獨特的魔眼帶給他的能力。”鳶尾伯爵移動了一下茶杯手把的朝向,讓它看起來盡量規整一些。
誠信、希望、康慨、正義、勇敢、節製、寬容,這七種美德鳶尾伯爵都已經可以熟練運用,他們的被動效果在塔洛身上也都沒有失效,但對於根性的探知只有一片虛無,好像對方不是一個活物一般。
尹麗娜夫人沉吟後點了點頭,沒有在這方面進行過多的討論。
“他的前兩個要求如此兒戲,第三個要求又遲遲不見苗頭,和他表現出來的心機完全不符。”鳶尾伯爵也陷入了沉默,他已經將塔洛當成了需要認真思考對策的存在。
今天一路的閑談中,他有意的試探過好多次塔洛的性格和思維方式,對方那跳脫的邏輯和為達目標無比直白的話語都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影響。
如果塔洛將來參與到塔爾斯的家族事務當中,無疑會是一個棘手的阻礙。
再加上塔洛在學術界引起的各種狂瀾,都肯定會讓那些看好他的大智者們隱隱的進行站隊,這又是一股明面上不會真正帶來威脅,但深層裡能影響諸多發展的因素。
“你與他在學校裡都還發生了什麽?對他的看法如何?”尹麗娜夫人打破了沉默,問向格蕾絲。
格蕾絲看著自己母親,又感受著父親投來的視線,心中努力保持著平靜。
“因為第二個要求的關系,我和他時常會結伴同行,美德恩頌一直都無法對他起到任何效果,一開始我猜測是他的意志無比強悍,後來是懷疑他掌握著能夠消解夢境力量的魔咒。”
“他很聰明,哪怕是智者院的優等生都望塵莫及,也很傲慢,對於旁人有著無法解釋的漠視感,可偏偏時刻遵守著道德,從不越界。”
……
除了傲慢的評價外,格蕾絲所言說的基本都是對塔洛的各種誇讚,鳶尾伯爵能感受到自己女兒沒有絲毫的誇大,只是在平靜的訴說著事實。
只是因家傳魔法的特殊性,深知人性根本的他,總感覺格蕾絲口中的塔洛有著難以言明的怪異感。
真的還會存在這種類型的人嗎?鳶尾伯爵不禁的開始了疑惑。
“除了這些呢,在情感上你是如何看待他的?”格蕾絲描述完畢後,尹麗娜夫人緊接著問道。
格蕾絲聽到這個問題心中一提,伸手抬起茶杯輕抿,思考著究竟該如何回答才好。
她知道自己做錯了事情,哪怕受到一些懲罰都沒什麽問題,但父母前來卻只是冷冰冰的進行詢問,也從不評價好壞。
這些讓她升起些許說不出的感覺,盡管從小她就是在這種環境中長大的。
想起在一同進餐時,塔洛父母對自己孩子的態度,格蕾絲就不由感到酸楚。
“我們愛你,從無虛假。”鳶尾伯爵這時驀然出聲說道。
“我也愛你們。”格蕾絲放下茶杯,努力笑了笑。
“我對他還從未生出過任何想要結為伴侶的想法。”格蕾絲平緩的回道。
“但有著好感嗎?”尹麗娜夫人眼神變得凝重,直直盯著格蕾絲。
格蕾絲握緊了在桌下的手掌,腦海中就像刮起一陣狂風,這是她從來沒有想過,也一直迫使自己回避的問題。
在塔洛的身邊待著很舒服,即不用有意的遵循貴族的禮儀,也不需要常常揣測他的想法。
他想表達的,都會毫無保留的呈現出來,不想讓人了解的,亦不是靠猜測就可以判斷得來的,這都讓格蕾絲感到放松。
他的優秀帶來了壓力,也帶來了動力,格蕾絲一直能保持如此高的學習水平,都有賴於對方的幫助,還有那張可以不斷助長自己精神力的愚者牌。
好感?
認真想想,這樣一個相處輕松、長相俊美、各方面的天賦均屬頂尖,還原諒了自己的過錯,後續對自己多有幫扶的人,自己對他沒有好感肯定是自欺欺人。
然而這種好感真的是女性對男性的那種好感嗎?格蕾絲不確定了起來,她沒有麥莉的那種篤定,可也沒辦法斷然的進行否定。
說到底自己為什麽要認真思考這種問題,還必須得如實的告訴父母?
如果他真的不是出生在塔爾斯家族的話……
“有著朋友之間的好感,其他的,我不能確定。”格蕾絲如實說完這句話後,緊張的等著父母的反應。
“塔洛這個孩子確實很優秀,相處多了難免會被吸引,不需要給自己太大的壓力。”鳶尾伯爵語氣柔和,只是這沒有讓格蕾絲就此放下心來,她繼續等待後一句會是什麽。
“不過,我的女兒,你要時刻謹記,你姓弗勒,而他姓塔爾斯。”
“這就是命運,你們注定會笑臉相迎,背裡藏刀的命運。我不會讓你強行遠離他,這可能反而會加重你對他的情感,我只要你做好弗勒家成員應該做的就好。”鳶尾伯爵緩緩說道。
“我會謹記。”格蕾絲松了口氣,心情複雜的點頭回道。
自己的父親並沒有徹底說明身為弗勒家的子嗣,在塔洛身邊應該做什麽,只是模湖的講了這麽一句,就便是好事兒了。
“節製,這是我們家傳魔法需要修煉的課程之一,也是貴族必須遵守的美德,接下來,就作為你的學習方向吧。”鳶尾伯爵囑咐完這一句,就和尹麗娜夫人談向了另外的話題。
擺鍾的鍾聲敲響,這一家人在用魔法進行簡單的清潔之後就準備起了入眠。
格蕾絲獨自在附臥,身穿睡裙躺在被窩裡,乾脆直接將輕薄的絲被蓋過了頭頂,蜷縮成了一團。
她慢慢撫摸著手裡的愚者牌,腦海中的思緒無比雜亂。
遲早會有這一天,以後肯定還會有比這更加激烈的情況,格蕾絲心中一直明白,可就是忍不住的想要逃避。
直到現在,她不禁幻想起塔洛將來如果改變不少,成為了一名合格的貴族,拿起了塔爾斯的大權和義務,是不是會想盡辦法的來削弱弗勒家族的勢力和影響。
真到了那種時候,自己該怎麽辦,如果自己也與塔爾斯針鋒相對的話,塔洛對自己又會是何想法……
“羅密歐,羅密歐,你為什麽叫羅密歐呢?”格蕾絲揉緊了被褥,越是幻想,心裡就愈加煩躁了起來。
在這種強烈的情緒下,格蕾絲感覺到了手中的愚者牌似乎做出了某種反應,這刹那的突變一下子讓她拋開了雜亂的思緒,細細打量著牌面。
這種力量不來自夢境,也不是靈界,當她松手時就無法察覺,但觸碰到後又會重新喚起。
試探著用指尖貼向卡牌,輸入了一丁點的魔力。
眨眼間,迷霧繚繞,她重新站在了一片充滿霧氣的無邊大地之上。
……
塔洛今晚並沒有睡得很好,因為母親把自己當成了抱枕死死的抱在懷裡,任憑他如何挪動,都會被在睡夢中的老媽重新拖回去,不給他任何喘息的機會。
而塔爾斯大公就坐在床邊,手裡捧著一大本《雷穆歷年決議草桉》翻看著,見到塔洛投來的求助眼神,他毫無憐憫之心的衝塔洛笑了笑,示意塔洛必須讓蕾拉感到滿意。
無奈之下,塔洛也只能乖乖的當一個合格的大抱枕。
前世的他只和幾個要好的基友一起在床上睡過幾次,還從沒有過和家人同床共枕的經歷。
蕾拉的懷抱讓他感覺異常的別扭,可帶來的親切和安全感又無比溫馨。
這就是母親嗎?塔洛側頭看著蕾拉幸福的睡臉,如同荒漠中的甘霖,不自覺的,他將自己的額頭抵到了對方的額頭上。
啊,自己這是在幹什麽,是不是還要哭一哭?塔洛心裡冒出了亂七八糟的想法。
突然有一隻大手伸來,幫他掩了掩被角,是塔爾斯大公。
正當塔洛想要轉頭時,塔爾斯大公又用力按住了他的腦袋,這力量就如同一隻鐵鉗,讓他無法移動絲毫。
“我知道你能看見,現在老實關閉視覺睡覺,別再亂動,要是吵醒你母親的話有你好看。”塔爾斯大公努力放輕了語調,小聲的對塔洛說道。
他縮回手後還在嘴前豎起了食指,讓塔洛安分一點。
形勢比人強,塔洛只能屈服在大公的威勢之下。
這一覺剛開始塔洛睡得很是安穩,但到夜深時他感覺精神裡好像多出了些什麽提示, 來自彼岸的提示。
依照著這種感覺,他冥想著真理之門的樣貌,精神跟著也出現在了彼岸之中。
“格蕾絲?她怎麽會在這兒?”
初入彼岸,塔洛就見到了在迷霧中漫步的格蕾絲。
她身穿著一件粉絲色的吊帶睡裙,清涼的打扮也讓塔洛意識到了對方似乎沒有自己一開始想象中的那麽貧瘠,也不知道是原來的衣服凸顯不出來,還是最近開始發育了。
更值得注意的是,塔洛看到了格蕾絲手上的愚者牌。
睡裙、愚者牌、沒有儀式魔法的氣息,讓塔洛猜測這應該是一場因為卡牌而引發的意外。
格蕾絲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突然出現在彼岸之中,對手上的愚者牌也更加的疑惑了起來。
她沒有著急想要再重新往牌面上輸入魔力,嘗試著能不能返回,而是索性就在霧氣裡漫無目的各處閑逛,正好也能放空一下心情。
塔洛套上灰袍,臉上朦起薄霧,打算上前問問格蕾絲到底怎麽回事。
當他走到格蕾絲身邊時,格蕾絲意外的一眼就望了過來,沒有像一開始那樣根本看不到他的身影。
“孩子,你是如何到這裡來的?又為何而來?”塔洛刻意沙啞了自己的嗓音問道。
格蕾絲奇怪的看著他,沒有立馬回話,隨後嘴角微微揚起,戲謔的說道:“因為一個老是給人帶來煩惱的壞家夥。”
題外話
看到群裡有書友說我好便宜,講實在是太短了,所以我索性就兩章合在一起,這樣子就變長了!